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忠犬丞相,莫慌! 作者:光饼 {小白}: 这是一只略显逗比的忠犬丞相与以调戏众生为乐的姑娘之间的情缘,前方美人跑,后边忠犬追,能否抱得美人归,且看作者与你细细分说。 {文艺}: 江山之浩大,帝都之繁盛,终不胜不过弹指间须臾韶华。 当柳州县的羸弱少年长成了风姿卓越的弱冠丞相,当沉默寡言的少女长成了老神在在的江湖神棍,再相遇时,三月的桃花依旧迷眼醉人。 可叹可惜,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唠叨}: 孟炀晔不屑地看了一眼笑得春花般灿烂的宋洵,对宁惜卿说:“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了这小子哪一点?平日里除了对你摇头摆尾就是对你摇头摆尾,哪里有一点丞相的模样?” 正在宁惜卿的抚摸之下的宋洵突然眼射锐光:“皇上,近日凌国来犯,既然微臣只会摇头摆尾,就不上朝给皇上徒增烦忧了。啊!或许微臣可以去凌国摇头摆尾,如此可让皇上眼不见为净。” 孟炀晔抽了抽嘴角,宋洵,你丫的够狠!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惜卿,宋洵,孟炀烨 ┃ 配角:陆映霜,云琉,孟怡之,孟衍之 ┃ 其它:天作之合,情有独钟,青梅竹马 ================== ☆、1.誉国莫珏   【第一卷:少年初识愁】   1.誉国莫珏   月色冷凉如水,尚缺的银月将月光流泻于雅亭中,一缕凉风袭来一阵暗香,乍冷,吹颤了冬夜中的秃枝桠,吹皱了园中的池水,也撩起了亭中人的衣袂。   亭中坐着一身着盛装的美人,美人柳眉微蹙,莹眸带愁,身上穿的锦衣如花,却显得冷落非常。   “皇后娘娘,夜色已重,凉风甚寒,是否回呈凤殿歇息?”立于一旁的小婢忧心道。   美人抬头看向亭外,玉手握成拳,终是徒劳放开,她轻咳了几声,道:“皇上今日还在云阁?”   小婢脸色一变,跪在地上哆嗦道:“回,回皇后娘娘,皇上在云阁已待了十日之久,未,未曾召妃嫔侍寝。”   皇后唐韵舒原本还算柔和的面容有一瞬的狰狞:“云阁,云妃,云澜!死了十载的贱人还不让人安生!”唐韵舒恨恨地说道,双眉间尽是散不开的愁苦:“十载了,纵使本宫换了那云澜的孩儿又如何?皇上他心中想着念着的还是那已成一把黄土的人。如今皇上要将珂儿立为储君,珂儿长得真真是像极了皇上,却不是本宫的孩子······”唐韵舒说罢摸了摸肚子,仿佛里面有什么珍宝一般。   “娘娘莫忧,如今皇上并不知晓三皇子与四公主的身世,而今三皇子被立为皇储,娘娘也可安心,届时母凭子贵,皇上念及娘娘之劳,定能收回心来。”跪在地上的小婢站起,搀住唐韵舒的身子,小心劝道。   “收回来,谈何容易?本宫从不望皇上能专宠我一人,只求皇上能顾及后宫妃嫔,莫为了一个已死的贱人而将后宫变作冷宫。十载了,本宫不想再等了,而今那莫珏长得越来越像云澜那贱人,皇上本对后宫关心甚少,皇子公主中也就对珂儿亲近些,如今,若是皇上看见了莫珏的容貌,怕是祸患无穷。”唐韵舒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精光,惨白的手面上显出青筋。   “是否要将四公主······斩草除根?”小婢问。   唐韵舒闭了闭眼,敛下心中的不忍,再睁眼时,便是狠绝而清明的目光:“怪只怪她长的像那狐媚子的容貌,她若丧命,只能怪云澜。”   “母后!”唐韵舒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呼唤,唐韵舒心间一震,转过身来,只见一身着明黄衣裙的长发女童正手执一枝红梅,清风一般地跑了过来。   “珏儿,你,你何时在这儿的?”唐韵舒深沉的目光对上女童那双如碧湖般清澈的眸子。   “珏儿刚入园子,珏儿想着母后许在园中小憩,便将这刚折的红梅送予母后瞧瞧,若是母后喜欢,珏儿便日日为母后折来。”莫珏将手中的红梅举到唐韵舒的面前,她嫩白的小手带着几道刺眼的红痕,可见这红梅确实是她亲手所折。   唐韵舒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红梅,便不愿再多看,亲手将红梅接了过来:“珏儿有心了。”   莫珏一听,脸上绽放出明亮灿烂的笑颜,她害羞地点点头,说了声告退便喜滋滋地跑开。   唐韵舒将红梅掷于地上,带着小婢往外走了几步,终是不舍:“灵儿,将那红梅捡起来吧。”   洁白的冬雪中,那明黄衣裙的四公主莫珏手里捧着几只红梅,皱着冻得发红的鼻子看着太子莫珂:“皇兄,我有这么多枝红梅,若一日送予母后一枝,她可会高兴?”   太子莫珂宠溺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妹妹,轻揉了揉莫珏的脑袋:“珏儿如此有心,母后岂会不知?只是若珏儿受寒了,便没了力气再去折那红梅了,跟为兄回屋去可好?”   莫珏乖巧地点了点头,一路上仍反复数着怀中的红梅,那样一派纯洁天真,却终将被打碎。   红烛烧断,兰烬灭,唐韵舒拆下发中饰物,面带憔悴地望着铜镜中宫怨沉沉的自己,哪想外面蓦地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唐韵舒欣喜地迎上前,正是誉国皇帝莫琰脸色莫测地踏入寝宫。   “妾恭迎皇上。”   莫琰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径直坐到床上。   唐韵舒唤退下人,亲自重新点起几根蜡烛于灯罩中。   “皇上今日面带忧色,可是有何郁结之事?妾不才,但愿能为皇上解忧一二。”   莫琰抬头看向唐韵舒,烛光中,显出他面容硬朗的轮廓,他眉头皱起,一双瑞凤眼中竟带着不易察觉的嫌恶:“朕之忧可解,不过我誉国的唐丞相屡屡阻拦,倒让朕之忧日益倍增,皇后,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唐韵舒一惊,唐丞相是她爹,她隐约听闻皇上欲除大将宁耿君,但屡次被她爹进言阻拦,甚至当朝讽谏。   唐韵舒慌忙俯身跪于莫琰脚边:“皇上恕罪,我爹并非有意忤逆皇上,我爹忠言逆耳全为皇上,若有不敬,妾代为谢罪。”   莫琰双眼一瞪,眼中是一片森寒的冷意,他猛地将唐韵舒从地上拖起,毫无怜惜地将她扔到床上,撕碎她原本就单薄的衣服,俯身而上,近乎凶狠地在唐韵舒身上掠夺,侵入,玩弄,一切就像一场暴风骤雨,而莫琰口中喊着的名字,却是澜儿。   唐韵舒勉强承受着,带泪的眼在看见窗边瓶中所插的红梅时,燃起了浓烈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登陆,请多关照,保证不坑,不虐,我是亲妈 ☆、毒心皇后   2.毒心皇后   可怕的侍寝结束后,唐韵舒犹如一条破布一般被丢弃在床,唐韵舒无力伸手去挽留那个残酷无情的男人,她嘶哑着嗓音,终于开口:“皇上,皇上若是想除掉宁将军,妾有一计,不知皇上可愿一听?”   莫琰转身,挑起浓眉:“舒儿有良计?”   唐韵舒将脸埋在锦被中,心间悲凉,双腿之间的疼痛还让她止不住地颤抖,皇上,你终于回头了,你有多久没叫过我舒儿了?   唐韵舒勉强撑起身子问道:“皇上可还记得四公主莫珏?”   “莫珏?”莫琰面露不解。   唐韵舒心下凄然,莫琰不知莫珏与莫珂是云澜的孩子,以为莫珂与莫珏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对莫珏不挂心,如今四公主莫珏的名字在莫琰的耳中竟如此陌生。   “莫珏是珂儿的同胞妹妹。”唐韵舒复道:“而今我国与凌国暗中立下盟约,此事鲜有人知,皇上可让凌国国主暗中派人挟持莫珏,再暗中派宁将军前去救回,届时请凌国国主派兵擒了那宁将军,宁将军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出凌国的铁骑奇兵。”   莫琰嗤笑一声:“妇人之见!宁耿君前去营救公主,却被凌国军队所杀,于凌国而言便是背下骂名,我誉国与他凌国的盟约岂不作废?于宁耿君而言,倒是誉国对其亏欠良多,他死后便是忠国大将,流芳百世。”   “皇上莫急。妾素闻凌国服装奇异,幼年男女甚至难辨异同。待那宁将军死后,皇上便可对外言宁耿君此人狼子野心,欲挟持皇储莫珂。我国与凌国交好,誉国四公主应凌国之邀前去游玩,四公主莫珏貌似太子莫珂,且衣饰难辨男女,而狼子野心的宁耿君误挟持四公主莫珏。凌国与誉国有盟约,岂能袖手旁观。对外,凌国可在百姓口中留下信义之国的好名声,对内,宁将军便是以叛变之罪而死,且遗臭万年。妾以为,此法可一箭双雕。”唐韵舒一口气说完,已疲累得再也撑不住身子。   莫琰朗声大笑:“朕还不知舒儿还有此等玲珑心机。不过,舒儿是如何知晓凌国与誉国暗立盟约?”   看着莫琰眼中闪烁的狠毒,唐韵舒一时手脚更加冰凉,她道:“皇上曾有一夜醉酒,将妾当作云妃,便将此事与妾说了,皇上怕是忘了。”   莫琰眼中的狠毒淡去,他慢慢地走到床前,一掀锦被,将不着衣裳的唐韵舒纳入怀中,半晌道:“此计若施,莫珏必死。”   唐韵舒在莫琰的怀中一颤,凄苦道:“若能帮皇上解忧,莫说珏儿,就是妾的命,妾也心甘情愿奉上。”只是,若皇上你知晓了莫珏是你心爱的云妃的女儿,你又会是什么表情?   莫琰抱紧了唐韵舒,感受到唐韵舒眼角渗出的热泪,一语不发,在唐韵舒看不到的地方,莫琰的眼中,依旧是一派嫌恶。   莫珏藏匿于假山之中,正蹲着身子等太子莫珂来找自己,百无聊赖之际,却见一双绣有牡丹样式的鞋印入眼中,再往上看,便是身披凤袍的皇后唐韵舒面无表情地立在面前。   莫珏咧嘴一笑,兴冲冲地上前向唐韵舒问安:“母后贵安。”   唐韵舒身侧站着的婢女灵儿却上前挡住了莫珏的视线:“小贱人,谁准许你离皇后娘娘这么近的?”   莫珏一时语塞,有些受伤地看了一眼唐韵舒,见唐韵舒不语,莫珏便悻悻往后退了两步,低头默然。   唐韵舒眼中有所动摇,终是从灵儿手中拿过插有红梅的瓶子,当着莫珏的面,猛地一甩,将瓶子砸了个粉碎。破碎的瓷片在地上碰撞出刺耳的声音,莫珏身子一颤,那枝躺在碎裂瓷片之中的,正是昨日她亲手所折的红梅。   莫珏微微抖着手从地上拾起衰败的红梅,眼中一片氤氲:“母后可是不喜红梅?是珏儿错了,母后喜欢牡丹还是幽兰?”   唐韵舒居高临下地勾起莫珏那张一片惨淡的小脸,冷声道:“本宫什么都不喜欢,尤其不喜欢你,云澜之女。”   “母后在说什么?珏儿不知。”莫珏无措道。   “莫说本宫无情,谁叫你长得越来越像云澜。本宫今日前来,便是要让你死个明白,你与莫珂都非本宫所出,而是已死的云贵妃云澜之子,莫珂如今被立为皇储,将来会是本宫的依仗,本宫自会对他视如己出。而你······当年你娘残害本宫的仇,本宫便只能在你身上报了。”说罢,唐韵舒放开莫珏的脸,优雅地掏出锦帕擦手,像是沾过什么不洁的东西一般。   莫珏身子一跨,颓坐在地,在唐韵舒转身离开的前一刻,缓缓道:“皇后娘娘,珏儿真的将您当作亲母对待。”   唐韵舒愕然转身,复又意味不明地笑道:“本宫就想,像云澜那种阴险毒辣之人所生之女怎会如此天真无邪,倒是我错了,原来你早就知晓自己不是本宫所出,真不愧是云澜的女儿。”   莫珏背脊一僵,然后无力跨下:“若真如皇后娘娘所言,我的皇兄对皇后娘娘尚且有用,那莫珏再次请求皇后娘娘,莫要像对莫珏这般对待皇兄。”莫珏弯下腰去,结结实实地在地上刻了一个响头。   唐韵舒转过头,冷漠笑道:“念在十年情分,本宫可不舍得你独自一人上路,黄泉路上,本宫已为你找到同游之人,如此,我誉国四公主死后也不至凄凉。”   莫珏看着唐韵舒远远离去的背影,蓦然想起云阁的那副云妃像。她为偷偷看一眼父皇而去过云阁,见过那副云妃像。   那幅画中的女子与她长得何其相似,此后,每每梳妆之时,她都能感到自己的面容,又多像了云妃几分。   她曾经问太傅此中缘由,太傅眼中的怜悯之色莫珏至今没忘,太傅说:“四公主心思比他人剔透,心中自是有一番较量。可身为皇家子女,公主还是将这般玲珑心思藏起来得好,否则,恐遭杀身之祸。”   莫珏她藏了心思,甚至还想将皇后当作自己的生母······可这有何用?心中颇为自嘲时,莫珏脖子后一阵掌风起,莫珏顿时眼睛一黑,四周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再睁眼时,莫珏手脚被绑,挣扎无果,莫珏便起身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座小阁楼中,身上换上了一件黑白相间,不辨男女的布衣。   借着破洞的纸窗,莫珏向外看去,外面是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银装素裹的山间,是呼啸的冷冽冬风在咆哮着肃杀之气。   誉国虽在冬季有雪,但雪势也不至于如此骇人,且誉国多平地,无如此险峻陡峭的雪山。启国四季如春,更不可能有下雪一说。摒弃其余附属小国不谈,冬季气候如此恶劣,且衣装奇异者,便是以尚武著称的凌国。   莫珏脑中暗自思索,却想不出为什么唐韵舒要将自己送予凌国,而唐韵舒所说的黄泉同游之人又是何意。   莫珏动作之声惊动了门外的守卫,只听门外一位士兵叫嚷道:“将死之人,何必多动?公主之尊又如何,到头来还比不上布衣糙食的百姓。”那士兵的话语满是讥讽调侃,莫珏不回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   莫珏只盼着唐韵舒所言的那黄泉同游之人不要出现,若死,死她莫珏一人便可,至少如此,她可以心安理得。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莫珏昏昏欲睡之际,一片嘈杂之声与刀刃相接之声混杂传来,莫珏回神看向渗出一丝光亮的门缝,有些愕然。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不是重点,这只是背景板 ☆、3.忠国大将   3.忠国大将   “宁······宁将军,若是,若是你归降了我凌国,我国国主已承诺必高官厚禄相待,宁将军······宁将军不会不知,誉国国主想要你性命。”一个士兵颤巍巍的声音在冷风中破碎,继而是利刃划破躯体的声音。   “砰”地一声,门被人粗鲁地踹开,莫珏只觉得自己被一双铁臂凌空抱起,手上所绑的绳子也被划断,莫珏反射性地将双手牢牢地环在所来之人的颈间。   待莫珏抬头仔细看向来人,心间一沉。此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粗浓的卧蚕眉下是一双凌厉的星目,鼻若悬胆,紧抿的唇色略重,如此英气的脸庞却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眼角划至右嘴角,虽破坏了几分俊朗,倒也添了几分硬汉的铁血气概。   这,这人不是誉国大将宁耿君吗!怎么会来此处?莫珏还来不及多想,只听宁耿君轻笑道:“四公主,臣来迟了。四公主莫怕,臣定护公主周全。”   莫珏愣神间。宁耿君已提起手中的红缨枪,红缨枪出,铁掌一握,一抖,银色的枪头便如闪蛇一般破空而出,几个士兵还未看清枪身,便已被挑断咽喉,死于枪下。   阁楼内外,全是凌国士兵的尸体,眼前的热血飞溅之景让莫珏无端打了个冷战。   宁耿君将莫珏护于怀中,一个闪身便从窗而出,利落的旋身而下,宁耿君竟稳稳地坐在马上,缰绳一甩,宝马如破空之箭奔腾而去。   一阵颠簸间,莫珏想通了一切,她尽力吼道:“宁将军!你快走!我父皇······誉国皇上欲除你,如今誉国社稷安定,而你战功显赫,兵权在握,百姓拥戴,你的名声已触犯圣威,皇上此次引你来救我,实则是要你与我同死异国!”莫珏的喊声响亮,前来援助的几十个誉国士兵一听,皆变了脸色。   宁耿君揉了揉莫珏的头,语气略带苦涩:“四公主生有一副玲珑剔透的心肠,真不知这是福是祸。”几十个士兵骚动不安,宁耿君冷冷地瞥了一眼:“你们当中有谁想走的,本将准了。”   那些将士犹豫不决,求生的意志占了上风,他们一个个向宁耿君跪下:“将军,我家中还有老母幼儿,实在不能在此丧命。”   “将军,不是我不愿意跟随你,可是皇威在上,我们······”   “将军······”   “够了,别再为你们的怯懦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宁耿君没开口,倒是莫珏在马上怒斥道。   “罢了,你们走吧。”宁耿君挥了挥手,那一干将士如蒙大赦,一个个仓皇地向四周逃窜。   “宁将军,你怎能容他们逃走?如此你便孤立无援,难挡凌国士兵。难道宁将军不信我方才所说的话吗?还是觉得我年幼,说的话不足信?”莫珏心下黯然,更多是在责怪自己连累宁耿君。   宁耿君再不看逃兵一眼,继续纵马奔驰,一只手牢牢地将莫珏扣在怀中:“四公主所言甚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历代君王皆如此。”   此时,山间开始下起鹅毛大雪,风雪交加,一时间辽阔的视野一片模糊。   “将军既然知道,为何要来?又为何不走?”莫珏有些气急败坏地抬头看向宁耿君的脸。   “圣上之命,如何能不从?不从便是连累家中亲人。走有何用?皇上既然想杀臣,又岂会让臣轻易出了这凌国。假使臣侥幸保命回国,皇上已有了杀臣之心,必会对臣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当日朝堂之上接下虎符成为大将之时,臣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宁耿君语气淡淡,说得轻巧。   “将军······”   莫珏还要再说,却被宁耿君打断:“四公主,你莫劝臣,臣心意已绝,臣不畏死,只希望不辱皇命,保公主的周全。”宁耿君粗粝的铁掌轻轻摩挲莫珏被冻得冰凉的小脸,叹气道:“四公主,如今皇上能以你为饵来招臣至险境,可见公主在皇宫的处境甚危,偏生公主心思通透,却难工于心计,不适于危机四伏的皇宫,倘若今日臣能护得住你性命,天涯海角,哪一处都能是你的安生之所,皇宫,是万万回不得了。”   莫珏一怔,下一刻竟抱着宁耿君大哭起来:“昊将军,你让莫珏以你命为交换而苟活于世吗?莫珏不愿!我誉国皇室有何德能让将军忠心至此?将军,就当我并非皇上口中所说的四公主,你快走吧,凭你一人之力无所顾忌必能离开!”莫珏摇摇晃晃地就要摔下马,宁耿君将莫珏揽回,出手点了莫珏的穴。   莫珏愣愣地看着宁耿君,只见宁耿君笨拙地替自己擦了泪,温声道:“既然你不愿做誉国四公主莫珏,圆我一个心愿可好?我本有一女,奈何命薄早夭,你的年岁与她相仿,你若不想誉国四公主,可否屈尊做我宁耿君之女?说来可笑,我女生出未满三月夭折,我甚至没听过她喊一句爹爹。”   莫珏无法动弹,只得拼命眨眼表示同意。宁耿君一笑,解了莫珏的穴:“如此,你便叫宁惜卿吧。”   宁惜卿将头深深地埋进宁耿君的怀中,她自小没有父皇的疼爱,更莫说是如宁耿君这般的温暖,只听她生涩地开口,闷闷道:“嗯”   宁耿君咧嘴一笑,眼中竟有泪花闪烁,他欣然应声,驾马飞奔:“卿儿,我教你唱一首歌如何?”   未等宁惜卿应声,宁耿君就自顾自地唱起来,声音嘹亮宏壮,热血中带着悲凉   “一腔情,空付与,东流长。   缄口莫语年华殇,昨日放歌今日黯   风尘盈袖意难陈,独对烛泪满目疮   可堪回首往昔忆,犹似雾里触繁华   少年时,鲜衣怒马翻疆场,烽火漫烟扬狂沙   凉银钩,几多笙歌朱门传,塞边胡琴却难和   一朝怒,饿殍累作生死骨,将才何以保四方   登銮殿,君恩销于一杯酒,卸吾盔甲遣归山   难说他年抱负,俯瞰山河悲壮   何说老将痴妄,今朝拄拐蹒跚   饮浊酒,满口涩,再吟唱   心头肉腐矣,糙指寸节僵   无奈弓覆霜,白头尽颓唐   俟时怨可安,孤坟断山岗。”   唱罢,宁惜卿热泪浸湿宁耿君的衣襟,她喃喃道:“愚忠。”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来打酱油了 ☆、将死珏殇   4.将死珏殇   不知策马而行了多久,狂风暴雪之中,夜幕无情降临,宁耿君似有所觉地抬头,眉间一皱,不等宁惜卿有所反应就点了宁惜卿的穴,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宁惜卿嘴中,待确定宁惜卿将药丸吞下后,才将红缨枪干练地甩出。   喊杀声渐近,马蹄声渐近,脚下的路面似在恐惧地震颤着,刀光慢慢在风雪中围起人墙。   宁惜卿只觉无法动弹,一双眼只能死死地盯着宁耿君刚毅的脸庞,她,如何能受得了宁耿君的以命相护?   此时,围住两人的凌国军队中驾马走出一人,那人手托长刀,指着宁耿君喝道:“宁将军,我凌国念你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你肯归顺······”   宁耿君打断对方的话,昂首大笑道:“我宁耿君宁做刀下的忠魂,也不愿做富贵中的叛徒。”   对方明显一愣,眼中闪过惋惜之情。   宁耿君又扬声道:“只是我有一请求不知凌国可否答应?”   “将军请说。”   宁耿君看向怀中目光悲恸的宁惜卿,温柔道:“今日若我不能护公主周全,你等大可以取我性命,只希望你等莫将我的尸首带走,若你等真要取公主性命,我希望你等能为公主保留全尸。”   “我等必如将军所愿。”那人说罢,一片黑压压的大军向宁耿君与宁惜卿压来。   宁耿君最后在宁惜卿耳边嘱咐道:“若有幸保命,必要好好活着。”   “杀!”凌国大军驾马奔腾而来,积雪腾跃四溅,宛若在山中盛开的一朵一朵雪白之花。   马蹄激昂顿挫之声响彻幽空,锋利的兵刃与沾血锈甲在你来我往中弥漫出血腥之味,血肉翻滚,断肢四飞,宁耿君的红缨枪利落地一招致命,枪尖拔出时犹带出一条条刺眼的血琏在风雪中漂泊,最后热血发冷,鲜红发黑。   宁耿君慢慢地杀出了一条用死尸堆砌而成的血路,甜腥血味令人恶心,地上的积雪仿佛被铺上了一层黑红绸缎,邪恶慎人。   远方不知是谁射出了一只破空之箭,那箭穿梭人潮最后深深没入宁耿君的胸口,宁耿君手下的动作一顿,凌国士兵见有机可乘,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将手中的长戟刺入宁耿君的身躯。   血液喷涌,众人却看那宁耿君放下手中的红缨枪,双手托起怀中的女孩高举过头,他竟不想让怀中的女孩受一丝伤。   有多少支长戟穿透宁耿君的胸膛,宁惜卿已数不清,她只记得宁耿君脸上的那道狰狞的伤痕瞬间变得温柔,宁耿君口中喷涌而出的血蔓延在铠甲上,同时也模糊了宁惜卿的双眼。   “公主······卿儿若有心,每······每逢此日,可,可否与我共饮浊酒一杯?我······我十分好酒。” 那残破不堪的声音在大风中飘荡进宁惜卿的耳中。   宁惜卿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望着宁耿君的脸,终于吐露出两个字:“愚忠。”   宁耿君的嘴角轻勾,双手却还没放下来。   军队中有一个鲁莽士兵提起手中的长戟一挥,宁耿君的头被割下,热血浸湿了宁惜卿的衣裙,宁耿君的首级滚落到了七尺外。   “谁让你砍的!?”方才与宁耿君对话的凌国大将大怒,一挥刀了却了那士兵的性命。   宁惜卿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哭吼不得,一时身上的经脉大痛,登时口中猛地喷出一口浓血,便闭了眼,随着昊耿君的尸身滚落下马,竟无一丝生息。   “将军,他们两都死了,您看这尸身”   “闭嘴,本将已许诺宁将军,他们二人已死,我等即刻退兵,若是谁给我犯了一点歪心思,军法处置!”那位大将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雪地里的尸身,哀叹一声,便领兵撤退。   辽阔的雪山,纷扬的雪花还在继续飘散,横尸于地,血染十里。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个爪,莫潜啊 ☆、亦宝亦毒   5.亦宝亦毒   一步一印,这条路宁惜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她抱着怀中的头颅,手中紧握一把红缨,只求能有一处让宁耿君的头颅得以安息,   身后的血色越来越远,怀中的头颅越来越冷,再迈步,宁惜卿只觉脚如千金,欲迈不得,终于在体力耗尽之时,宁惜卿脚下一个踉跄,从山头滚了下去。犹记护住怀中的头颅,宁惜卿咬紧牙关,无助地陷入黑暗。   当眼中重新透进一丝光亮时,宁惜卿猛地坐起,身上那犹如拆骨的痛楚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惊慌地看向怀中,宁耿君的头颅还在,而她的衣袖已经破破烂烂,手臂也满是血痕。   宁惜卿这才有时间顾忌自己身在何处,原来她这一滚,滚到了一个山洞中,洞中虽暗,那零星跳跃的火光却表明这山洞除宁惜卿外,还有别人。   果然,透着火光,宁惜卿看到了个邋遢不堪的男人。   宁惜卿不欲理会那人,只埋头在地上摸索按压,待挖到软泥之地,宁惜卿小心地将怀中的头颅放下,专心地徒手挖坑。   “小姑娘······”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嘶哑难听。   宁惜卿仍是不理,也浑然未觉手上已鲜血淋漓。   “小姑娘······可否听我说一句?”那人像是耗尽所有血气说道。   宁惜卿手中一顿,终于转过头来,也将对方的模样看清八成,男人穿着的长衫被撕成一条一条的,带着血迹,勉强能够蔽体,脸上虽然沾了污泥,但依稀能看出男人姣好的容貌,却看不出年纪。   见宁惜卿转过头来,男人目露欣喜,强自撑起羸弱不堪的身体,道:“我乃启国柳州人,名唤梁雨柏,心知生时无多,有一事相求。”   宁惜卿面无表情地听完梁雨柏的话,转回头继续挖坑。   见宁惜卿不为所动,梁雨柏艰难地转换动作,改坐为跪,对着宁惜卿重重地磕下响头,额头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启国柳州梁雨柏,有一事相求。”   宁惜卿听到声响,身体略一僵,却接着手中的动作,将宁耿君的头颅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坑中,在用土细细掩埋。   梁雨柏伸出形同枯槁的手指,轻轻扯了扯宁惜卿的衣袖,宁惜卿转身狠狠将梁雨柏的手甩开,却不成想,梁雨柏那身破烂的长衫下,竟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蠕动,“呲”地一声,一抹小小的红影从梁雨柏的长衫下飞跃到宁惜卿的肩头。   宁惜卿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有壮汉的食指般粗细,通身血红透明,如蚕一般的虫子。   那虫子似对宁惜卿的视线有所感应,欢快地抖动着身体,尾部泌出一颗颗金黄的颗粒。   宁惜卿用手指一弹,那虫儿掉到地上,又一个飞跃黏在宁惜卿的肩头,如此几个来回,虫儿牢牢占据着宁惜卿的肩头,据不动摇。   梁雨柏看着那终日与自己不对头的血灵蚕竟对宁惜卿宛若一见如故,又如此不吝地泌出这么多的血灵丹,心中涩然,其中的几番酸苦只有自己知晓:“小姑娘,快将那虫儿泌出的血灵丹收起,那可是千金不换的灵药啊!”   宁惜卿置若未闻,双眼却紧紧盯着梁雨柏身边的酒囊。   “我能否血灵蚕换一个请求?”   “我要你身边的酒。”宁惜卿终于开口,也不等梁雨柏答应,径直从梁雨柏身边拿过酒囊,对着刚刚埋好头颅的地方扬手一挥,手过处,酒入土。   宁惜卿眼中压抑着的泪水随着酒水一滴滴滑落,宁惜卿缓缓下跪,从小声的呜咽抽泣到最后声嘶力竭的痛哭:“将军,惜卿为你不值,你的一腔热血换来了什么?凌国十四戟,惨死异国,身首异处。你歌中的那名老将在苦痛归天之后尚有一座孤坟可以自处,将军呢?将军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   宁惜卿结结实实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扬声道:“将军之言惜卿铭记于心,惜卿自认并非将军所言的剔透玲珑心肠,惜卿也无意于专攻心计的富贵之争,惜卿听将军的话,天为盖地为庐,生死再不与皇室相干。可倘若有一天惜卿不得已再入深宫······今日惜卿无能让将军以命相护,来日惜卿拼死也要让将军今日所受的十四戟一一报应在那些皇家恶人身上!”   雪地上的厮杀还历历在目,那英姿飒爽的忠国大将因为那个不值得他效力的皇帝而死,宁耿君,一代大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死了,死得凄惨,死得可笑。   待最后一滴酒浸入泥土,宁惜卿狠狠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再看向梁雨柏时脸上一片平静无波:“酒水之恩大于天,恩人有什么请求便说吧,虽然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但恩人的请求,我必竭尽所能。”   梁雨柏想安慰一下宁惜卿,见宁惜卿语气恭敬,眼神漠然,便作罢,将心中的请求道来:“听小姑娘方才之言,必是孤身一人即将流浪四方,我希望姑娘能前往启国,若有缘让姑娘遇上了我的妻儿,劳烦姑娘向我的妻转达一句:今世累你至此,非我本愿,但实则伤你甚深。望此后生生世世姻缘不许,我甘为牛马,偿你今世之苦。”   宁惜卿将梁雨柏的话一一记下,只当梁雨柏是一个抛弃妻子,临死才知悔改的风流种子。   “还有,那血灵蚕虽是宝,却也是毒,可通人心性,切莫心生杂念”梁雨柏的话音未完,刹那间,一只飞镖死死地钉在梁雨柏的心口之处,梁雨柏双眼一瞪,最后一声轻唤喃喃而出:“婳儿······”   宁惜卿一惊,梁雨柏死难瞑目,鼻下已无呼吸。宁惜卿静静地看着梁雨柏惨白的脸,良久,伸手抚下梁雨柏的眼帘。   飞镖自射向梁雨柏后就再无动静,可见,来者之意只是夺取梁雨柏的性命。   “恩人,启国之大要寻你的妻儿无异于大海捞针,你又未将你妻儿之名告诉于我,你要我去哪里找你的妻儿?哪里又会是我的容身之所?”像是在问死去的梁雨柏,又像是在问自己,宁惜卿看向洞外的漫天飞雪,眼中不再光彩明亮,那双眼,如今就似一口枯竭的古井,无神又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丞相等等,快出场了! ☆、哭丧为职   6.哭丧为职   自凌国雪山一役之后已有半月,誉国大将宁耿君因欲挟持皇储的叛国之罪而被凌国军队所杀,死后只见其尸身,头颅不翼而飞。   宁家满门被斩,死前皆曰宁家冤情震天,必有一日沉冤得雪。   虽民间对宁家惨案颇有微论,但碍于圣威,百姓虽心有异,然不敢言,于是宁家满门功勋就此作罢,叛国之罪长存。   凌国雪山一役,誉国鲜有人闻的四公主一并不知去向,誉国皇室当作四公主已死。太子莫珂悲痛欲绝,寝食难安,势要将四公主找出,然人海茫茫,莫珂之寻收获甚少,虽如此,太子仍未放弃,此举获赞。   宁惜卿自雪山一路向西行,风餐露宿自不必说,况宁惜卿尚为十岁稚童,难以为生,以雨为汤,以草为食,短短半月,原本的如花童颜竟落的个蜡黄脸色,骨瘦如柴。   幸而凌国雪山本为凌国与启国的交界处,半月之行,宁惜卿已入启国境内,然则十岁之躯早已精疲力竭,再睁眼时,宁惜卿浑身脏污不堪,头发凌乱,哪里有半分公主的气质,倒如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   一日,宁惜卿饥饿至极,便腆着脸面在街边行乞,哪知启国人不但未有施舍,反倒对宁惜卿一脸鄙夷,貌似恨铁不成钢。   宁惜卿回想入启国后的印象,似乎少有······甚至没有乞丐出现,莫非乞丐乃启国一大禁忌。   正当宁惜卿暗自思索,并与自己打鼓的肚子抗争时,却见一鹤发鸡皮,身穿褐衣,面带诡笑的老太婆步履蹒跚走到跟前,那老太婆与宁惜卿大眼瞪小眼相看许久,最后也学着宁惜卿蹲到宁惜卿的身边,宁惜卿不甚在意便也不予理会。   半晌,那老太婆操着阴哑的嗓音幽幽道:“自启国皇帝登基十一年来,启国再也没有出现乞丐,不论黄发垂髫,若有心,皆可到府衙处自求出路安排。小女娃,你这般堂而皇之地在路边行乞,不是在打皇帝的嘴巴子吗?”   宁惜卿的眼光一闪,并未回应老太婆的话,暗地里心思百转,她不是启国人,没有启国户籍,又怎么上府衙去求一份出路?   “啊!我知道了,小女娃不是启国人吧,若你是启国人,能落魄至此的倒也就只你一个了。”老太婆双手一拍,自以为十分有理大笑道。   宁惜卿站起身,准备离开这如苍蝇般聒噪的老婆子。   哪想那老婆子一把手将宁惜卿揪了个正着:“这样就想走?不成不成,我可不能让启国有个乞丐,走走走,陆婆我今日嗓子干哑,夜里生意怕是赚不了,你个小女娃,哭哭啼啼的本事肯定比我强。”说罢,陆婆单手将宁惜卿的衣领给拽住,一把凌空拎起,轻松地把宁惜卿夹在胳肢窝下。   宁惜卿狠命挣扎了两下,疑惑着手上皮肤皱巴巴的老婆子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再一看陆婆走路脚尖点地而行,轻盈如风,也就不再生出要挣扎逃跑的无谓想法。   连日的奔波让宁惜卿疲累非常,此时被人挟持在手,宁惜卿无力反抗之下竟眼前一黑睡了过去。   宁惜卿被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和铜锣声震醒,她身上不知何时竟换上了一套丧服,而且还规规矩矩地跪在出丧队中,宁惜卿的左肩被人一敲,转眼看去,正是白日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陆婆。   陆婆一脸泫然欲泣,却对着宁惜卿挤眉弄眼:“快哭啊!哭了可就有银子了,要不这样,你哭了我便带你去办启国户籍如何?”   宁惜卿不语,依旧沉默是金。   陆婆不依了,黑手暗地在宁惜卿腰间的软肉上狠狠一掐,本以为能看见宁惜卿滚出黄豆大的泪珠,哪知宁惜卿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便再无动作。   眼看出丧队的领头人边向天上撒纸钱,边检查哭灵者哭泣情况。   陆婆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满脸严肃地对宁惜卿道:“小女娃,你可有什么遗憾?亦或有什么想念之人?此人如今是死是活?黄泉路上可有人相伴?你可有愧对······”陆婆再想刺激宁惜卿,却发现宁惜卿早已泪流满面。   宁惜卿仰面而泣,那些在空中无助地飘荡的纸钱让宁惜卿忆起宁耿君被十四戟穿透胸膛的模样。   领头人见宁惜卿竟哭得连声音都没了,满意地点点头,又提醒道:“哭灵不在乎情真,有声就行,小姑娘想必是新来的吧,多学着点。”   宁惜卿完全沉浸于雪山中的那场血雨腥风,双目发直,陆婆对宁惜卿喊了几声都没见宁惜卿回神,只得叹息一声,拂过宁惜卿的睡穴:“啧啧,小小年纪便如此重情,长大后可别被情字折腾苦了的好。”    ☆、卿心玲珑   7.卿心玲珑   宁惜卿淡淡地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徒手吃鸡吃得不亦乐乎的陆婆,又将眼神转到破庙外,淅淅沥沥的雨如今正下个不停。   自宁惜卿遇见陆婆后,陆婆似是铁了心要缠着宁惜卿,白日里宁惜卿也算是占了便宜,跟着陆婆能填饱肚子,夜里陆婆则是不顾宁惜卿的意愿,托着宁惜卿去哭灵。   如此一老一少在哭丧队伍里颇引人注目。不论陆婆怎么在宁惜卿耳边喋喋不休,宁惜卿只字不吐,偶尔拿着凉凉的目光扫陆婆一眼已算稀奇。   陆婆见宁惜卿不理自己,便挪着身子凑到宁惜卿面前:“小女娃,我探过你的脉,你仍可发声,为何日日不发一语,好生没趣。”   宁惜卿朝外挪了一步,也不应声。   陆婆自讨没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抱着手里的鸡走到了破败的佛像后吃,颇有赌气之意。   破庙外的雨势愈做愈大,阴风怒号,浊云变幻,此般恶劣天色之下却见破庙外远远走来一干人。宁惜卿眼神一闪,也跟着陆婆藏于佛像后。   只见一群官兵粗鲁地拖着一对母子进了破庙,领头的官兵随手将那对母子摔在地上,儿子似有所觉,将母亲牢牢护在怀中,然那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且身体羸弱,未能撑住还在病中的母亲,少年一惊,脱口喊道:“娘!”   领头的官兵轻嗤了一声,破铜锣一般的嗓音尖锐道:“早与你们说了,签上这罪状,便不用受这般的苦,若是你们不签也成,柳州首富的盛老爷家中的三公子好男风,这小娃年纪不大,倒生的一副惹人疼爱的模样,拿你去跟盛老爷换一块地也不是不可。”说罢,那官兵猥琐地大笑,将地上的少年托起,扼住少年的下巴仔细打量,眼中满是猥亵之光。   “哎呀,不好不好,宋家母子怎么惹上了官兵。”方才还老神在在地啃鸡腿的陆婆神色慌张,嘴里直念叨,手里的鸡再也塞不进嘴里。   陆婆一转眼,看见面无表情的宁惜卿,赶忙用油滋滋的双手拉住宁惜卿的衣袖,乞求道:“小女娃,那外面的两个人是我的恩人与她儿子,你若是能帮忙救了他们,往后我再也不拉你去哭丧了,你要什么我就许你什么,如何?”   宁惜卿略微嫌恶地抽出自己染上油渍的衣袖,轻轻皱眉,缓缓道:“只要每年的正月初七许我一壶浊酒便可,你应是不应?”   陆婆哀怨的脸顿时放光,连忙点头。   宁惜卿指向佛像身后所对的双目之处,道:“那佛像的双目后必有机关,你有武功,等会儿我说道佛像流泪,你就将你手中的油鸡拧出油来,自机关渗出,我自有办法应对。”   陆婆的眼神闪烁,语气略显阴沉:“你是如何晓得我会武?又如何晓得那佛像有机关?”   宁惜卿淡淡道:“我自然可以细细向你说明此中缘由,若你觉得那母子还有时间耗下去的话。”   陆婆一愣,眸中复杂,心中暗叹,这娃还是莫开口说话的好,一开口说话,真是有气死人的本事。   见陆婆再没异议,宁惜卿整了整稍显凌乱的发,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在前额处画出血口,便气淡神闲地自佛像后走出。   那方官兵还在与那母子纠缠不休,却见一身着破衣,不知是男是女的幼童突然出现,一时间气氛僵滞。   宁惜卿半眯着眼将所有人看了个遍,胡子拉杂的官兵;面色苍白却不失端庄之气的夫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平头百姓。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站得笔直,一脸倔强,却傻傻盯着宁惜卿的少年。   不怪那官兵对少年起肮脏念头,那少年的一头乌发被打乱披在肩头,半遮半掩之下却能清楚看见少年的粉白鲜肤,玉质前额,琼脂作鼻,双眼是狭长又大的丹凤眼,那双眼中流光溢彩,似有一派烟波浩渺。   如此少年便生地这般俊秀,不难看出长大后是个风神秀异的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现啦! 给个评价好吗? ☆、神怪之说   8.神怪之说   “哪里来的黄毛小丫······小子!这里可不是你讨饭之地,快滚!”官兵不屑地瞥了一眼宁惜卿,挥挥手就想赶人。   哪知宁惜卿就地而坐,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样:“尔等凡人,竟敢对佛祖不敬,在佛祖的面前强迫无辜之人,还大放厥词,尔等可知悔改?”宁惜卿盘腿而坐,抬起脸,将头上的血口现于众人眼中。   “哪里来的疯子!”领头的官兵就要上前捉宁惜卿,哪知身旁的喽啰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道:“头儿,这小子脑门上有焰印,这,这可是佛祖的座下童子才有的。”   那官兵狐疑地看了眼宁惜卿,底气稍有不足的嘟囔道:“谁知道是不是这黄毛小子点了朱砂在头上来装神弄鬼。”   宁惜卿状似不经意地用手擦过脑门,额头上的血口仍在,还越发殷红。   “头儿,是真的,是真的!”   “放手!你个没出息的,一个黄毛小子也能把你吓成这样!”官兵虽如此说道,但明显气息有些不稳。   正僵持间,宁惜卿忽然从地上站起,半眯的眼倏地瞪大。   那群盛气凌人的官兵无不警惕地后退一步。   宁惜卿语气幽幽:“佛祖心慈,本欲放尔等一条生路,哪知尔等凡人非但不知悔改,还一再出言辱没本童子,佛祖······”宁惜卿慢慢转向佛像,只见佛像的眼睛诡异地动了两下,便有什么油亮带黄的液体渗出。   宁惜卿大叫:“佛祖流泪了!”   众人大惊,有几个已慌不择路地自破庙的窗户逃了出去。   宁惜卿爬上佛像,趁众人心思恍惚之际,掏出火折子以火星引燃自佛像眼中渗出的油。   攀爬在佛像上的火苗在阴沉的破庙里显得尤为刺眼,一阵闷雷在外打破,佛像更显狰狞。   官兵们四散逃开,领头的双腿打战,却强装镇定地用发抖的手指着宁惜卿:“你,你我,我······”   宁惜卿浅浅一笑:“凡间畜生,方才可是没听见雷公大怒?今夜便有天降劫难于你家,若再不走,只怕晚了。”   那领头的脸色大变,哪里还管要别人签罪状做男宠,一溜烟逃都来不及。   破庙中只剩宋氏母子与宁惜卿,宁惜卿拍拍屁股,瞧也不瞧宋氏母子一眼欲走。   少年见宁惜卿欲走,双腿狠狠跪在地,哀求道:“仙人莫走,我娘性命衰微,平民宋洵,愿损阳寿以换我母安康。”   宁惜卿转过身,脸上再无波动:“若凡事都可求佛便成,又何须人之劳力,人之才能,人之权贵?”   少年怔怔地看着宁惜卿,差点陷入宁惜卿那双空洞洞的双眸中。   “哈哈哈,如此自编自演的一场戏倒是比戏园子里的精彩不少!”陆婆自佛像后走出,伸手要摸摸宁惜卿的脑袋,却被宁惜卿灵巧避开,面色一讪,又转而去拍宋洵的肩头:“宋小子,我们又见面了。”   “陆婆婆······”宋洵眼神疑惑地在陆婆和宁惜卿之间转换,终于明白了过来:“陆婆婆,我娘的菠·····”   陆婆只是看了一眼宋母的脸色,便说:“你娘无碍,不过是染了风寒,不日即可痊愈。”   陆婆转而看向宁惜卿,宁惜卿此刻一声不出,仿佛方才骗退那群官兵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是如何知道那佛像有机关,又如何知道佛像流泪便可骗退官兵。”陆婆好奇的问。   宁惜卿不答。   陆婆狡猾的笑了笑:“正月初七的酒······”   宁惜卿身子一僵,眼色鄙夷地看了陆婆一眼:“启国人自古信奉神怪之说,更有传说佛像流泪便会招致灾祸。佛像如何会流泪?不过是人动的手脚,只为借佛之由赚取无知人的钱财。”   “你不是启国人,你又是如何知晓这等习俗。”陆婆又问。   宁惜卿看向陆婆的目光由鄙夷转向轻蔑:“一路上,我未与你说话,并不代表我是那耳聋眼瞎的残障之人。”不等陆婆说话,宁惜卿嗤笑了一声:“若真有神佛之庇佑,义者为何死?恶者为何生?”   宋洵抬眼,深深地看向宁惜卿。   而陆婆在惊诧之余,也兀自嗟叹一句:“也对,世事不过人与之,我竟还没你这小娃子看得通透。” 作者有话要说:  ······ ☆、呆愣宋洵   9.呆愣宋洵   远远看向那僻静幽寂之地,几处绿芽萌发,翠鸟停栖,便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年岁的茅草庐坐落之地,刚下过的雨尚带料峭凉意,只看那草庐前坐着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布衣童子。   宁惜卿将过长的衣袖挽到臂上,一抬头,不出意料地就看见前些日子刚认识的少年——宋洵,正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初次与宋洵见面时,宁惜卿就晓得宋洵的目光一直追着自己不放,哪知同个屋檐下一月之久,那宋洵还是保持着与自己十步之遥,紧瞅着自己不放。   宁惜卿也不理宋洵,平日里最多也就与陆婆说上不到五个字的一句话,宁惜卿不想知道宋洵为何如此在意自己,今日也当做宋洵与往日一般只是看着,却不想,那宋洵有所动作。   宋洵踌躇上前,宁惜卿便将视线移到他身上。   “小公子,宋洵可否有幸与你结交为友?”宋洵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完,双颊还泛起了粉红。   宁惜卿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细想之下许是破庙那日官兵叫她臭小子,被宋洵听了去,同住一月之久,宁惜卿借着宋洵的衣服穿,这才让宋洵误会了。   良久,就在宋洵快要泄气低头时,宁惜卿冷冷的声音传来:“与你做友人,有何好处?”   宋洵一呆,挠了挠头,傻笑开来,竟像一朵盛开的葵花般明朗:“我不晓得是否有让小公子觉得可取的地方,小公子可先与我相识,到相知相惜之时,或许小公子就能看到我的好处。”   宁惜卿垂下眼帘,宋洵那明朗璀璨的笑在她眼中怎么看怎么刺眼。   见宁惜卿又无话,宋洵有些着急:“小公子何不一试?说实话,那日在破庙中看小公子骗退官兵的睿智一面,又出言驳鬼怪之论,实在让宋洵心生崇拜之情,宋洵诚心与小公子结为挚友,以小公子为榜样,学得小公子身上的品质之一二。”   宁惜卿怪异地瞧了一眼宋洵,宋洵察觉到宁惜卿的目光看过来,有些不自在地绷直了身子。   “宋小子,你何必跟这小娃如此客气,你越是客气,她越是当你在放屁。”陆婆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陆婆婆,不可说脏话。”宋洵认真道。   宁惜卿见陆婆来了,便起身想要回屋,陆婆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宁惜卿,眼里闪着贼光:“去哪儿呢?你在我家中白吃白喝了一月之久,夜里可是要帮我赚银子的。”   宁惜卿皱了皱眉,却没反抗。   反而是宋洵慌张地将陆婆的手拉开,把宁惜卿护在身后,一脸防备,脸上憋红成一个红灯笼,只听宋洵吞吞吐吐说:“陆婆婆,你不可将小公子带到那······污浊之地!”   陆婆一顿,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污浊之地?”   宋洵欲言又止,前有陆婆之问,后有宁惜卿疑惑不解的眼神,宋洵干脆憋足一口气,喊了出来:“就是那勾栏院,人们口中说的青楼,还有,还有盛老爷家!”   待宋洵这一口气吼完,陆婆思绪略显凌乱,还回不过神来,倒是宁惜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瞬间破功,“扑哧”一声便忍不住低笑起来。   宋洵手中拉着宁惜卿的小手,此时感到手中一颤一颤的,以为宁惜卿害怕,再转过身见宁惜卿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却清楚地看见宁惜卿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抖个不停,心生愧疚懊悔,对着陆婆便扯着嗓门道:“陆婆婆,我家对你有恩,我并非要挟恩图报,只求你放过小公子,小公子所用的银子我来承担,如若不然不然”   陆婆终于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声震天,直到笑出泪来,才喘着气说:“不然如何?”   宋洵也不知不然如何,只得护着宁惜卿更紧,又焦躁地挠着后脑勺,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洵儿,不得对陆婆婆这般无礼。”宋母从屋中出来,宁惜卿一听声音,便想将自己的手从宋洵的手中抽出来,哪想那宋洵比自己大了两岁,又是男儿,如何用力也难将手抽回。   陆婆走到宋母面前,指着宋洵笑道:“你儿有如此异想天开的本领,真是叫我佩服佩服。”   宋母也略感无奈,让宋洵放开宁惜卿,对宁惜卿温和道:“如今我们怕是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许久,不论往事如何,从今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你叫什么名字?”   宁惜卿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温婉端庄的夫人,这是宋洵的娘,如此美丽大方,而她宁惜卿的娘呢?誉国后宫中皇后不论,她宁惜卿的亲生娘亲是否也是个温柔的人儿?是否也会像宋母叫宋洵那般,轻轻柔柔的唤自己一声珏儿?   见宁惜卿不答,宋母看向陆婆求助,陆婆嘻嘻笑道:“这娃儿一见我就向我讨要酒喝,如此爱酒,便叫阿酒得了!”   宁惜卿拧眉,明显对这个称呼嗤之以鼻,又不愿将名字说出来。   “不可。”宋母道:“怎么可以取“酒”为名,不如“玖”如何?意为如玉般的浅黑石子,不求大富大贵之意,寻常可好?”宋母询问似地看向宁惜卿,宁惜卿不言,只浅浅点了个头,便算默认。   宋洵忙将脑袋凑过来:“那阿玖也同意与我结做金兰之交吗?”   宁惜卿停下点头的动作,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宋洵有些沮丧,却听宁惜卿淡薄着语气道:“随你吧。”   一时间,宋洵那光彩照人的笑容像是初春暖日,绚烂非常。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呆萌属性 ☆、桃之夭夭   10.桃之夭夭   “阿玖!阿玖!你看这是什么。”比宁惜卿高出一颗头的宋洵手里捧着两枝桃花,兴冲冲地奔向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的宁惜卿。   宁惜卿睁开眼,就见笑意满满的宋洵献上两枝桃花,见宁惜卿接过,宋洵的笑意无限放大,眼里有希冀与期待,似期望宁惜卿能够对他表扬一二。   宁惜卿很想说宋洵的模样像是巷口那只摇头摆尾的大狗,于是她遵从心中意愿,踮起脚尖伸出手状似安抚地拍了拍宋洵的头,而宋洵,那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阿玖可喜欢这桃花?这是院子里长的,嗯······还是我亲手摘的。”宋洵羞涩地搓了搓被划伤伤痕的手。宁惜卿眼神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落寞,继而冷淡如水。   一根筋的宋洵未看出宁惜卿的一样,还在宁惜卿面前絮絮叨叨个不休,宁惜卿脑中不可抑制地闪现自己在冬日折红梅,而红梅最终被那尊贵的誉国皇后掷于地上的场景。   “阿玖,阿玖,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宁惜卿回神,不急不慢地摇了摇头。   宋洵有些气馁:“我在说,今天县里新来了位教书先生,听说那教书先生不收束脩,凡是那先生看上的学生只需献茶便可。”   宁惜卿点了点头。   宋洵有些紧张地扯了扯宁惜卿的衣袖:“阿玖,我想跟着那先生学习,你,你能不能跟我一同去拜师?这样我们也好天天在一起。”宋洵说完,脸上就烧红作一个大红苹果,直让人想咬上一口。   宁惜卿伸手捏了捏宋洵白里透红的脸蛋,宋洵吃痛的皱起眉,却开心道:“你答应了?”   哪想宁惜卿缩回了手,言简意赅道:“不去。”   “为何?你我二人早过了入学之龄,倘若再不去,学问就差人家一大截。”宋洵拉住宁惜卿柔软的小手,又觉得有些不妥地匆匆放开,只能拿一双亮晶晶的凤眼凝视宁惜卿。   “宋小子说得对极了,阿玖,看在宋小子如此热切地想要与你朝夕相处的份上,你也不该拒绝他啊。”门外,陆婆抱了个大酒坛子进来。   宁惜卿见陆婆抱了酒坛上来,连忙跑了上去,待见酒坛里空无一物,便转身欲走。   “哎哎哎!阿玖你别走!要不是老妇我从未见过你喝酒,倒真会以为你是个酒鬼。”陆婆放下酒坛,拉住宁惜卿不放。   宁惜卿本不予理会陆婆,却见陆婆笑眯眯地将自己手上的两枝桃花放进了酒坛,宁惜卿眼中一亮,嘴角也上弯了个微小的幅度。   “你这小娃儿倒是聪明。平日里我对你百般讨好你都没笑过,如今见着能酿酒了,倒能笑了,真是酒不如人!”陆婆愤愤地说,见宋洵一脸呆愣,陆婆在他肩头一拍:“傻小子,还不快去备些酿酒之物来。”   宋洵点点头,飞快奔走,边奔跑边护住自己的小心脏,他方才见着阿玖笑心里居然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不行不行,若是让阿玖呆在家里,说不定阿玖就与自己生分了,到时候莫说是见到阿玖笑了,就是连阿玖的声音也未必能听得到。   于是宋洵下定决心,不管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招,还是撒泼耍赖纠缠不休的招,他都要用上,目的,让阿玖跟他一起去拜师!   当宁惜卿与陆婆一同完成好封酒坛的最后一步后,奇迹出现了,宁惜卿的额间布满细汗,绑着乌发的发带也不知踪影,只见她脸上粘着红泥,一双杏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雪白的双颊透着粉嫩,再看那慢慢弯起的润唇,竟能看见颊上若隐若现升起的两个酒窝。   宋洵心头热热的,宁惜卿的笑颜竟比缀在枝头的桃花更美,他记得他曾在《诗经》中看过一首《桃夭》,其中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宋洵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宁惜卿的脸,他摸摸抚着心口,心想,完了,他居然将阿玖看作桃花下的新嫁娘,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请给个留言 ☆、宋洵之忧   11.宋洵之忧   完了,彻底完了!宋洵一脸惨白地抓紧被子,只觉得裤裆里一片濡湿。   他宋洵,今年十三,居然可耻地第一次梦遗了!而且他梦中的对象,居然是阿玖!   如此这般,可不是完了?他不过是在梦中再见了一次阿玖的笑脸,居然就,居然就······宋洵不禁怀疑自己有龙阳之好,默默地,十分纠结地将头闷进被子里。   “宋小子!阿玖说愿意与你一同去拜师,哈哈哈,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啊!”陆婆对着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宋洵狠狠一拍,宋洵顿时一个激灵,再见自己偷窥的对象正不解地看着自己时,宋洵竟心虚地拔腿就跑。   “这小子是怎么了?”陆婆疑惑地看向宋母,宋母也是不明所以的摇摇头。   陆婆再看向宁惜卿,宁惜卿淡淡地回看陆婆一眼,又转头看向宋洵离开的方向,眼中有一丝忧虑。   陆婆摩挲着下巴,颇有意味地看着宁惜卿,继而像只偷腥的猫笑得好不猥琐。   宁惜卿喝着手中没什么味道的淡茶,心下也有些奇怪,照往常而言,宋洵一见到自己就像狗见了主人似地黏上来,说难听点,颇有点摇首摆尾的取宠之意。   最近几日,宋洵却总拿眼睛偷偷看她,宁惜卿嘴上虽不说,脸上也平静地如没事人一样,但心里却着实不自在。   “阿玖,你想不想知道宋小子为什么如此怪异?”陆婆凑近宁惜卿,好整以暇地盯着宁惜卿看,一副“快求我告诉你”的模样。   宁惜卿喝着茶,半晌,才吐出两个字:“不想。”   “你!哼,枉宋小子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连他的异样之处都丝毫不关心!”陆婆气道。   “陆婆婆别气,我去看看洵儿。”宋母优雅起身,脚步却略显急躁地跟上宋洵。   见宁惜卿虽没言语,但也是慢慢地松了一口气,陆婆谄媚道:“你不用求我,我告诉你得了。你可知男子几岁成亲?”   “十五。”   “嘿嘿,对啦!宋小子还差两岁便可成亲,现下,该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所以才总对人躲躲闪闪的。”陆婆兴奋地双手一拍。   宁惜卿不解,转首看到窗外盛开的桃花,有些了然:“哦,春天到了。”   陆婆汗颜,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阿玖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   “有何可解之法?”宁惜卿又喝了一口茶。   “你当宋小子中毒呐,还什么可解之法。”陆婆以手扣桌,却在顷刻间笑得不怀好意:“也不是没有可解之法,宋小子喜欢上的是个男子。”   宁惜卿双眼微瞪,又在下一刻恢复平静,等着陆婆继续说下去。   “你若能送他一物,说不定他会开心些。”   “你送。”宁惜卿回道。   “那可不行!这东西还是要你去送。你与宋小子年龄相仿,又结为金兰,如此还是你去送比较合适。”陆婆一本正经。   宁惜卿抽了抽眼角,她怎么觉得陆婆笑得十分的恶心?而且,预谋不良。   “洵儿,你近日是怎么了?总是对阿玖躲躲闪闪的?如此无礼的模样,可不像你。”这厢,宋母来到宋洵房里,有些责备道。   宋洵沮丧地耷拉着肩膀,沉默不语。   “洵儿,究竟是怎么了?莫不是你与阿玖闹别扭了?阿玖平日沉默寡言,你与她能生出什么气来?定是你自个儿钻牛角尖,对阿玖失礼。”宋母敲了下宋洵的头。   宋洵猛地抬头,眼里是一片惨淡愧疚,面上是一片乌云密布,他如同犯了滔天大罪一般,大声道:“娘,我完了,我,我可能有断袖之癖!”   没等宋母回过神来,宋洵又说:“我对阿玖有非分之想!”   宋母一惊,连忙捂着宋洵的嘴坐下,轻叱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傻话!阿玖是你弟弟!”   宋洵慌张无措道:“娘,我知阿玖是男儿身,但我近日老想着阿玖是桃花树下的新嫁娘。”   宋母担忧又紧张:“不可,你如此想便是侮辱阿玖,阿玖知道会生气的。”   宋洵绞着双手,犹豫着靠向宋母的耳边,结结巴巴地将他所做过的无耻之事说了出来。   此语在宋母耳中犹如平地一声雷,宋母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宋洵一下,再难说出什么话。   宋洵委屈地瘪着嘴,喃喃道:“娘,我该怎么办啊?”   此后,不仅是宋洵,连宋母对宁惜卿的模样也有点古怪。   只要宋洵看宁惜卿一眼,他就会被宋母罚用竹条狠狠抽一下手心,于是,宋洵的手因为受罚过度成了红猪蹄。   宋洵心心念念能与宁惜卿一同拜师也成了泡影。   而平日,只要是宋母独自与宁惜卿相处,气氛还算融洽,一到宋洵出现,要不就是宋洵被宋母拖着离开,要不就是宁惜卿自觉地拿着茶水回屋。   宁惜卿想,陆婆所说之物不能再拖了,不然宋洵的双手就要废了。   宋洵想,不管宋母怎么拉着自己,他也要偷偷看着宁惜卿,可是,手真的很疼。   宋母想,绝对不能让宋家在这一代断了后,虽然阿玖长相可人,又合她意,可到底是个男儿。也许,她应该寻一根更厚一点的竹条。   陆婆啥都没想,整日一个劲的笑,笑得花枝乱颤,有猫腻,有猫腻。 作者有话要说:  龙阳之好啊 ☆、以物相赠   12.以物相赠   宁惜卿站在一家店门口,踌躇了许久才决定踏入这家店。   按照陆婆的说法,情窦初开时会犯相思之症,而此症何解陆婆未明确告诉宁惜卿,却让宁惜卿来到这家名作“菊满天下”的店。   依陆婆的解释,此店乃柳州第一黄商舒不了所开,至于此店所卖何物,陆婆不言,宁惜卿也不得而知。   宁惜卿一进店,只见一个穿着水蓝长裙的妖娆女子边扇着扇子,边体态婀娜地扭上前来:“小少爷,我的店不接待你这么小的客人。”   宁惜卿抬头看向面前这身形姣好且面带春光的女子,道:“你是舒不了?”   舒不了捉了自己的一缕秀发就往宁惜卿面上打:“怎么,小少爷看姐姐不像那美若天仙的舒老板。”   美若天仙?宁惜卿鄙夷地瞥了一眼舒不了,便自行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还饶有兴致的环顾起店里四处。   这店铺的装饰倒也新鲜,全用菊花点缀,细看之下才知是假花。几个木柜中摆着各种各样精致小盒子,盒子上均雕刻着精细的菊花样式,也不知那盒中装的是什么,只闻出一股清新淡雅的味道。   “小少爷,姐姐不是说了不接待你这般年龄的客人么?快走吧。”舒不了边拿起一个小盒子,边催促道。   “我要如何你才会接待我?”宁惜卿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   舒不了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她对着宁惜卿俯下身子,若隐若现出胸前深不见底的沟壑,见宁惜卿毫无反应,又缩回了身子,从抽屉中掏出了一本书扔在宁惜卿面前,妩媚笑道:“若你能面不改色的读完这本书,我便接待你为客,我店中的东西任君挑选。”   宁惜卿拿起那本书,不由睁大了眼,又看了一眼舒不了,舒不了一脸悠然自得地躺倒了一张贵妃椅上,似乎胜券在握。   宁惜卿心有汗颜,舒不了居然丝毫不以为意将春宫图给不到十一岁的她看?看来,此人的口味不是一般的重。   不过这春宫图对宁惜卿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在宫中做公主的时候,真人版的偷腥,对食,磨镜,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在闲暇之余就将这些当作戏来看。   舒不了本以为宁惜卿会知难而退,可宁惜卿面不改色细细翻阅春宫图的神态让舒不了不禁咂舌,回过神来又不禁感叹,这店铺有继承人了。   “我已看完,你店中之物我可否挑选?”宁惜卿放下春宫图,还有点······意犹未尽。   “你可知我店中卖的是何物?”舒不了起身,将手中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晶莹剔透类似膏药之物,舒不了的纤指从中挑了一点出来,这膏药不仅透亮,还似乎黏糊糊的。   “不知。”宁惜卿老实地摇摇头。   舒不了的表情突然变得像陆婆一般恶心下流:“这是男子燕好时的必备之物,好用着呢。”   宁惜卿不语,只是拿走了舒不了手中的小盒子,将舒不了手中的所谓“必备之物”一点不剩的刮下,弄回盒子里,再盖上盒子,转身就走。此举,可谓一气呵成。   “喂!臭小子,你拿的那盒是我店里的镇店之宝!快还回来!”舒不了再也不顾形象在宁惜卿身后大吼道,宁惜卿则一个闪身,消失在巷口。   “阿玖,你回来啦!怎么样,拿到了吗?”陆婆一见宁惜卿回来,忙扑上前去,宁惜卿一个闪身避开,抬首就看到边对着自己红通通的手掌吹气,边向外望的宋洵。   宁惜卿将手里的东西扔给宋洵:“接着。”   宋洵一愣,却准确无误地接下。   阿玖第一次送自己礼物了!宋洵心里直冒甜蜜泡泡,刚想道谢,宁惜卿却早已在宋洵自顾自开心之时回屋了。   “嘿,阿玖还真从舒不了那吝啬鬼那儿将东西弄到手啦!宋小子,你可有福了,这可是那吝啬鬼店里的宝贝,省着点用啊!”陆婆别有深意的贱笑道。   宋洵宝贝地打开盒子,一阵淡雅的味道扑鼻而来,这可是阿玖给他的,他一定要省着点用。   这物看上去像膏药,他现下手上有伤,应该能涂上一点吧?   宋洵想着,就点上了一些盒中之物,可心下又不舍,阿玖所送的东西怎么能用在手上?那不是□□裸的浪费吗!   然后,宋洵在陆婆那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将东西抹到自己的脸上。   于是,陆婆惊叫着冲到了宁惜卿的房中,正欲悲催大喊之际,却见宁惜卿跪在地上,满脸通红,神色痛苦地扶着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坐车去老家,没更,见谅。 ☆、蚕入血髓   13.蚕入血髓   宁惜卿跪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如火在烧,一股炽热的热潮伴着锥入喉头的痛狠狠地扼住宁惜卿,就是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宁惜卿拽住衣领用力向下扯去,企图能有一些凉意解开她的不适,然而,下一刻,如坠冰窖之感又让她倒在地上,蜷缩起来不住地颤抖。   陆婆一开门,乍见宁惜卿痛苦到一脸扭曲之景,哪里还有半分玩笑的心情,不禁呼道:“阿玖,你怎么了!”   门外的宋洵听见陆婆的惊呼急忙就要闯入,却被陆婆退了出去,粗鲁地关上了门。   “不许进来,平白地坏了女儿家的清誉。”陆婆一吼,宋洵呆着不动,半晌后仍消化不了陆婆的话,只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安地守在宁惜卿房前。   陆婆轻轻地将宁惜卿抱上床,宁惜卿的身体宛若无骨般软弱的瘫在被子上,随着一波接一波的炼狱折磨袭来,宁惜卿紧咬银牙,冷汗一时间竟湿透的枕头。   陆婆脸色难看地检查宁惜卿的身体,终于在宁惜卿的手腕上发现了蹊跷。宁惜卿白皙的皮肤下竟有一条诡异的凸起,那物约莫一指长,在皮肤下隐隐地泛着骇人的红。   “这,这是血灵蚕!你从哪里得来这物?”陆婆惊异地扼住宁惜卿的手腕,宁惜卿哪有力气回答她,只痛苦地喘息几声后将脸埋进被中。   陆婆艰难道:“阿玖,你无力回我的话,但我说的话你必要字字听清楚。这血灵蚕入了你的血脉要解便十分不易,可你若不解,往后它将与你同生同死。你解是不解?”   宁惜卿被痛得精神有点恍惚,但陆婆的话她也听进去大半,她从被中转过头,一张惨白如雪,额前细汗密布,几滴汗凝在眉睫透着凉意。   她看着陆婆,许久,才从口中扯出破碎的两个字:“你走。”说罢,又将脑袋埋入被中,准备迎接下一波砭人肌骨之痛。   陆婆起身,轻叹一声,细心地将宁惜卿身上的被子掖好,阿玖看上去年纪虽小,这惊人的意志可不容小觑,这痛,她既然选择承受,也必由她自己熬过来,旁人即使有心也是无法。   夜色凉薄,宋洵不知在宁惜卿房前守了多久,陆婆与宋母的劝都不顶用,宋母听陆婆说宁惜卿只是染了风寒,最迟明日便会醒来,便也就由着宋洵如一座雕像般定在宁惜卿屋外。   屋外打更的已敲过三更,宁惜卿屋内寂静无声,   宋洵推开门,走到宁惜卿床边,入眼便是入梦却还紧蹙眉头的宁惜卿。   月色为宁惜卿披上一层清冷的薄纱,宁惜卿额前还有几缕汗湿的发,整个人瘫软在床,仿若刚刚溺水生还之人。   宋洵极为小心地执起宁惜卿的手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摩挲了下,目露担忧:“阿玖,阿玖······”   也不知是不是宁惜卿听到了宋洵的轻喃,蹙起的眉头在宋洵的呼唤中一点一点平缓。   天刚破晓,微亮的冷光慢慢沿着窗棂爬上了宁惜卿的眼角,掀开宁惜卿沉重酸痛的眼,宁惜卿眯着眼一阵愣神,昨夜那般抽骨换肤的疼仍让她感到后怕,她缓缓转过头来,宋洵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和自己的鼻尖碰了个正着。   宁惜卿动了动手指,手上覆盖着宋洵那方不可拒绝的温热。宁惜卿不再挣扎,就这么盯着宋洵,直到宋洵也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自己。   “阿玖,阿玖你醒了 ?还有哪里难受吗?”宋洵关切地问,双手还在宁惜卿身上上下摸索着。   就算宁惜卿平日里再如何淡然,当下也有些忍无可忍,她压住宋洵的手,冷冷道:“你是大夫吗?”   宋洵摇头。   “那就放手。”   宁惜卿的话让宋洵忆起了什么,昨夜,陆婆似乎说了什么话,可他没反应过来,如今再想起来。   不许进来,平白地坏了女儿家的清誉······   坏了女儿家的清誉······   女儿家······   宋洵猛地缩回手,脸上一下青一下白,嘴里支支吾吾地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他复杂的脸色均转为鲜艳的大红,宋洵捂住砰砰跳个不停的胸口,夺门而出。   宁惜卿被宋洵一连串怪异的行为给唬住了,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腕上那只慵懒蠕动的血灵蚕时,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双杏眼中满是嘲讽,只不知这嘲讽是对宋洵的,还是对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雌雄莫辩 ☆、陆婆有隐   14.陆婆有隐   宁惜卿的房门已有几日未开,宋洵虽心有担忧,却碍着宁惜卿的女儿身再不敢冒冒失失地进宁惜卿的屋子。   这日夜里,宋洵照常守在宁惜卿门前,只想着明日再与宋母说说,炖一些补身子的汤药给宁惜卿喝。   正楞神间,宁惜卿突然开门,本靠在门上的宋洵没留意,就这么仰头摔了下去,宋洵吃痛地眨眨眼,抬眼看去,是宁惜卿漠然的眼神与光洁的下巴。   “阿······阿玖。”宋洵忘了起身,就这么盯着宁惜卿看。   宋洵脑中又想起夫子的教诲,男子直直盯着女子看便是逾矩,有轻薄之意,于是便下意识地扭过头不看宁惜卿,扭头间却看到宁惜卿手中死死握着一把带血的红缨,诧异之下,本欲开口问,宁惜卿却好似没看见有宋洵这个人一般,抬腿绕过宋洵,冷淡而去。   宋洵呆住,好半晌才从地上坐起,也不知在思索什么,只听他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原来阿玖喜欢习武之人,不知道以我这平庸的资质,能不能习得了武······”   这厢宁惜卿哪里知道宋洵因自己手中的红缨开始瞎折腾,只想着找着陆婆,坦白血灵蚕的由来,再向陆婆寻求保命之法,若她这条命只是苟且偷生还好说,死了倒落了个干净,可她这条命是宁将军所留的,她要保住,也得好好的活。   陆婆的房门虚掩着,宁惜卿正欲推开房门,房中传来的声音让宁惜卿顿住动作。   “谁!”这声音本是寻常不过,柔软的女声染着几许妩媚之意,偏生还带着陆婆声音中独有的喑哑。   “是我,阿玖。”宁惜卿说完,屋内便没了声音,只有细细聆听下才能听出的啜泣之音。   宁惜卿进屋,顺带小心地关上门。还未等得及她转身,便觉有人将自己牢牢抱在怀中,宁惜卿困难地睁眼看去,触目却只有在空中挥洒的银丝:“呜呜······阿玖,阿玖,我好难过啊·······”   宁惜卿尽量无视陆婆在自己身上蹭着眼泪鼻涕,伸手笨拙地拍了拍陆婆的脑袋:“别哭了。”   哪想这一句话竟让陆婆的泪若洪水一般泛滥不息。   “阿玖,你看我的脸,美不美?”陆婆哭着放开了宁惜卿,让宁惜卿瞧清自己的模样。   宁惜卿皱着眉头,眼前的陆婆哪里是初见之时那鹤发鸡皮的老太婆,明明就是个身材丰腴,婀娜多姿的美妇人,可那样年轻的面貌却与那头白发大相径庭。   “你怎么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宁惜卿说,本意并不在讽刺陆婆的容貌。而是看不惯陆婆明明泪若泉涌,却还想笑出一朵花的模样。   “难道我的容貌恢复了还不及当初那副老妪之相?只是这发,是再也变不回去了。”陆婆顾影自怜道。   宁惜卿动了动嘴角,刚想说什么,陆婆又开口道:“确实难看,难看,丑死了,不知我儿若见到我会不会认出我来,还肯不肯唤我一声娘?”   宁惜卿本有正事与陆婆说,眼见陆婆疯疯癫癫满口胡话倒也不急了,只坐在桌边,倒了一杯冷茶,静静等陆婆安静下来。   陆婆见宁惜卿原来还会安慰自己几句,如今又像个无事人坐在桌边喝茶,满腔的愁苦淡下去许多,她挪着身子凑到宁惜卿身边,一手抓住宁惜卿欲避开的身子:“阿玖,你可不能离开我,也就只有你肯听我说说,往后你还得听我倒倒苦水,不然我可没法活下去了。”   宁惜卿挑眉,放下手中的茶,道:“有何好处?”   陆婆一愣后,指控道:“你果然是个无情心狠的,换做旁人见我哭的如此肝肠寸断,早就细心呵护用心照料,偏你这小女娃,面冷心冷,还要报酬。真不知宋小子是着了什么魔,跟着你这么个没心肝的。”   宁惜卿听陆婆提到宋洵,便想到宋洵近日里老是躲着自己,心中有些不舒服,面上平静道:“那你就找旁人去。”   “诶诶,阿玖,别走啊,这些苦事我只能同你说啊,你我都是有隐之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陆婆拉住宁惜卿。   “这是两首诗词。”宁惜卿顺着陆婆的力道,坐在凳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陆婆。   陆婆哀叹了一口气:“若我说我是先帝的妃子,本名陆映霜,你可信?”   宁惜卿低下头,眼角几不可察地一抽,腹诽着先帝到底是什么品位,竟然看上陆映霜。   “我信。”   “若我说我还与当今皇帝育有一子,你可信?”   “我信。”   “那若我说我是喝了自己制出的衰红颜才逃出的皇陵,还将自己逼到现在这副模样,你可信?”   宁惜卿看着陆映霜满富希冀的目光,淡淡地点点头。   陆映霜顿时如释重负的一笑:“往后只要你听我诉苦,我便教你毒技与医术,如何?”   宁惜卿想了想,说:“你所说的医术与毒技能否缓解血灵蚕之痛?”   “你身上的那物有灵性,如今已与你血脉相连,只待你成年之后再熬过一次痛便万事大吉了。”陆映霜回道,也不再问血灵蚕的来历。   “那我便答应你。”   陆映霜咧嘴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可别以为是我求你,若不是那宋小子的心思没你周全,一根筋的娃难懂其中的苦楚,要不我早就上宋小子那倒苦水了。”   宁惜卿也不揭穿陆映霜的德性,只是眼神闪了闪道:“近日来,那宋洵为何躲我?”   “嘿,你如今才看出他在躲你?他那是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个男的,为自己不是断袖而心花怒放呢!可那宋小子却是个迂腐的,也不知他的夫子都教了他些什么无用的,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亲的,真是无趣。”陆映霜不屑的说道。   宁惜卿却觉得堵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一般,她起身,见陆映霜再无方才的悲戚之相,便不管陆映霜自顾自的喋喋不休,开门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 ☆、韶华荏苒   15.韶华荏苒   陆映霜的童颜鹤发似乎未引起宋氏母子的惊讶,宁惜卿依旧寡言少语,不出房门。   陆映霜依旧早出晚归,夜里拉着宁惜卿去哭丧。   而宋洵却反常起来,近日里老是缠着陆映霜要学武,陆映霜一探宋洵的筋脉之后竟断言宋洵身体羸弱,根本不是练武的那块料。   宋洵的性子倔,也不听陆映霜的话,白日里上夫子那学文,夜里则在院子里对着宁惜卿屋子的方向扎马步,扎的不伦不类,却锲而不舍。   夜里,宋洵照常在院子里扎马步,脸上做着一派严肃表情,心中实则极为不是滋味,白日里他问夫子他是不是真的不能习武,夫子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若说他还对陆映霜的话有所怀疑,那夫子的话则将他的怀疑消灭得一干二净。   可惜他还想若有一日自己能练就武功便能上战场,到时候将自己枪杆上的红缨送给宁惜卿。   就在宋洵心思百结之际,宁惜卿那屋的窗被推开了,宁惜卿的头从窗内探了出来,正往宋洵这处看来。   宋洵心中一喜,本来就扎得不稳的马步差点倒了,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满脸讨好的笑:“阿玖。”   宁惜卿向宋洵勾了勾手指。宋洵在原地扭捏了片刻,便受宠若惊地迎了上去,这么多天来还是阿玖头一次叫自己,夫子说的那一套就先扔到一边去吧。   “你在做什么?”宁惜卿淡淡地问。   宋洵不好意思地握了握拳:“我想习武,可是陆婆婆说我没有习武的禀赋,并不支持。”   宁惜卿极为罕见地好奇道:“你志在沙场?想要忠君报国扬名立万?”   宋洵脸一红,傻傻地说:“我还未想到那上面去呢,若说扬名立万,我还是更喜欢守着一间茅庐悠闲一生。”   “那为何?”宁惜卿圆亮的杏眼似要溢出流光来,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宋洵。   宋洵呼吸一窒,不甚自在地别过有些发烫的耳根,喃喃道:“那日我见你手中极为珍视地握着一把红缨,便以为你崇拜沙场大将,所以才有此想法。”   说罢,宋洵低下头,可是宋洵到底是大了宁惜卿两岁,个子高出宁惜卿一个头来,这一低头,宋洵的眼神刚好与宁惜卿的眼对了个正着,宋洵一慌,想撤开眼,但又有些不舍得,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宁惜卿好一会儿。   宁惜卿笑了,平日里僵着的冷脸像是在春日里破冰后的潺潺流水,带着阳光沐浴后的温和。   “术业有专攻,你的夫子没有告诉你这个吗?”宁惜卿抬眼看着宋洵那张霞飞双颊的脸。   “夫子,夫子,有······有说过。”宋洵拼命点头。   “呵呵。”宋洵的模样让宁惜卿更乐了。   宋洵晕晕乎乎地不知该说些什么,等着宁惜卿的笑声停了,宋洵才开口,眼神却不知道瞟向何方:“阿玖若是不嫌弃,等我弱冠之后,以桃花为聘迎你做我的新嫁娘可好?”   宁惜卿沉默了一会儿,宋洵则是尽量将目光移向他处,可余光却一直跟着宁惜卿。   良久,宋洵见宁惜卿没有回应,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可偏偏就是失落颓丧得很,他耷拉着肩膀,强颜欢笑道:“其实,义结金兰也可以。”   宁惜卿瞅着宋洵,宋洵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失宠耷拉下尾巴的大狗。宁惜卿拉住宋洵欲离去的衣袖,不假思索道:“其实,也不是不行。”   韶华荏苒,时光自指上流转成殇,此去经年,再多的恩怨情仇暂搁在难辨真假的人间烟雾之中。   誉国与凌国的盟约破裂,誉国皇帝日渐昏庸,亲佞臣,远贤臣,甚至对功勋世家痛下杀手。   当年誉国大将宁耿君之死,宁家满门被斩之事被旧事重提,百姓只忆起宁家人被斩首之时对天起誓问心无愧,终有沉冤得雪之时。   只可惜百姓多半敢怒不敢言。   民间有义士者,起造反之举都被血腥镇压。   值得百姓宽慰的是,誉国太子莫珂贤名远扬,当年太子的同胞妹妹四公主莫珏已确定死在了凌国,然而太子莫珂一直不放弃寻找莫珏的下落,民间皆对太子之举赞不绝口,只盼太子早日登基,救百姓,朝堂于水火之中。   凌国与誉国破盟约,自有一定损害之处,再加上凌国北方的大漠一族横空出世,也对凌国造成一定威胁。   启国为三大国之中繁盛之最,启国皇帝人人崇敬,然而启国太子却是难能一见的“草包”。   最为稀奇的是启国第一皇商被赐予国姓“孟”,其皇商孟青的独子之名更是启国皇帝亲自所取。   其余小国之势不谈。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评论,来点吧 ☆、夫子邀约   16.夫子邀约   又是三月桃花开,小院中,一黄衣少女坐在桃花树下安静地捣药,只见她轻捣药材,几滴汗水顺着鬓间的乌丝划过她细嫩的鹅蛋脸,娥眉弯弯,杏眼轻眨,明明是张未施粉黛的脸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之意,只瞧她圆滚滚的黑眸转了几转,慧黠灵气尽显,她抬首撩起眼前一缕青丝,双颊泛红,果真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阿玖。”站在院子门口的宋洵背着背篓,静静地看了宁惜卿许久,这才小心开口唤道。   “你这根木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若再晚一刻,我的药材就失效了。”宁惜卿急匆匆地接过宋洵身上的背篓,好一阵翻找,这才找到自己心仪的草药,便看也不看宋洵一眼,又回到石桌前鼓捣药材。   “夫子说,过于耽溺一事者容易失其本心,你过于沉溺于医术毒技,正应了夫子所言。”宋洵见宁惜卿不理自己,便摆出自家夫子所说开始念叨。   宁惜卿停下手中的活,怪异地看了宋洵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洵挺直腰板,却没什么底气道:“阿玖你只顾着手里的药材,却不顾着自己的未婚夫婿,这难道不叫厚此薄彼,失其本心吗?”说完宋洵的脸还极为不争气地红了一红。   宁惜卿细细端详起宋洵的模样,这四年来宋洵的变化着实大,虽在意料之中,但宋洵之颜真的叫人不胜感叹。   只看宋洵穿着一件白色儒衫,披散如瀑的发只用了根粗制发带随意地绑着,长发顺着儒衫轻扬在风中,好一派清逸之感。宋洵的长眉若柳,玉质美肌与狭长凤眼搭成绝配,他的面容十分柔和,虽带着些柔弱,但眸中的深邃便表明其人内里韶秀。真真是一个令人不禁自惭形秽的清朗少年。   宁惜卿可惜的摇摇头,这宋洵虽志不在官场,也不喜那君臣之道,可偏偏对那所谓的夫子的话视若箴言。真不知该说宋洵什么好。   “平日里你看着我便面红耳赤,怎么你还好意思自诩起自己是我的未婚夫婿?我倒从来不知何时有了你这么个未婚夫婿。”宁惜卿收拾起石桌上的物什调侃道。   “四年前那晚,明月当空,桃花树下,你亲口答应愿做我的新嫁娘!”宋洵跟上已经起身准备离开的宁惜卿,怕宁惜卿忘了赖账,正经地提醒道。   “啊,是吗?”宁惜卿转过头,对上已经比自己高出一肩的宋洵,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忘了。”   “诶诶!阿玖你可不能忘啊!阿玖,阿玖!”   午间用饭时,宋洵有些食不下咽,两只眼睛老往宁惜卿身上瞟。陆映霜瞅着其间必有不寻常的猫腻,便开口道:“宋小子,你老看着阿玖,你让阿玖怎么好好吃饭啊?”   宋母也附和道:“对啊,洵儿,你可不能失了礼数。”   宁惜卿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洵,只等宋洵开口。   宋洵踌躇了一会儿,不情愿地开口:“教我习文的夫子说想要见见阿玖。”   宁惜卿立刻道:“我不去。”   宋洵听罢,不经意地松了一口气:“嗯,阿玖不去,那明日我就去回了夫子。”   陆映霜哪有那么轻易地顺了宋洵的意,她不假思索片刻,大喜道:“哎呀,没想到阿玖的美名都入了那夫子的耳中,听说那夫子年轻有才,是个俊秀非常之人。那夫子想见阿玖,莫不是对我家阿玖有意,阿玖不日便要及笄,到时候便可嫁人······”   陆映霜自顾自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宋洵声音颇大打断道:“阿玖说她不去。”   宋洵生怕宁惜卿反悔,硬生生将自己的丹凤眼睁成大大的桃花眼,眼中的期盼亮晶晶。   宁惜卿放下手中的筷子,忍住笑意,假正经地干咳了一声:“嗯,既然是宋洵的夫子有心邀约,岂有不去之理,方才是我疏忽了,我明日便同宋洵一道去拜访那位夫子。”说罢宁惜卿便捧着碗走了。   独留宋洵失魂落魄地看着碗里的白饭,许久,宋洵才失神地拿起筷子吃饭,米饭到宋洵嘴边便落空,尽数都丢在了桌上,宋洵浑然不觉,只以为自己已吃完饭,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也端着碗走了。   陆映霜看着桌上的米饭,摇摇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宋母莞尔一笑:“你总算念对了一首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前天学校停电断网,昨天设计服装稿图,有点忙,来不及更文。 见谅见谅 ☆、柳州夫子   17.柳州夫子   次日,纵使宋洵万般的不情愿,还是要带着宁惜卿去见他敬仰多年的夫子。   让宁惜卿感到奇怪的是,这夫子竟邀她与宋洵在一客栈内相见,宁惜卿心中隐隐不安,等真正见到那夫子时,那不安越扩越大。   在午时,客栈内的食客应该很多,可是这家客栈显得格外冷清。   客栈内,只有角落那方有个白衣男子正在浅酌香茗,自己与自己对弈。   宋洵忙拉了拉宁惜卿的衣角,低声道:“这便是教我的夫子,姓云名琉,你只需跟着我唤他一声云夫子便可。”   宁惜卿点点头。   这个名唤云琉的夫子宁惜卿也是略有耳闻,听说这位夫子才高八斗,却愿意在这小小的柳州县做教书先生,而未走上官道。不仅如此,这位夫子不收穷苦人家孩子的束脩,凡入了他眼的人,只需捧上茶水恭敬地喊一声云夫子便可。   柳州之人自是对这云夫子交相称赞,不仅因为这云夫子体谅百姓的苦楚,还乐善好施,并且年纪轻,因此,为这云夫子说媒的人家也十分多。   迷蒙的茶雾中,那云夫子的样貌宁惜卿看得不太真切,只是那双深得要将人的灵魂都给吸入的黑眸倒是让宁惜卿不禁心中一震。   那夫子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是一尊不容污蔑的慈悲佛像,走近一看,才知他身上所穿的衣服并不全是白色,那白衣上隐隐映着几朵墨色祥云,而那夫子的发则以玉冠高高束起,只有两鬓垂下的发服帖柔顺地躺在胸前,这才知是一个面如冠玉的翩翩佳公子。   “云夫子,这便是我平日里经常与你提起的阿玖。”宋洵先是对云琉恭敬地行礼,这才带着宁惜卿坐在云琉对面。   云琉一手执白子,一手捧着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玖?可是别名?”云琉落下一子,抬眼看向宁惜卿,宁惜卿则把头一撇,不愿与云琉对视。   “这······我与阿玖是竹马之交,阿玖这名字是从相识之时便叫到现在。”宋洵被这么一问,有些懵了,心下有些难受,他与阿玖相识多年,还未想问过阿玖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又是从何处漂泊而来。   “我姓宁。”宁惜卿出言。   云琉轻轻一笑:“哦,可惜了,我还以为姑娘与我会是本家。”   宁惜卿蹙眉,心有不悦与不安,勉强问道:“云夫子何以如此认为?”   云琉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棋盘:“只是一时之思罢了,我以为姑娘若不是姓云,便该姓莫,没想到是姓宁,倒与我的猜测大相径庭。”   宁惜卿握在衣袖里的拳头颤了颤,宋洵听不出云琉与宁惜卿你来我往说的是什么,只看宁惜卿的脸色不愉,便在桌下默默用大手包住宁惜卿略微颤抖的拳头。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滞,那云琉还是自顾自地下棋,宋洵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宁惜卿则垂着头不发一语。   “宋洵,你看这棋可有逆转之法?”云琉突然开口,将黑子移到宋洵面前,示意宋洵看棋盘。   宋洵看了看棋盘,有些为难道:“不瞒夫子,我平日里极少下棋,棋艺并不好,这样的棋局,我只觉得黑子必死无疑,再下下去,恐怕也只是困兽之斗。”   云琉点点头,又将黑子移到宁惜卿面前,别有深意道:“那宁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宁惜卿身形一僵,抬眸看了一眼顾自品茗的云琉,又看了一眼棋盘中命数已尽的黑子,突然眸中一寒,执起黑子,将黑子落在棋盘上最为危险之处。   宁惜卿又交替用着黑白棋子,模拟方才棋盘上的对弈,只几下功夫间,黑子虽仍然处于劣势,但白子也被吞没不少,一时间,黑白两子之势竟只在伯仲之间。   云琉的眼睛一亮,叹道:“好棋!”   宋洵也颇为惊叹,心间却有酸涩,阿玖姓宁,阿玖棋艺精湛,阿玖与云夫子之间的默契极好······一想之下,宋洵悄悄放开了原本包着宁惜卿的手,又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手掌,再想握住宁惜卿时,宁惜卿的手却被云琉拉住。   “你是如何愿意将棋下在最为险要之处?”云琉难掩目中的激赏之色,问道。   宁惜卿的手腕在云琉的手中挣扎了几下,见云琉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便冷冷道:“既然在将死之境,何不以命搏命?他人既要我死,我便是死了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宋洵惊讶于宁惜卿如此偏激的语气,但更加不满云琉为难宁惜卿,他将宁惜卿的手拉回来,紧紧握在手中,站到云琉的面前以自己的身体挡住宁惜卿:“阿玖年幼,若是对夫子有何冒犯之处请夫子见谅,请夫子不要为难阿玖。”   云琉笑笑不语,轻抿了一口茶,说:“以命搏命,呵!不愧是澜姑姑的女儿,深得我心。”   宁惜卿心下大骇,再不顾什么礼节,托着宋洵便往外走。   这个云琉知道自己本姓莫,这世间姓莫的除了誉国皇室便无其他,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云澜,他称云澜为姑姑!   他还知道些什么?他来见自己有何居心?宁惜卿的脑中一片混乱。不可,她宁静的生活绝不容许任何人来插足,她不是莫珏,她只是宁惜卿!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更文中,最近很忙,有比赛还有部门分配的任务,请见谅 ☆、劣性渐显   18.劣性渐显   直至将宋洵拉到一个幽寂偏僻的湖畔,宁惜卿才放开宋洵。宋洵也不知是怎么了,看着宁惜卿出了神。   宁惜卿一回头,拍了拍宋洵的肩膀:“我说你这根呆木头,究竟是跟了一个什么样的夫子?那夫子看上去人模人样,可内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我劝你趁早离那云夫子远一点,什么蓝姑姑紫姑姑胡说一通。”   若说当年宁惜卿的性子有些孤僻沉默少言,如今她的性子倒是像极了陆映霜,跟着陆映霜学医学毒这么久,有时宁惜卿的口气也有些刁蛮。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若是换了平时,不管宁惜卿说什么做什么,只要能让宁惜卿高兴,宋洵一律是顺着宁惜卿,当下宋洵也不知是被什么刺激了,竟反驳道:“是我们不对,未向夫子打招呼就匆忙离开,你不可如此说夫子。”   宁惜卿眉头一皱:“莫说你看不出来那云琉是存心刁难我的?”   宋洵哪里肯说出是方才宁惜卿与云琉之间的默契让他心生别扭,他不看宁惜卿,口是心非道:“夫子哪里有刁难你?我看你与夫子对弈甚欢,何来为难之说?便是连你真正的姓名······你都能与初见的夫子说。”说到这,宋洵只觉得喉咙里被塞了一把黄连,苦涩难受。   宁惜卿有些好笑,知道宋洵准是想偏了,解释说:“你若是在意我名字的事,那也不能怪我啊,平日里你们总是阿玖阿玖的叫我,我自然是听惯了,后来你们也没问啊。”   宋洵想了想也是,可这心里就是不舒服,只能暗着一张脸盯着宁惜卿。   宁惜卿见平日里任由自己□□的宋洵竟然一脸幽怨愤然地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一团无名业火在烧,她本就纠结于云琉的暗示,如今这呆瓜听了自己的解释又给她脸色看,她岂能不气?   这一想之下宁惜卿沉下脸,猛地扑到宋洵身上,宋洵一惊,下一刻,宁惜卿张嘴在宋洵白净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宋洵吃痛地低呼一声,却没推开宁惜卿,而是怕宁惜卿从自己身上掉下去,轻轻地托住宁惜卿的细腰。   宁惜卿咬够了,从宋洵身上跳了下来,冷哼一声:“你这臭呆瓜臭木头不开窍的家伙,回去啃你的四书五经去吧!本小姐不奉陪了!”说着,宁惜卿身形一动,像一阵风般消失无踪。   宋洵呆愣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红霞慢慢爬上了双颊,片刻后,低头傻傻地笑开,阿玖原来还会轻功啊,这个云夫子肯定不知道。   于是,某个宋呆瓜循着宁惜卿离去的方向急急跟上。   离去的宁惜卿心里憋着火气,哪里能让宋洵这么容易跟上。天色已晚,宁惜卿独自一人在街上晃荡,直到一银发女子拉住她,她才停下。   “阿玖丫头,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怎么宋小子没跟你在一块吗?”来者正是脸皮堪比城墙厚的陆映霜。   宁惜卿没什么精神地看了一眼陆映霜:“别和我提那木头,提他我就来气。整日里夫子长夫子短也就算了,方才居然为了他那人面兽心的夫子找我的不快。”   陆映霜掩嘴一笑,也不说是宋洵吃醋犯糊涂,她拉着宁惜卿道:“既然你不想去找那宋小子,那何不跟我去玩玩,听说启国第一皇商孟青在柳州有个别院,那院中的管家死了正在办丧事,你我二人潜入去哭丧一番,那儿银子多,说不准还有金子呢!”   宁惜卿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陆映霜:“你说带我去玩玩,还不是为了填饱你的钱袋。”   “阿玖果然是我的知音,好比那什么牙什么期的,就是那断琴的。”陆映霜嘿嘿笑道。   “是伯牙子期。”宁惜卿无奈地摇摇头,又问:“不过是个管家,能有多大的排场?”   “你是不知,那孟青是个极重情重义之人,这管家对他有恩,他自然是要报答的。”陆映霜扯着宁惜卿的衣袖:“去吧去吧,亏不了你的,到时候拿到的银子咱们五五分成,如何?”   宁惜卿咧嘴回以一笑:“是你有求于我,自然是你四我六。”说罢,便示意陆映霜走到前面带路。   陆映霜在宁惜卿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啐了一口,这妮子,越大越会坑人,也不知是跟着哪个不长眼的学的。   后方的宁惜卿似能听见陆映霜的心声,淡淡道:“还不是跟你学的,师傅。”   陆映霜只恨不得找块豆腐撞头,一死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  ······ ☆、商子险死   19.商子险死   却说宁惜卿应陆映霜之求来到了启国第一皇商孟青的别院,此时却早已错过了可以随人混进孟家别院的时机。原来孟家别院管事的棺材早就被抬走,这会子那管事的的尸首早应入了土。   陆映霜拉着想要离开的宁惜卿,一脸不甘地看着孟家别院。   孟家别院所处之地乃柳州东山上的一片竹林之中,茂林修竹自有清流急湍得以映衬,饶是在黑夜中,银辉漫过竹林,清水奔着月色而去之景廖如仙境,如此清幽之处,独孟家别院白墙青瓦安安静静处之。   连宁惜卿都不禁有所感叹,此地比那富丽堂皇的金銮殿好上太多,这里实在是迁客骚人抚琴觞咏的好去处。   “阿玖,你得在这儿陪着我,这孟府的金子没捞到手,我不甘心。”陆映霜拉着宁惜卿,明明看上去成熟富有风韵的陆映霜此时拉着宁惜卿,腆着脸皮,活像个要糖吃的孩子。   “怎么,你还打算去偷不成?”宁惜卿鄙夷地看了一眼陆映霜。   陆映霜摸了摸鼻子:“怎么能叫偷呢?这叫顺手牵羊,嘿嘿,我教了你轻功,你也得用轻功帮我办点事不是?”   宁惜卿一弯嘴角,眼中略微闪了闪,未语身形已先动:“我才不与你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在别院门口等你,到时候别忘了,还是你四我六。”最后一字的话音一落,宁惜卿早已一踮脚,窜入别院之中。   只留陆映霜幽怨地望天,这个阿玖,还知不知道她是她的师傅?   宁惜卿在别院中四顾,这别院虽不大,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青石所砌的小路蜿蜒至一座玲珑的小桥上,桥下是几片漂浮于水面的竹叶。   此地甚得宁惜卿的喜爱,原本宁惜卿还打算再欣赏一会儿,然一股浓郁酒香传来彻底勾走了宁惜卿的魂,哪里还管欣赏这优雅景致。   宁惜卿随酒香而去,所到之处是一个稍显凄冷的小院,只听小院中有人声,宁惜卿连忙躲到暗处。   宁惜卿随声望去,入眼,便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在推搡,其中身着黄衣的少年被周围几个少年轮番灌酒,黄衣少年的双脸通红,明显不胜酒力,没一会儿,便被其他几个少年支着抬走了。   “太子已走,如今已无人能护着你,我看你这小贱种还能有什么能耐!”宁惜卿本想从暗处出来,这会儿听到有人声,又缩了回去。   只听那人声音尖酸刻薄,然回答此话的人让宁惜卿生了兴趣。   “堂堂的二皇子为何老是为难我这没什么能耐的小贱种?二皇子是闲着无事拉着太子殿下来我这一唱一和以彰显你们的血脉是纯的,不是混的吗?”   宁惜卿忍不住一笑,此人说的话还不是一般的欠扁,不过,她喜欢!   “你!来人,给我摁住这家伙!一介庶民竟然敢侮辱皇室血统,其罪当诛!”二皇子叫道。   “二皇子此言差矣,我所说的话毫无亵渎皇室血脉之意,只是在明明白白告诉二皇子殿下,不管是纯种还是贱种,其血脉绝对都是混的,你父皇一人生不出你来。”   “来人,拿剑来!拿剑来!我要杀了这满口胡话的畜生!”二皇子明显快被气疯了。   旁边有人劝道:“殿下,此人不可杀,若殿下杀了他,皇上追究起来,就算是有太子殿下挡着我们也不好交代啊。”那二皇子听着有理,却心有不甘。   片刻后,只听一声水声响,那二皇子就带着他的随从神清气爽地走了:“哼,本皇子不能杀他,那就让他自己失足掉进水井,小贱种想自杀,那便与我们一点干系也没有!”   感觉到人已走远,宁惜卿才从暗处出来,这才发现,原来这小院中竟有一口井,方才那二皇子定是将那人推到井中。   宁惜卿倾身而下,黑暗中,只觉得碰到了一块衣袖,那人竟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若不是宁惜卿拉着,那人早已沉入水中。   待将那人放到地上,宁惜卿才只顾着拧着身上的湿衣服,也没注意那人的样貌。   “咳咳,呵呵。”那人转醒,幽幽笑了笑。   宁惜卿疑惑地转过去看他,这少年的星目剑眉脸廓棱角分明,星目中深沉似海,让人看不出喜怒,他的薄唇下有一点黑痣,随着少年一呼一吸间沉沉浮浮。   少年也看到转过来的宁惜卿,一愣之后,放肆地笑了起来,其阳刚之气与乖张的邪魅之气相融,与宋洵真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你笑什么?”宁惜卿有些不悦。   “咳咳,我当然要笑,我就说我孟炀晔福厚,老天看我生前英明神武,这才让我死后有个美丽娇俏的神仙姑娘带我入那轮回之道。”孟炀晔越笑越大声,宁惜卿却在那笑声中听出了一抹凄凉的意味。   “若你要入那轮回之道,我可不奉陪,好走不送。”宁惜卿整了整衣袖,起身便走。   不出宁惜卿所料,孟炀晔一把拉住她的······腿。   “不对啊,若你不是来收命的鬼,你怎么会没有影子?”孟炀晔喃喃自语,除了陆映霜之外,也就这人让宁惜卿有种想要一剑刺死他的冲动。   “你才是鬼!还是个脑子进水的鬼!”   “哎哎哎!姑娘别走,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吗?你看这月色朦胧之下,多适合来一个雅俗共赏的玩笑话。”孟炀晔从地上起来,拉住宁惜卿,浅笑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作者有话要说:  腿已废,心好累······ ☆、臭味相投   20.臭味相投   宁惜卿不置可否,心中暗暗鄙视这语气与陆映霜有的一拼的孟炀晔。   “姑娘莫要摆出如此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孟炀晔死里逃生多亏了姑娘相助,不过能救上我这般俊美男子也算姑娘前世修来的福,姑娘是要黄金呢还是土地呢?还是要我以身相许呢?”孟炀晔放开宁惜卿,也不知从哪拎出了一把纸扇,兀自扇得风流潇洒。   “早知道是这么个聒噪的货色,打死我也不会出手救你。”宁惜卿面色不佳,嘴角抽了抽,片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启国第一皇商孟青的独子孟炀晔?”   孟炀晔轻笑了下:“在下是孟炀晔不错,不过是不是孟青独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宁惜卿分明看到孟炀晔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疑似晃眼,孟炀晔又恢复方才那痞子般的笑容。   “啊!都是那几个脑子里装满浆糊的皇子折腾的,害我忘了今夜是天会赌坊的开张之夜,那些皇子不好好学自己的治国之策,偏偏来耽误我找乐子,真是吃饱了撑着。”   孟炀晔喃喃了一会儿,转头莫名地问了宁惜卿一句:“姑娘要不要与我一道去,如此良夜,正是寻欢作乐的好时机!”   宁惜卿本不欲理会孟炀晔,不过听孟炀晔口中所说的天会赌坊,倒来了些兴趣:“我若与你一道去,有何好处?”   孟炀晔眼珠子一转,笑了笑:“姑娘赌输的全算在我头上,姑娘若赢了,赢得财物全是姑娘的,我再许姑娘一个要求,如何?”   “听起来倒是不错,我便随你一道走。”   孟炀晔带着宁惜卿去了天会赌坊,赌坊中人满为患,多是赤着胳膊的大汉挥着拳头,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大喊:“开!开!开!”,赌客各自沉迷于自己的赌局,倒不甚在意两个年轻人的到来。   孟炀晔与天会赌坊的老板甚是熟络,手中的扇子一点,便由赌坊的伙计带到了黄金席位。   “赌局已开,姑娘要不要来一局?”孟炀晔将手中的骰子放到宁惜卿面前。   宁惜卿初来乍到,不懂此间的诸多规矩,便摇了摇头,由着孟炀晔先开局,慢慢摸索此间门道。   宁惜卿只看了几局,便如无师自通般自开局面,一开始虽占下风,不多时,局势扭转,在赌局上叱咤风云的倒成了宁惜卿。   孟炀晔本不欲强宁惜卿参与赌局,然而看宁惜卿在赌局上的卓然表现,便跃跃欲试起来,他一脚踩上了宁惜卿对面的板凳,一撩衣袍,邪肆一笑:“姑娘天资聪颖,几局下来就摸到了精髓,想必平常人的赌局姑娘已然不屑,何不与我赌上一局?”   赌坊里的人听孟炀晔如此嚣张地同宁惜卿宣战,不由地停下手头的赌局,转头看向宁惜卿。   赌坊老板没好气道:“孟大少爷,你这不是欺负人吗?这小妮子就算有几分天赋,但她哪能赢得过你这赌坊里的老赌客?被你赢得倾家荡产的主还少吗?依我说,孟大少爷你就放过这姑娘吧。”   众人皆点头称是,却不想宁惜卿一挑眉,神色不明地说道:“赌便赌,反正用的都是你的银子。”   孟炀晔哈哈一笑:“非也非也,好处可不能全被姑娘占去,若姑娘此局输了,姑娘今晚就得陪我去欢意馆好好乐上一乐。”   “孟少爷好不正经,怎能让一个姑娘家去那种地方。”赌坊老板说道,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这有什么的,那欢意馆又不是只有妓子,还有小倌啊。”孟炀晔看向宁惜卿,眼中满是趣味:“如此,姑娘还要赌吗?”   宁惜卿首先甩出手中的骰子,不耐道:“你还当真是聒噪的很。”   孟炀晔眼中一亮,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孟炀晔到底是赌坊的常客,赌技也非同一般,此局,孟炀晔胜。   “姑娘当真厉害,此局我虽胜了,但比之姑娘初学,胜之不武啊。”孟炀晔边说边从宁惜卿边上拢过一堆银钱。   宁惜卿干干地扯了下嘴角,也不欲再和孟炀晔说什么客套话,孟炀晔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真是······贱中之贱啊。   宁惜卿转身欲走,不料被孟炀晔一把拉住,孟炀晔只在银钱堆里随手拿了几张银票塞进怀里,剩余的全都分给了一众赌客。   “姑娘莫不是忘了方才的赌约?”孟炀晔回头,拉着宁惜卿就往外走。   “你待如何?”宁惜卿倒不觉得孟炀晔会对自己不利,由着孟炀晔带自己走。   “赌与嫖堪称绝配,姑娘既已尝到赌的滋味,我必定不会怠慢于你,毕竟你是我的恩人嘛,我这就带你尝尝嫖的滋味。”孟炀晔说得头头是道。   “等一下。”宁惜卿颇有点无奈的语气:“你若喜欢嫖,你自己去便是,何故拉上我?”   孟炀晔认真看着宁惜卿:“非也,姑娘误会了,我不喜欢嫖,我只是喜欢看活春宫而已。”   宁惜卿对此虽无甚兴趣,亦无不喜,再一想方才赌约之事,便定下了心跟着孟炀晔进了欢意馆。   欢意馆出来之后,宁惜卿竟与孟炀晔谈笑风生,双方颇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感觉,当然,没有人知道二人相谈甚欢的内容乃房中之术。   大街上越发冷清,孟炀晔止住话头,道:“虽是萍水相逢,也算有缘,姑娘可否留下姓名,如此,日后炀晔便可登门拜访,聊表感激之情。”   宁惜卿摆了摆手,轻声笑了笑:“不过是今夜的过客,何须留下姓名费你的精神去记。”   “当真不能留名号吗?”孟炀晔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宁惜卿甚合他意,宁惜卿的笑容虽明媚照人,但他能看出来,那明媚之下还有一片浑浊的泥沼,宁惜卿与自己是一类人,看似潇洒自在,实则噩梦缠身,难逃桎梏。既然是同一类人,便能明白彼此的悲苦喜乐,况且,宁惜卿实在是吃喝嫖赌上的好伙伴啊。   宁惜卿哪里知道孟炀晔的心思,她想到的是宋洵因自己将宁姓说与云琉听便百般别扭,哪里还愿再在别人面前提到名字:“你若真要叫,叫阿玖便可。”   孟炀晔见宁惜卿不愿吐露真名,也不逼迫,打开手中的扇子自作风雅地对宁惜卿勾唇一笑:“那就此别过了,阿玖姑娘。”   宁惜卿听耳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微一转身便被一个颤抖的怀抱给紧紧包裹住,抬眼看去,入目是宋洵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宁惜卿再要转头看孟炀晔,头还没动,宋洵的大掌覆下抚在宁惜卿的头上,带着宁惜卿深深埋进自己的胸膛,宁惜卿的耳边全是宋洵狂杂的心跳声与炽热的呼吸声,再不言语动作,只静静地任宋洵越来越紧地抱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忙啊 ☆、宋式说教   21.宋式说教   夜空黑透了,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令人害怕。   在这个时辰,多数人已进入甜美梦乡,然一座茅草屋内,闪烁的烛光欢脱地跳跃着,屋内坐了多人,却没有一人发出声响,果真是寂静得可怕。   陆映霜看了看黑着脸将近半个时辰的宋洵,有些心虚,讨好地讪笑道:“宋小子,你看阿玖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这时候都快子时了,大家洗洗睡吧。”   宋洵不语,眼神专注而隐忍地看着宁惜卿,宁惜卿自然闲适地翘着二郎腿,面上没有一丝愧疚之意。   “洵儿,阿玖既已寻回,何不让阿玖先去休息,姑娘家的身子骨弱,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宋母也想打破僵局,在桌下拉一拉宋洵的衣袖。   宋洵那柔和俊秀的玉面染上了些阴郁,平日里清澈的瞳孔此时抖动着波澜,他瞅着宁惜卿,就想听听宁惜卿有何话要说。   宁惜卿有些不耐,她摆了摆手道:“瞎耗着快半个时辰了,既然无话可说,我便走了。”   宁惜卿的屁股刚离座,宋洵心中怒起,两颊烧着红通通的怒气,他一手重重拍在了桌上,桌上的烛焰一颤,烛泪落下了几滴。   宋洵痛得不由吸了口凉气,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他郑重而严肃地说:“阿玖,白日里我与你虽有口角之争,我承认,是我思虑不周,心胸狭隘,我认错。但夜里你怎可一人独行,不与陆婆婆随行?”   宁惜卿睁大眼,这个呆木头长出息了,居然对她大小声,还给她脸色看?   “她自做她的事去,我为何要跟着?”   “你可知夜间女子一人在外有多危险!”   宁惜卿坦然地摇了摇头:“不知。”   宋洵一口气梗在喉间,努力吸气,要对阿玖好好说,不可发怒。   然就算宋洵如此地自我暗示,陆映霜的一番话将宋洵的自制力彻底打破。   只见陆映霜凑近宁惜卿身边,鼻翼动了动,脸色有些激动:“阿玖去了青楼吗?怎么身上有一股脂粉味儿?”   宁惜卿不以为意地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啊,我在孟家别院遇到了孟家少爷,交谈下来甚是欢畅,遂引为知己,孟家少爷带我去了天会赌坊和欢意馆。”   宋洵的脸色难看到一定的境界,好比田间那坨新鲜的牛粪。这回宋母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你竟然还去赌坊和青楼!阿玖,平日里我见着你刁蛮活泼只觉得可爱,可你今日怎能踏入那等地方?还与什么孟家少爷结为知己,此番作为······正是夫子所说的放浪形骸,视礼义为无物!”宋洵站了起来,手指发颤地指了指宁惜卿,眼中满是痛色与不可置信。   “如此还真是对不起你了,我是那放浪形骸的无视礼义之人,你是那儒雅高洁的读书之人,眼下我的举止让你不喜,你不看便是。君子大人你往后走到哪里,我这个小人绕道避开就是,省着碍了你的眼,伤你夫子口中的礼义。”宁惜卿想到那个真真假假分不清的云琉也火了,这个宋呆子就知道他的夫子,到时候跟他的夫子成亲多省事。   宋洵对宁惜卿温柔体贴惯了,哪里还有话反驳宁惜卿,听宁惜卿这么一说,心中一刺,语气也软了下来:“说来说去,你今夜独行只是恼我为了夫子与你争辩了几句。我不再逆着你的意了,你若不想说名字,我便不问,你若不喜欢我将夫子挂在嘴边,我就不说。下次切莫再夜里独行了。”   宁惜卿沉默,不置可否。   宋洵走到宁惜卿面前,方才的怒气烟消云散,此刻倒开始后悔对宁惜卿的责备,他有些唯唯诺诺道:“阿玖,莫气了,我说的礼义什么的全都是些胡话。”说罢,又小心补上一句:“但是夫子这人真的不坏。”   虽然不坏,但他也不希望宁惜卿太靠近云琉,阿玖可是他宋洵未来的媳妇。   宁惜卿从鼻子冷哼一声,眼中竟凝上了一层霜:“你的夫子是极好,你又可知,若你的夫子动上那一点心思,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这样,你的夫子还是极好的吗?”   宋洵呆住,再也见不到阿玖是什么意思?只听这句再也见不到的话,宋洵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待焦急慌张地还要再问,宁惜卿早已跨步离开。   “娘······”宋洵无措地望向宋母,宋母眨了眨眼表示爱莫能助。   陆映霜拍了拍宋洵的肩头:“今儿个阿玖被那云夫子气得有些失常,你担心她的安危是好的,莫要在意,阿玖她就是脾气倔了点。”   夜里宁惜卿睡不着,对着一室清清冷冷的月光发呆。   她正想办法避开云琉,可思来想去,云琉那双晦暗不明的眼底沉淀着太多她琢磨不透的东西,她能肯定,如果云琉真要带她走的话,她一定逃不了。   思及此,宁惜卿的额上慢慢显出了几滴冷汗。   “阿玖!”陆映霜从窗外跳了进来,抬手就在宁惜卿的头上敲了一记:“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宁惜卿回神,摸着头上被敲的地方,倒没恼,只瞧了一眼陆映霜,又将眼睛撇向别处。   “你可知宋小子有多担心你?”陆映霜不满地叫道。   宁惜卿还是不说话。   她怎么会不知道宋洵有多担心自己?一见到她就把她拉进怀里,俊逸少年还是那个俊逸少年,只是脸上多了好几道划痕,身上的儒衫脏乱不堪,走起路来有些蹒跚,那双白布鞋也沾满了泥土。   “宋小子以为你回家了,见家中没你人,就上山去寻你。若不是我告诉他你不在山上,想必这个时候他还在山里摸黑呢!”陆映霜动手戳着宁惜卿埋进被子里的脑袋。   见宁惜卿不动,陆映霜叹息一声:“我是不知你们口中所说的云夫子到底是何人物,我只知道今天宋小子一点错都没有。平日里他待你太好了,什么事都顺着你,所以你今日才会将他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一个劲地戳他的心窝子。”   宁惜卿总算从被窝里出来,她起身,透着门缝看到坐在门口守着的宋洵,无奈道:“我知道错了,拜托你就别在我耳边念叨了。我,我不过是占着他好欺负罢了,明日我便去道歉。”   陆映霜嘿嘿一笑:“你知道就好。”说着又从窗户窜了出去。   宁惜卿就这样透过门缝看了宋洵许久,直到天明了都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忙好忙啊 ☆、如此和好   22.如此和好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宋洵闻声,连忙转过头盯着宁惜卿。   “阿玖。”见宁惜卿并不着恼,宋洵起身跟着宁惜卿,伸手扯了扯宁惜卿的衣袖。   “放手。”   “不放!”   “莫跟着我。”   “我要跟!”宁惜卿揉了揉额角,这般对话怎么那么像闹别扭的三岁孩童。   宁惜卿抬眸看着宋洵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再看他身上还没换洗的破烂儒衫,叹息一声:“莫不是我去如厕你也要跟着?你夫子没与你说男女授受不亲之理?”   宋洵红着耳根依依不舍地放开宁惜卿的衣袖,嗫嚅道:“那我等你如厕完回来。”   宁惜卿面部肌肉一跳,昨夜大力声讨自己的宋洵今早却变成了小媳妇,这怎么看怎么难受。   宁惜卿本想瞪一眼宋洵再呵斥他几句,目光触及到宋洵面上的泥土和划痕,终是不忍,她不客气地抬手,下手却收了几分力,擦掉了宋洵脸上的泥污:“现下你给我去洗个澡,再好好整理自己的衣着,我就在院中的桃花树下等你。”   宋洵还沉浸在宁惜卿指尖的温暖,浑浑噩噩地应了一句好,再回神时,宁惜卿早已走远,宋洵甜滋滋地摸了摸方才宁惜卿擦过的位置,有些放心,如此看来,阿玖想必已经不生气了。   待宋洵整理好衣着,一袭白色儒衫随风而来时,却被眼中之景给愣在原地。   宁惜卿将四年前在桃花树下埋的酒给挖了出来,酒坛的红泥已开,宁惜卿正坐在桃花树下,一手拎着酒坛喝酒,一手把玩着一枝桃花。   桃花树下的少女明眸善睐,乌云似的秀发随着被风卷落的花瓣起舞,然,如此美景,少女转眼与宋洵的眸对视,只那么短促的一刻,宋洵竟看到那星眸中充斥着的落寞与无助。   宋洵的心一颤,再想从宁惜卿的脸上搜索出什么,宁惜卿两个酒窝若隐若现,眸光闪耀,哪里还找得出一丝落寞无助来。   “宋洵,来,坐这边。”宁惜卿拍拍身边的石凳。   宋洵迎了上去,有些局促道:“你有心事?”   宁惜卿摇了摇手中的酒坛,脸上晕开两朵桃花:“我哪有什么心事。我找你到此,只是想跟你道歉,昨日你担心我,我却不领情,还出言伤你,是我不对。”   宋洵忙摆手摇头:“昨日我也有莽撞之处,是我······”宋洵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又宛如下了巨大决心般坦白道:“是我嫉妒夫子,所以才说了一些违心的话。”   宁惜卿放下手中的酒坛,有些不可思议地凝视宋洵那张烧得越来越红的脸:“你为何会嫉妒云琉?你觉得我会喜欢云琉?”   宋洵将目光转向别处,艰难地点点头:“云夫子他待人亲和,博学多才,更乐善好施,且正值风华正茂,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婿之选。昨日我见你与云夫子谈得投机,棋艺相当······”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那只奸诈狐狸谈得投机?”宁惜卿不由吼了一句。   宋洵掰了掰手指,不顾宁惜卿的话继续自怨自艾道:“我身体羸弱,无法习武保护你。你擅长棋艺,可我的棋艺平平,不能让你尽兴下棋······”   宁惜卿听不下去了,用酒坛堵住宋洵的薄唇,狠狠道:“四年前那晚,明月当空,桃花树下,是谁信誓旦旦说弱冠时要娶我为妻?”   宋洵红了脸,想要回应,嘴却被酒坛堵住,只好伸出手指指着自己。   “整日里将夫子挂在嘴边念念不忘的又是谁?”宁惜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洵。   宋洵抖了抖身子,又指了指自己。   “嗯,好,那昨日又是谁邀我去见那云夫子的?”   宋洵心虚地眨了眨眼,戳了戳自己的脑袋,是我是我还是我,阿玖,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呵呵,甚好,如此看来你确实也有错。”宁惜卿皮笑肉不笑地扣住宋洵的脑袋,将就灌进宋洵的嘴里:“让你妄自菲薄!让你乱吃飞醋!让你整日不是夫子就是礼义!让你晚上瞎爬进山里弄了一身伤!你这个呆木头二愣子!”   宋洵被酒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宁惜卿放开了宋洵,一点酒量也无的宋洵已醉得七荤八素的,宋洵的眼前满是宁惜卿摇摇晃晃的身影,不时又变成了好几个人影上下飞舞。   “阿玖,阿玖······”宋洵醉懵了,上上下下伸手去扑,可总是扑了个空。   宁惜卿灌完酒后懒着再看宋洵,拎起另一坛酒继续喝。   “阿玖!”宁惜卿被宋洵一把抱住,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正欲破口大骂,一转头,是宋洵红透了的脸颊和一双满是暖暖深情的眼睛。   “臭木头,快从我身上下来。”宁惜卿伸出手指点了点宋洵的脑袋。   宋洵摇摇头,将滚烫的脸颊埋进宁惜卿的颈窝。喟叹一声,舒服地往里蹭了蹭:“阿玖,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好喜欢你,阿玖,阿玖,你看看我,你看着我。”   “我看着呢。”宁惜卿脸上也有点热,这宋洵,喝醉酒的模样,还挺······奔放。   宋洵抬起头,憨傻地笑了笑,瞬间又变做欲哭的脸:“我不要再也见不到阿玖,阿玖,你可不能跟云夫子走,你可是我的媳妇儿啊!”   宁惜卿无话可应,见宋洵听不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模样,忍了忍额上跳动的青筋,放下手中的酒坛,捧住宋洵那张艳红艳红的俊脸,朝着那喋喋不休的唇轻轻的吻了上去。   宋洵的脑中有那么一刻清明,又突然烟花齐放,百鸟齐鸣,阿玖她,阿玖她主动吻他了!   待两唇分开,宁惜卿面上也可疑地红上一红:“别问了,我不会走。”   宋洵哈哈一笑,还要说些什么,双眼一闭,醉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宿舍里最猥琐的一枝花 ☆、少年情愫   23.少年情愫   宋洵与宁惜卿的矛盾已解,宋母与陆映霜自是心中宽慰,可宋洵每每见到宁惜卿便脸红害羞,每每站在桃花树下便捂嘴偷笑,宋母心忧,私以为宋洵害病,一问陆映霜后才知晓,此乃思春花痴之症,无药可医。   再过十日,便是宁惜卿及笄之日,及笄女子便可嫁人,宋洵寻思着送宁惜卿份独一无二的生辰礼物,自顾自地将此定为自己与宁惜卿的定情之物,偏生宁惜卿本人将那日的吻抵赖得一干二净,哪里想到宋洵送礼的寓意。   正当宋洵对着一树桃花绞尽脑汁之时,宁惜卿背着背篓自院门而进。宋洵有些局促地从桃花下站起,轻唤道:“阿玖。”   宁惜卿浑身一战,宋洵这一声唤得柔情百转,深情无限,饶是整日以欺压宋洵为乐的宁惜卿,也不免有点吃不消。   “何事?”宁惜卿放下背篓,假意挑拣着背篓中的药材。   其实宁惜卿心里对那日脑子充血的举动甚为懊悔,往日宋洵待她本就温柔非常,如今更胜,不仅温柔,还像极了贤妻良母。   “我只是随便问问,阿玖,你可有什么甚为喜爱的事物?”   宁惜卿手中的动作一顿,已知宋洵为何如此问,那生辰之日原是她胡诌了一个日子,哪想年年宋洵都记得很牢,还送她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我喜欢酒,你又不是不知。”   “酒......这酒要有些年岁的才好喝,这会子就算是酿出了酒,其味不佳啊。”宋洵自顾自地嘀咕了两声,转眼却眼尖地看到宁惜卿系在腰上的酒葫芦。   对了,酒具!送酒具给阿玖。听说县里有一个雕刻技艺非凡的老先生,他便上那老先生处讨教讨教,亲手制一套酒具给阿玖,纵使技艺拙劣,好歹也是他亲手所制,以此来作为定情之物,更为诚挚。   想到此,宋洵柔柔地看了一眼宁惜卿,又一步三回头地往屋里走。   宁惜卿哪里管宋洵又抽了哪门子的疯,才准备走,便听宋母温和的声音响起:“阿玖,屋外有人找你,他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是来报恩的。”   宁惜卿一愣,遂像是想起什么来,正要开口回宋母的话,孟炀晔已经噙着一丝不怀好意的邪笑,摇着纸扇,落落大方地站在宁惜卿眼前。   “阿玖姑娘,别来无恙啊。在赌坊里找不着你,在欢意馆也找不着你,合着你是隐居在此处的高人啊。”孟炀晔收起,嘿嘿笑道。   “孟大少爷来此有何贵干?”   思及当日因孟炀烨之由受了宋洵的薄责,宁惜卿也不知哪里来了一口气,语气颇为不耐。   “阿玖姑娘怎么如此不近人情,我以为那晚我们已经是知己了,原来只有我一厢情愿,以为我们是高山逢流水,世间知音呐。”孟炀晔甚为可惜地摇摇头,说着从长袖中掏出了一件物什。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块色泽上佳的玉石。那玉石上还被刻上有个刚劲有力的字“玖”。   宁惜卿淡淡地扫了一眼孟炀烨手中的玉,微顿,神色难辨地转过身去。   孟炀晔极为小心地摸了摸泛着翠光的温润玉石:“阿玖姑娘,这是我爹从誉国带回来的上等佳玉,我本有收藏古董玉器的习惯,此物甚合我意,在我的收藏中可排得前位,如今我为报恩忍痛割爱,阿玖姑娘可别嫌弃不收啊。”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此物,我不要。”   宁惜卿哪里没见过誉国的玉?誉国以玉闻名于世,遂取同音“誉”为国名。   当年在那华贵宫殿,金粉铺墙,玉石作阶,一派富贵荣光聚成了人心诡谲的后宫,在宁惜卿的印象中,除了眼中那片望不到边冰冷的雪地,便是利器穿透胸膛后的热血喷涌。   誉国之玉在手,不过是一次次提醒自己只是个弃子,不过是让她一次次回首可怕的噩梦。   “为何不要,纵使你不要也得给我个缘由。”孟炀晔仍执着手中的玉,不肯放下。   宁惜卿抬眼,看见不远处便是在枝头上盛开出曼妙身姿的桃花,悲念渐远,她释然一笑道,手指向枝头的桃花:“玉拿来何用?我要的不过是一树桃花,一壶美酒,一座草房,一人陪伴。你手中之物不是我所需,我便不要,如是而已。”   不知孟炀晔是不是听懂了宁惜卿话中深意,他不假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冷漠与嘲讽:“阿玖姑娘可知,这一块玉便能换得一枝桃花,一壶美酒,一座草房,至于人,你若将那玉换做银子,也不愁找一人陪伴。你有此淡泊心思固然好,若有一日,不论你如何努力,梦中的桃花源被人强硬打破,那时你便知,山水间的淡泊禁不起多想,只有金山银山才能让人好好活着。”   宁惜卿不语。   孟炀晔敛起眼中的情绪,将手中的玉强行塞入宁惜卿手中,用扇子敲了敲宁惜卿的头,目光辽远而飘渺:“若真不幸如我说的那般有那一日,阿玖姑娘就来我身边吧,与我在这红尘中逍遥一番岂不乐哉?”   宁惜卿握了握手中的玉,终是将那块玉收入袖中。   孟炀晔满意一笑,朝院外吹了声口哨,一匹汗血宝马袭空而来,孟炀烨飞身上马,扬尘而去。   “阿玖!阿玖!那人,那人是谁?!”   孟炀晔前脚刚走,外出归来的陆映霜跌跌撞撞地从院外跑来,宁惜卿来不及避开,被陆映霜硬生生地给摔在地上。   “臭老太婆,你做什么这么火急火燎的?”宁惜卿出手欲推陆映霜,手掌在陆映霜的脸上一触,陆映霜竟双目失神,泪水长流的看着孟炀烨离开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一条留言吧 ☆、先生指路   24.先生指路   一连几日,陆映霜一反常态,既不说话,也不出门,只一个人坐在草庐前的石凳上呆呆看向当日孟炀晔离去的方向,整个人失魂落魄,两只眼睛像是被抽去了灵气一般,白发更是如鬼魅在风中哀嚎。   不管是宋母还是宋洵的话,她都一概不应,只有看见宁惜卿是才会拉着宁惜卿反复问孟炀晔是何人。   陆映霜一次次的问,宁惜卿也鲜有耐心地一次次回答,然一日宋洵晚归,宁惜卿终于忍不住吼了陆映霜:“不管那孟炀晔是谁,如今也与你再无关系,现下宋洵不见了,你再不与我去寻,又置对你有恩的宋氏一家于何地?”   宋母拉着宁惜卿的衣袖温言相劝,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担心。   宁惜卿的吼声只换来陆映霜良久的沉默。   忽地,天上劈过一道闪电,闷雷之声乍响刺耳,远山之上的天空涌动翻滚着一层黑压压的乌云,顿时,明媚之景变得寥落暗淡起来。   宁惜卿脸色一变,宋洵,宋洵······若是上山了可怎么得了?他自幼身体羸弱,而今就算长大了也仍有体虚之症,他如何能经受得住如此大雨。   宁惜卿看着陆映霜冷哼了一声,急忙进屋拿起蓑衣向外冲去,宋母一把拉住宁惜卿,担忧道:“阿玖你要去哪儿?”   “宋姨莫忧,我上山去找找宋洵。”宁惜卿安抚地拍了拍宋母的手,便匆忙穿上蓑衣奔向瓢泼大雨。   山脚下急流的雨水搅着浑浊的泥土飞溅到宁惜卿脚边,宁惜卿艰难地抬起头,飞落过快的雨水将她眼眶打得生疼,宁惜卿眨了眨眼,不远处的树下,竟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宁惜卿一喜,以为是宋洵,然而那男子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清冷冰冽的幽黑双瞳。   “宁姑娘。”云琉的一头乌发湿淋淋地顺着脸庞拢下,双唇微微发白。   宁惜卿哪还有工夫理云琉,她看也不看云琉,便要飞身往山上跑。   “莫珏。”云琉启口,等着宁惜卿回头。   出乎他的意料,宁惜卿只在原地一顿:“云夫子,我敬你是宋洵的夫子,当日的刁难我便受了。如此并不代表我怕了你,誉国莫珏已死,我是宁惜卿,今后也只会是宁惜卿。”   “呵呵,当真如此,恐怕今日之后你便不会这么说了。”云琉淡淡笑道。   “你有何意?明说便是。”宁惜卿转身狠狠瞪着云琉。   云琉扬手一指山上的方向:“你若走上山去寻宋洵,你的一颗心只会被伤的千疮百孔,有去无回。”云琉又指了指山下的方向:“倘若你愿跟我下山,从此你的心便是铜墙铁壁,无人能伤,就算是皇室的人也一样。”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宁惜卿有那么一瞬间认为云琉所言不假,可是现下,她只想着要找到宋洵,只要找到宋洵,其余的什么,全都是不相干的。   宁惜卿再也不理云琉,只身闯入暴雨中的深山。   云琉遥遥望向山:“宁惜卿,你最后还不是要回到我这里。”   “宋洵,臭木头!宋洵,宋洵······”宁惜卿在雨中大喊,心中愈发着急,脚下一滑,摔出一身污泥。   她快速爬起,恍惚间,竟听到宋洵飘渺沙哑的声音:“阿玖,阿玖,阿玖······”宁惜卿惊喜地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污泥,便一瘸一拐地循声而去。   一棵老树下,宋洵正浑身无力地匍匐在地,雨水将他的脸冲刷得越发苍白透明,而他的身子正在不正常的痉挛着。   宁惜卿倒吸了一口凉气,宋洵的腿上被划开伤口,而那划破宋洵腿的凶手无疑是老树下长得美艳却满身毒刺的噬灵草。   宁惜卿扑了过去,扶着宋洵毫无力气的额头,又忧又痛:“你这呆木头,为何不归家?平白来这里弄了一身毒!怎么办,这噬灵草我不会解啊!怎么办,怎么办······”   泪水顺着雨点打在宋洵白得吓人的唇上。   宋洵从极致的苦痛中找到了一丝丝清醒,他头一次见到如此手足无措的宁惜卿,不知是为了安抚还是讨赏,他眯起丹凤眼柔柔的笑道:“阿玖,我伐到了好木头,总算来得及在你及笄之前做好酒具了,嘿嘿,等你及笄之日,便可定下来了,你收了我的礼,便是我的妻······不过,你,你可不能叫我呆木头了,要叫好木头,嘿嘿······”   宁惜卿又好气又好笑,她费力扶起宋洵,让宋洵趴在自己身上。   风雨漂泊,无处安息,若能真得相守,便是天降福禄,也正是宁惜卿所求之物,然,世事难如意,悲喜成两说。   宁惜卿带宋洵回到草庐,连日来失魂落魄的陆映霜像是一瞬间有了了悟一般,不过,她看着在床上痉挛不已,面色苍白的宋洵,只能愧疚而悔恨地说道:“无药可医。”   此语一出,便凉透了宁惜卿与宋母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虐小宋······虐小宋······ ☆、相救之法   25.相救之法   暴雨倾盆,嘈杂的雨声打散枝头的桃花,院前的春泥西流,鸦声哭啼,凉风入窗,掀开了宁惜卿额前的发,吹冷了宋母面上的泪。   原以为无望,然那白衣人的出现打破了如此令人绝望的寂寥。   来人正是方才在山脚下拦住宁惜卿的云琉。云琉看向床上面色青白的宋洵,又看向有些神消形散的宁惜卿,悠悠开口:“宋洵,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你,你是何人?”宋母激动地迎了上去,拉着云琉的袖子不放,苦涩的热泪又开始流淌。   云琉毫不掩饰鄙夷神色,迅速抽回自己的袖子,他只对着宁惜卿的目光,道:“能救宋洵的只有你,你可愿?”   “有何办法?”宁惜卿似乎又变回了幼时沉默寡淡的模样,冷冷问道。   云琉眼底有一霎那间的不忍,很快又敛去波动:“既然你有相救之心,那其余无关之人离开。”   陆映霜看出云琉与宁惜卿之间的不同,只柔声安慰着宋母让她先行离开。   “说吧,如何才能救得了宋洵?”宁惜卿坐到床头,握住宋洵悬在空中胡乱舞动的双手。   “你身上有血灵蚕,此物乃医中奇宝,又与你血脉相连,你只需与血灵蚕通意,再将此灵物放置于宋洵的胸口,半个时辰内,噬灵草之毒便可不药而愈。”   云琉负手立在一旁,看清宁惜卿眼中的灵光流转,自知宁惜卿猜到了什么,宁惜卿不问,他也不说,只最后提醒一句道:“血灵蚕已与你血脉相通,如若你要以血灵蚕救宋洵,便得受锥心之苦,然,此番你的好意,值与不值,我不欲断言。只是倘若你心意已死,便来找我,我在山脚下等你。”说罢,云琉推门而去。   自与云琉相见之时,宁惜卿就知道云琉不好应付,此番他所说的话神神叨叨,可宁惜卿就是觉得不像是在作假,忆起孟炀晔所说的桃花源梦终将破之言,宁惜卿摇了摇头,她自认救宋洵是十分值得的一件事,她也认定一房草庐便是心之安所。   宁惜卿将长袖撩起,只见玉臂上竟有十寸长的红色凸起轮廓,乍看之下,只觉得惊悚,再一细看,那凸起竟随着宁惜卿的动作而在皮肤下上下扭动。   宁惜卿自囊中取出一把刀,力道恰好地在臂上划出十寸长的口子,眉头眨也不眨。   那血灵蚕状似极不情愿地从血口处钻出,伸长脑袋眨了眨几不可见的眼睛,经宁惜卿安抚,这才安稳地落到宋洵的衣领上,并往宋洵的领口钻去。   半晌,宋洵痉挛之症微缓,宁惜卿释然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受到那密密麻麻的锥心之痛袭来。   宁惜卿额前布满细汗,双目上蒙着一层水雾,又一阵剧痛袭来,宁惜卿终于忍受不住大叫一声,双腿一软,趴在宋洵的床头。   宋洵眼皮微动,耳中似有宁惜卿的痛呼,他极力欲睁眼,然眼皮如覆千金,只能在嘴边断断续续喊道:“阿玖,阿玖······”宁惜卿想要出声回应,脚下一个不稳,左手扫过桌上的瓷壶,瓷壶摔裂在地的清脆声音引来了在房外久等多时的陆映霜宋母。   陆映霜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宁惜卿。宋母一进屋,根本顾不了其他,三步作两步地奔向宋洵的床头,一手拉住宋洵的手,一手抚着宋洵的额头,语气焦急:“阿玖,你方才不是说要救洵儿吗?怎么还不见洵儿转醒?”   “我已按照云琉所说······将,将血灵蚕置于宋洵胸口,云琉,云琉说半个时辰内宋洵便会醒来。”宁惜卿在陆映霜的搀扶下慢慢道来。   哪想宋母在听到血灵蚕之后,双目欲裂,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将宋洵的衣服扒开,宋洵的胸口赫然盘踞着一只晶莹剔透且浑身红亮的虫子。   宋母的脸色顿时狰狞起来,眼中竟迸射出满满的哀怨与恨意,宁惜卿明了,有些东西,已经全然不同了,桃花源的梦已破。   宋母双手哆嗦着,明显是怕极了血灵蚕,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将血灵蚕从宋洵的胸口一把抓起,狠狠地掷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看花了眼,这一幕在宁惜卿的眼中竟与当年在皇宫之景极为相似。当年那纷飞雪景下颓萎的红梅与现下地上可怜挺动的血灵蚕重合在一起。   陆映霜急忙拉过宋母的身子,叫道:“万万不可,你知不知道,那血灵蚕如今与阿玖的性命相依,你这一脚踩下去,阿玖焉有命可言?”   “这妖物,这妖物!如此阴魂不散,合该早早死了!”宋母丝毫没有平日中的温和,话语中的决绝与憎恨令人心底发寒。   血灵蚕被摔在地的那一刻,宁惜卿只觉得全身像是要被摔碎了一般,血灵蚕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十分脆弱的向宁惜卿爬去。   陆映霜截住还要有所动作的宋母,指着宁惜卿道:“你看着阿玖,她刚刚用你口中所说的妖物救了宋洵,现在,你要因那物看上去骇人而要了阿玖的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冒个泡呗! ☆、宋母谴卿   26.宋母谴卿   宋母缓了一口气,目色难辨:“阿玖,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宁惜卿使力坐直身子,思及当年在山洞中所遇之人,有些明了。   看来宋母与宋洵便是梁雨柏口中对不起的妻儿,宋母便是梁雨柏口中的婳儿。   “当年我在······在凌国边境,遇见一人自称是启国柳州之人梁雨柏,此物,便是他给我的。”宁惜卿如实答道。   宋母一听梁雨柏这个名字,双手拧着衣摆,脸色惨淡:“我便知道,他害了我们母子之后就想一走了之,呵呵,如今可是在凌国醉卧温柔乡?恐怕他早忘了世间还有个名叫宋婳的人。”   宁惜卿凝视着宋母的脸,像是害怕惊吓到稚童一般轻声说道:“梁雨柏已经死了。”   梁雨柏死了?这句话在宋母的耳中是多么可笑可恨?梁雨柏,害得她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最后与宋洵相依为命,受尽欺辱的梁雨柏居然死了?   宋母眼中清明的光一点点碎裂成泪,最后,竟畅快地笑了出来,明明她的眼底一片荒芜,明明她脸上的泪已经注满了痛苦,可她的笑声中却含着快意:“呵呵,他早该死了!”   宁惜卿虽不知宋母与梁雨柏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纠葛,只是想起了梁雨柏临终前所托付的话,犹豫着开口道:“梁雨柏在生前叫我帮他寻觅他的妻儿,他还说有话要留给······”   “闭嘴!我不想听!”宋母的模样就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当她疯狂的目光在宋洵与宁惜卿之间流转一番后,慢慢地沉淀下来,变作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漆黑。   陆映霜想要劝说几句,宋母却转过头来,已恢复作平日里的宁静。   “陆婆婆,可否劳烦你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洵儿?我想与阿玖聊一些私事。”   陆映霜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宁惜卿,只见宁惜卿摇了摇头,从地上小心地拾起血灵蚕放在自己身上,任由血灵蚕钻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宋母脸色一沉,脚下的速度愈快起来。   直到二人来到屋外檐下,宋母才面色复杂地看着宁惜卿还在流血的手,缓缓开口道:“阿玖,你走吧,不要再接近洵儿一步。”   宁惜卿一愣,却丝毫不感到惊讶,也许就在宋母见到血灵蚕的那一刻,有何结果,她早已了然于心。   “为何?只因为那只血灵蚕与前一辈之间的恩怨?”宁惜卿突然觉得无悲无喜,无痛无痒,手臂上那道十寸长的伤口也宛若虚有。   “你救了洵儿一命,我很感激你。你与我们一同生活的时光,我自然终生难忘。可是,你有那只血灵蚕!你可知那血灵蚕是多么可怕的邪物?当初宋洵之父便是为了要用此物出人头地而遭其反噬,散尽家产,最后走入歧途,如今已在黄泉路上做着还醒不过来的春秋大梦!”宋母回想起过去梁雨柏为了所谓的医中圣物血灵蚕废寝忘食,不顾妻子,甚至罔顾他人生命,顿时悲从中来,又隐忍地克制下来。   “我不是他,我定不会遭血灵蚕所害,又因此而害到你们。”宁惜卿心里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希冀的,希望宋母不要赶自己走,希望自己不要又是一个人抱着冷冰冰的头颅,艰难而孤独地走在望不到边的茫茫雪地中。   宋母透过门扉想象着宋洵在床上病不能起的模样,就算心中对宁惜卿百般不舍与怜惜,但对梁雨柏的怨恨与对自己亲儿的偏爱占了绝对上风。   她自知理亏,但不论如何,宁惜卿如今在自己眼里就是个隐藏的祸患,倘若有一日危及宋洵,她该如何苟活于世?所以,宁惜卿必须得走。   宁惜卿还在定定地看着宋母,却见宋母凝眉,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宁惜卿眼中那么一丁点的希望就在宋母眼神坚决,屈膝跪地之时,消耗得一干二净。   “阿玖,当作是我求你,你走吧!初遇你之时你来历不明,今日又有妖物在身······你知道,再多的保证也保不准哪一日洵儿因你受害。”宋母跪在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求你了,你走吧!你走吧!你走吧!”宋母不敢看宁惜卿是否露出伤痛的神色,只一个劲地谴宁惜卿离开。   宁惜卿伸手捂住宋母还要继续磕的额头,语气淡薄,眼如死灰,却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伤痛:“宋夫人如此大礼小辈真的受不起,罢罢罢,我走便是。”   未待宋母反应过来,面前一阵凉风掠过,宋母面前便再也没有人了。   宋母原本还想为宁惜卿打包好行李,安顿好去处,如今,宁惜卿说走就走,不顾屋外的滂沱大雨,也不顾病弱在床的宋洵。   宁惜卿如此离去,貌似她真的无牵无挂。   然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双目清亮地望着凄然哭泣的苍天,喃喃问道:“将军,你说天涯海角,哪一处都能是我的安生之所。然,如今我不知要向何处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了,此番,可否称为不得安生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来条评论吧! ☆、洵何痴狂   27.洵何痴狂   雷声隐去,暴雨渐歇,一个昼夜过去,天边总算生出了些清明的亮光。草庐前依稀还能听到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在地的脆响。   陆映霜站在宋母面前,面色难看地沉默了许久,终于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你的执念太深,你以为你赶走了阿玖,往事便能湮灭吗?没了阿玖,你又让宋洵往后如何自处?”   宋母神色一黯,说道:“洵儿会忘了阿玖。”   陆映霜嘲讽地笑了笑:“宋洵是你的儿子,自然是像你多些。如今你还忘不了梁雨柏,为此而赶走阿玖,你又如何奢望宋洵能忘了阿玖?”   宋母眼中似有什么在破裂,但还是被她掩盖过去,她还想反驳些什么,不料宋洵未着外衫,满脸恍惚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怀里还拥着从山上伐来的木头。   “洵儿!”宋母急忙奔了过去,想要上前扶住宋洵本就有些不稳的身子。   没想到宋洵一个侧身,淡淡地避了开去,宋母一愣,一双手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停在空中。   “陆婆婆,阿玖呢?”宋洵的声音不复平日里的清澈,仿佛蒙着一层灰,让人听得不甚清楚。   陆映霜知道宋洵定是听到了方才的一番谈话。   她正要回话,宋洵像是害怕听到回答一般掩耳盗铃道:“陆婆婆,你可知道三日后便是阿玖的及笄之日?不知三日内我能不能把要送给阿玖的酒具给制好。阿玖顽皮,许是知道我送的礼物上不了台面,这才躲着不见我。”   那般的语气,像是感叹花谢之愁,又像飘渺与高崖之处的山岚,两者皆是轻薄惆怅,一吹便散。   “宋小子,阿玖没有躲着你,只是见不着却是真的。”陆映霜又叹了口气,阿玖这家伙,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宛若三月桃花之上的一缕清风,如今她若想走,谁又能用一双手挡住清风的去处?   “娘。”宋洵转眼看向尚在呆滞中的宋母,喃喃唤道。   宋母看向宋洵的眼,宋洵的眼中竟裹着一层澄澈水光,就是这水光,隔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长河。   “洵儿······”宋母有些慌了。   宋洵呵呵一笑,几缕发丝顺着消瘦的脸廓贴在唇边。   此时的宋洵没有了温和,没有了木讷,也没有了生气,犹如悬在远空上的一钩凉月,可观,不可触。   他柔声说,话里却满是沉痛:“娘,阿玖三日后就及笄了。阿玖答应过我要当我的媳妇。阿玖救了我。阿玖还答应过我她不会走。”   宋洵语气仍旧轻柔,没有一点责备,没有一点埋怨,只是如陈述事实一样娓娓道来:“娘,你不知道阿玖的眼底有多少旁人读不懂的痛楚与无助。你不晓得阿玖看上去刁蛮,实则故作声势不与人亲近。你也不知道阿玖在救我的时候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宋洵看向枝头上的桃花,桃花经过暴雨的摧残,零零落落地躺在泥土里,花骸未寒,花瓣上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宋洵眼神闪闪烁烁:“这样的阿玖愿意让我靠近,也愿意让我与她作伴。可是,她还是走了。”语毕,宋洵眼中的水光淡去,又覆上一层让人辨不清悲喜的黑。   “宋小子!”陆映霜心道不好,果不其然,宋洵的身子在风中飘摇了两下,就如断翅的枯蝶坠落而下。   “洵儿!”   宋洵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满树桃花,粉蝶飞舞,一个衣裙飘飘的女子在桃林深处嗔笑着一声声地唤着:“木头,呆木头,宋洵······”   宋洵想要追上去,便见那少女御风而起,少女轻柔的衣裙收走了满树繁花,便是那天上的阳光也跟着少女的笑声渐行渐远。   宋洵独对这眼前一整片枯林,耳边又有声音在回响。   “若真有神佛之庇佑,义者为何死?恶者为何生?”   “你志在沙场?想要忠君报国扬名立万?”   “术业有专攻,你的夫子没有告诉你这个吗?”   “平日里你看着我便面红耳赤,怎么你还好意思自诩起自己是我的未婚夫婿?我倒从来不知何时有了你这么个未婚夫婿。”   “别问了,我不会走。”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他还未问阿玖叫什么名字,他还未让阿玖戴上凤冠霞帔做他的新嫁娘,他来不及做的太多,只能在梦里喊着阿玖的名字。   待宋洵清醒后,有三个月未出房门。   三月后,宋洵出门,屋里摆的全是些雕刻得形状各异的木制酒具。   宋洵的双手布满刀痕。为了雕刻酒具,宋洵的手掌旧茧复新茧,旧伤复新伤,且血迹斑驳。   宋母百般劝说不得,遭宋洵疏离对待,怒极,便摔了宋洵一耳光,然,宋洵只是沉默。   宁惜卿离开得很彻底,只身一人离开,什么都没带,或许,当真无物可带。   宁惜卿留下的东西也少得可怜,除了众人脑中的回忆外,就是几件粗制的衣物。   宋洵一直在找宁惜卿留下的东西,不分昼夜,不知疲倦。   终于在累倒的那一日,陆映霜对他说:“你既然那么想找到阿玖,便不可如此浪费时日。阿玖是山峦间的一缕风,你既然想找到她,必要站在山顶之上,否则,你去何处寻她?”   宋洵大抵是明白了陆映霜的意思,从此以后,寒窗苦读。   窗前的桃花开了谢,谢了开,春风又醉愁人心,相见难,盼归期 作者有话要说:  虐小宋开始 ☆、卿归何处   28.卿归何处   宁惜卿独自一人去了当年埋葬宁耿君头颅的山洞里,连续不吃不喝不眠了三日,再出洞时,衣衫脏污不堪,头发蓬乱如杂草,然,那双杏眼却越发地清明澄澈。   宁惜卿在洞中呆了三日,云琉在洞外自顾自地摆盘下棋守了三日,见宁惜卿从洞中出来,云琉抬眼,眼中氤氲着一层雾气让人分不清真假,嘴里淡淡道:“你出来了。”   宁惜卿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眯着眼睛,稍顿了一下:“你要带我走?”   “我早与你说了,你得随我走。”云琉手执一子,落子之声清脆悦耳。   宁惜卿笑了笑:“世间之大,非独你所说之处乃我容身之所。”   云琉亦凉薄地勾了勾嘴角:“世间之大,你又能去得了何处?”   宁惜卿笑意全无,是,如今她确实不知该去何处,生时被亲母所弃,幼时被整个金碧辉煌的皇宫所弃,而今,被相识相知的同行者所弃。   她付诸了真心,最后也付之东流。   云琉见宁惜卿无话可说,便自顾自地陈述道:“我叫云琉,表字泠风,是你的表兄。”   宁惜卿丝毫不惊讶,以当日云琉的试探她便能猜出其间关系之一二。   “那又如何?”   “既然你是我们云氏血脉,便该归于揽云阁下。我本也是奉阁主之命来寻你,原以为你死在了凌国,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却在启国见到了你。”云琉说话时没有看宁惜卿一眼,只顾着摆弄棋盘上的棋子。   “若你所言不虚,真是为了寻我,何至于到如今才来找我?我记得你做宋洵的夫子已有些年月了,此间宋洵必向你提过我,然则,你并未来寻我。”宁惜卿嗤笑了一声,抚手打乱了棋盘上的棋子,冷冷的看进云琉那双难辨神色的眼眸。   云琉未恼,反而拉着宁惜卿在对面坐下,将黑子塞入宁惜卿的手中,又手执白子,重新布棋。   “当年我疲于应付揽云阁里的烦琐事务,接了最棘手的两个任务便出了揽云阁,阁主说,完不成任务便不用回去,在外面自行了断便可。”云琉说得云淡风轻,看了一眼宁惜卿示意她落子。   “寻我便是任务之一?”   “聪明。”   “那另一个任务是何?”   云琉看向宁惜卿的手臂,答道:“另一个便是寻找血灵蚕,再将血灵蚕的主人给杀了。”   宁惜卿执着棋子的纤指一颤,猛然想起那只让梁雨柏死不瞑目的飞镖,面色大变,喉头烧起一股火气,抓过云琉的领子吼道:“梁雨柏是你杀的?那支飞镖是你射的!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杀他!那个人可是宋洵的生父,你杀了宋洵的生父,又让宋洵恭敬地喊你为夫子?”   “你当真是像极了云姑姑,云姑姑只有遇到你父皇的事才会气急败坏,而你,只有遇到宋洵的事才会失了往日的脾性。”云琉将手覆在宁惜卿的手上,动作轻柔,却十分有力的将宁惜卿的手从自己的领口拉开。   面对着宁惜卿愤然而喘息,目露火光的模样,云琉只淡淡一笑:“梁雨柏是我杀的。揽云阁在江湖上亦正亦邪,只因其宗旨是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梁雨柏为研究血灵蚕而残害了诸多无辜之人,他要为此偿命,所以是该杀之人,揽云阁必除之。”   “呵呵!你口中所说的揽云阁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杀尽天下该杀之人?谁该杀,谁不该杀,岂是你们一句话便能定夺的?你们不过是打着正义的旗子杀人,夺取其中利益罢了。”宁惜卿再次将棋盘上的棋子抚开,又狠狠地将棋盘掀翻在地,眼底冷凝似结成了一块厚厚的寒冰。   “你说的不错。如此,你可愿我一开始便去寻你?自从我成了宋洵的夫子后,我便知你其人,早相认晚相认结果都不会变,你最终都会回到揽云阁。既然如此,何不让你在外多留几年,如此,我也可在外面逍遥几年。”   云琉从地上捡起一颗棋子在手上把玩,见宁惜卿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幽幽道:“棋局已定,你我不过都是棋,执棋人在外,你我不过是顺人之势而走。”   宁惜卿眼色晦涩不明:“你口中的揽云阁我非去不可吗?”   云琉笑道:“非去不可。我当时也禀明了阁主会在你及笄之时带你回去。”   “宋母会赶我走也是你一早就预料到的?”   “我非仙人,不过是受人摆布的棋,哪有那种通天的本事。我只是知道宋洵中了噬灵草,后来的事是推测出来的。”   宁惜卿知倘若云琉决心要带她走,她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眼下她也没有可去的地方,随云琉走不失为一个办法。   宁惜卿凝视着云琉许久,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发生巨大变化,她也学着云琉躬身从地上拾起一颗棋子在手中把玩,心中有一股沸腾的热血将要喷涌勃发,她闪亮的眸子若繁星在晨光下眨了眨,说道:“上回与你下棋,我说过在将死之境,便要以命搏命。”   云琉一愣,点了点头,这便是他欣赏宁惜卿之处,够狠绝,若能为揽云阁所用,假以时日,必是阁中的上层之位无疑。   “如今,我并不这么想。玉石俱焚结果太虚幻飘渺。我不做棋,我要做的是执棋之人。”宁惜卿的眼底有一刹那间闪过一道锐光,她定了定神,最后看了一眼山洞,转身往山路上走,声音空灵:“我跟你走。”   云琉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脸上虽无表情,但心下大喜,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宁惜卿绝对是下一任阁主之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事真多,推了推了! ☆、坊间传说   29.坊间传说   冬雪,千丝万缕,纷纷扬扬。枯枝覆雪,难抵那一腔冷冽情义,枯枝断,亦被埋葬在厚厚的白雪下。   随风荡起的雪絮如不甘寂寞一般,再往远处飘,远去远去,直到落在那美人的长睫上,受不住那温淡暖香,默默融去,成为美人眼角的一滴清泪。   美人身边走来一个身披云纹长袍的俊逸男子,那男子眼色深沉地看着美人,斟酌道:“你可要去看看?”   美人眨了眨明亮如萤火的大眼,上下碰唇,嘴里呼出一口带着桃花酒香的暖气:“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那老头死了,待会儿不是要抬去埋了吗?我这一看又不能让他起死回生,还平白沾了他平日里留下来的怨气。”   男子略略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卿儿,你不可这么说他,他毕竟是你的外公。他是前一任阁主,你是继任阁主,你理应尊敬他才是。”   “我的好表兄,算我错了行不行?我真心祷告那老头能驾鹤西去,好好投个凡胎,这样可好?”宁惜卿敷衍了两句,转身一手勾住云琉来不及撤开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表兄,和我说说,那老头临终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云琉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又很快敛下。他将宁惜卿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拿下来,包在自己的手掌里搓了搓,道:“卿儿,与我下盘棋可好?”   宁惜卿一愣,也不再问云琉什么,只吟吟笑开,显出两个娇嫩得能滴出水的酒窝,答道:“表兄雅兴,怎可拒绝?”   就算带上帘子的翠亭仍是冰寒刺骨,四个丫鬟各在亭子内的四角手捧热茶候着,亭中央的石桌上摆着棋盘,两侧各是装好的黑白棋子。   宁惜卿进了亭子,就见冷得全身发颤的丫鬟艰难地为自己与云琉送上茶水,便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下去。丫鬟们如蒙大赦,各自跪地喊道:“谢过阁主。”便欢欢喜喜地下去了。   “待在揽云阁比待在皇宫好不了多少,成日里杀虐血腥不断,人心诡异莫测,你在此待了五年,竟还有容人体贴的良善之心,实为可贵。”云琉一边布棋,一边看着宁惜卿。   宁惜卿嘿嘿一笑:“表兄莫不是以为我会以老头子那种不饶人的方式对下属吗?那老头是傻,整天不是拔了这人的舌头,就是砍了那人的腿,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这般不过是给了点甜头跟人换心吃呢。”   云琉落子的手顿了顿,也许,五年前,他任宁惜卿漂泊于江湖会不会更好?   “表兄,该你落子了。”宁惜卿扣了扣棋盘。   云琉轻“嗯”一声,缓缓落子。   五年前,宁惜卿的棋艺精湛,但少有敌得过云琉的时候。   五年间,随着宁惜卿的武艺与学识日渐增长之后,宁惜卿与云琉的博弈从不分伯仲提升到了宁惜卿完胜。云琉早已忘了上一次赢宁惜卿是在何时。   “卿儿成日在房里研究医术武艺,少有听闻人间趣事,可有兴一听?”云琉见宁惜卿的棋子步步杀进,突然开口道。   宁惜卿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听说启国的草包太子孟怡之曾有一智高过人的幕僚,启国皇帝偶然听闻此幕僚对民灾所献之计,甚是赏识,遂举此人为相。此人为相之时正值弱冠,遂百姓称其为弱冠丞相。”   “听起来,此人才华横溢,乃国之栋梁。”   “非也,我倒认为此人的心不在国家社稷上。此人曾在启国皇帝授予丞相之职时跪地称谢,愿为皇室肝脑涂地,只为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处寻一人。”   “哦,这倒是有意思得紧。”   云琉见宁惜卿手下的棋路依旧不变,又道:“此人还是你我的旧识,他还曾是我的学生。”   不出所料,宁惜卿的指尖有那么一点颤抖,又静默。   “卿儿可猜出这是何人?”云琉暗暗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定定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果然,说出宋洵便可乱了宁惜卿的步伐,此局,怕是他赢了,却赢得索然无味。   “宋洵,已做了丞相了吗?”宁惜卿的声音薄如蝉翼,在寒冷的空气里扇动两下,不知落在了何处,成为了一声难言悲喜的叹息。   “是宋洵不错,你可猜到他所寻之人是谁?”不等宁惜卿回答,云琉接着道:“宋洵在朝中不仅有弱冠丞相之称,更有冷面丞相之称。他的品行虽世人称赞,然,他看似孝敬宋母,实则甚少与宋母亲近。”   “是吗?”宁惜卿淡淡问了一句,状似不经意地落下一子。   云琉见宁惜卿没了兴致,也不再说,复低头看向棋盘上的战况,不由一惊,方才他认为稳操胜券的棋竟然在宁惜卿的一步棋子下被逼至角落,退无可退。   此棋,已死。   再抬头,只见宁惜卿托着下巴,双眼盈着星光似的眨了眨,一脸无辜地惋惜道:“表兄,你又输了。”   云琉淡淡一笑,他怎么就以为他能攻得了宁惜卿的心以赢棋呢?   “老规矩?”云琉问。   宁惜卿转了转眼珠,理所当然道:“自然是老规矩。”输了一方给另一方一个好处。   云琉不假思索地想了想:“听说誉国将门宁家虽在当年被满门抄斩,然仍有落网之鱼在民间,宁耿君的母亲与妻子都幸存下来。据我所知,此二人逃往到了启国一带定居······”   “你说的可是真的?”宁惜卿一下子站了起来,目露希冀地望着云琉,只等云琉点头。   云琉眼光一闪,轻咳一声:“阁中事务众多,烦请阁主近日内劳神应付,属下与右使定会竭力辅佐阁主。”   宁惜卿转过头,见一身着黑衣,体态魁梧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属下惊扰了阁主,请阁主责罚。”   宁惜卿眯眼一笑:“黑良,你还是如此的······不识时务啊。”说罢,单手拖着这身材魁梧的青年大汉向外走去。   云琉浅笑,复又有些恍惚地想到前任阁主云承钧临死前所托付的话。   “云琉,你知,我虽平日里那么严苛对卿儿,实则是为她好,我不希望她跟她娘一样难存于世,死于非命。若有可能,你绝计不要让她进宫,也不要让她与那狗皇帝相认。”   “云琉,你是卿儿的表兄,自当护着卿儿。”   “那孩子看上去嬉笑无谓,实则内里的性子冷漠得紧。看似有心之人,最是无心。若有朝一日你见着了卿儿的心,我要你娶她。”   云琉看着空中飘扬的茫茫凉白,轻轻摇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觥筹交错   30.觥筹交错   金銮宫殿,鼎香袅袅,自金碧辉煌的高堂看去,便是琴瑟相和,歌声绕梁。舞姬手中飘舞的红绡轻柔,她们身姿妖娆,搔首弄姿间皆是女儿香阵阵。   内宫中摆了两侧宴席之位,多是高官大臣,皇亲国戚居于此,肉食者相互间溢美之词不断,美酒在银壶中空了又空。   当权者裹着假面眼中尽是诡黠,此间真假宛若黑潭幽幽,臭池难闻。   顶位龙椅上坐着慈眉善目的当今启国皇帝孟煜贤,他身着龙袍坐在高位上无甚表情地一扫殿下的人,若有似无地叹息了一声,最后将目光定在了一年轻的紫袍男子身上,终于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似苦带酸。   眼见那紫袍男子玉面乌发,柔顺得能发出光彩的乌发被一个玉冠整齐地束在脑后。长睫与凤眼齐飞入鬓,那黑瞳便若月空下映入明月的镜湖,粼粼碎光在眼中漂移,偏偏独留一片沉着的清冷与淡漠。   紫袍男子就这么静静坐着,不时举起酒杯在唇边轻抿几口,完全不管旁边有心之人的阿谀奉承,舞榭之上美姬的丝丝媚眼。众人皆醉我独醒大抵便是形容此人吧。   “宋相,朕有意将琳琅公主许配与你,不知卿意下如何?”孟煜贤突然开口。   殿中方才门庭若市之景瞬间鸦雀无声,大臣们脸色各异,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腹诽,有人早开口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宋洵仿若不知孟煜贤所言为何,只恭恭敬敬地起身,修长的身躯站得笔直,微微拱手道:“皇上,微臣早在任职前便坦言要寻一人,若有一日寻到此人,此人便是微臣一生所伴,微臣并非抗旨不尊。”   言下之意便是当初皇帝你君子一言九鼎,如今想改,没门。   宋洵所答引来两人之笑,一人便是启国有名的草包太子,孟怡之。   这孟怡之长相平平,无甚优秀的五官偏生出一股儒雅的书卷气。   孟怡之听见宋洵的话,只柔柔一笑,眉眼间竟露出一点温情,而站在孟怡之身后的璃国质子苏奈清在见到太子的笑颜时,竟无来由地红了脸,着实令人觉得诡异。   另一人便是启国二皇子,如今的凛王孟衍之,那孟衍之的长相与太子孟怡之是谓天壤,孟衍之五官姣好宛若精雕细刻,丹红的唇齿间轻嗤出一口冷气,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不满于蔑视,虽如此,这声轻嗤让面相有些冶艳的二皇子呼出倒让人有种屏住呼吸,心痒难耐之感。   “宋丞相好大的面子,连皇上的话也敢反驳。也不知宋相所寻之人是男是女,哪日真的找着了定要给我等见见,我还真想看看这让宋相寻了五年之久的人究竟是什么个国色天香的模样。”孟衍之晃了晃手里的酒,意味深长道。   谁人不知凛王乃有名的情场老手,先不论府中的姬妾无数,光都城的花楼里,哪个头牌的□□夜不是他凛王包下的。   “衍之,行已鄙陋,口中给朕留点德,莫丢光了皇家的脸!”孟煜贤轻喝一声,孟衍之脸色一白,不甚情愿地应了声是,埋下头继续喝起酒来。   “既然爱卿无此想法,便作罢吧。”孟煜贤摆了摆手,方才之事如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众臣照样吃的吃,喝的喝,至于心中有甚龌蹉污浊的想法,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回相府路上,相府下人老李驱马车前来接宋洵,老李佝偻着背,凑到宋洵的耳边说:“大人,孟爷说昨日他在花楼夺了凛王喜爱的花魁,今日凛王许会为难您,叫您见谅。”   宋洵不予表示,对着老李摆摆手:“你回去告诉老夫人,我不会这么早回去。”老李低头应是,留下了一匹黑马急急回府。   清冷街,寂谧夜,黑幕寥落星,一人紫袍驾马,身披华光,骏马鬃毛无风自动,然此人面目清冷,眉间有一抹如何也抹不去的郁色。   嘀嗒的马蹄声行至一处,突然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街角,飘渺迷蒙,如幻似真。乌发臻首的女子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中却一丝喜悦也无,倒像是带着一片荒芜。   桃花酒,杏眼酒窝的少女,风吹飘逸的裙摆,那,是阿玖吗?   “阿玖,阿玖······”   女子似听见了什么呼唤,转眸相看,马上之人与远处之人相凝无语,宋洵以为是自己日思夜想,在相思最苦之时老天怜之,终于有幸见得佳人一面,这是入梦来,还是这本是梦?   女子突然对宋洵嫣然一笑,唇红似桃,齿若白贝。   一阵风过,轻沙眯眼,宋洵来不及眨眼,眼前的女子已经消失不见,待宋洵回过神来才发现衣裳上已沾上清泪,宋洵下马,疯了似地在街头寻觅,可那一眼便像是岚上云烟,远去,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 ☆、风流商贾   31.风流商贾   花街柳巷中,红楼里脂粉轻浮,嗔骂娇喘声一片,红楼外细腰交织,舞帕揽客声一片。   宁惜卿拍了拍沾了些美人胭脂香的衣领,一身白袍,大大方方地走进了醉人血髓的温柔乡。   “这俊公子来此找的是哪位姑娘啊?”老鸨摇着扇子,对宁惜卿调笑道。   宁惜卿环顾了一下楼内奢侈糜烂之景,暗暗摇了摇头,寻思着没想到只五年的光景,孟阳晔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   宁惜卿不假思索道:“我找你们楼中的花魁。”   “花魁?小哥的口气还真不小,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启国都城的第一花魁被孟公子给包下了吗?你是比孟公子有钱呢?还是比孟公子有权呢?我劝你还是换一位姑娘吧,别个姑娘的曲儿唱得也不比花魁差。”老鸨调侃道,伴着几个姐妹们掩嘴嗤笑。   宁惜卿看了老鸨一会儿,又望了望天,掐指一算,目露惋惜地摇了摇头。   “哎哎,这是哪来的疯小子,又说找花魁又掐指算命的,别是哪来的脑子不清的,快给爷撵出去,别扫了爷们儿玩姑娘的兴致。”一酒客拉着陪酒姑娘的小手,边在手中摩挲着边对着宁惜卿瞎嚷嚷。   “这位兄台此言差矣,我当真是来找花魁的。方才不过是算到了一些事,感到惋惜罢了。”   宁惜卿说罢,那酒客便发起了酒疯:“你当你是哪儿来的大罗神仙?快滚快滚,老子可是孟公子的拜把子兄弟,惹了我让你断了在都城的活路!”   宁惜卿不怒反笑:“兄台口气如此大,想来是我算错了,我本算到兄台之妻今晚要来此捉奸,兄台今夜的前景甚是坎坷,可如今听兄台这么一说,倒是我算错了,惭愧惭愧啊。”   那酒客一听宁惜卿的话,双眼一瞪,瞬间面无血色,肥硕的双腿没出息地打起了哆嗦。   酒客张了张嘴,刚想破口大骂,只见一群女人冲进了红楼,为首的女人拖着酒客的领子大骂一些污言秽语,狰狞着一张□□脸口中唾沫横飞。   直到那酒客捂着头被自家媳妇儿拖着出了红楼,红楼中的姑娘们和老鸨都被吓傻了,愣是未回过神来,已回过神来的人竟暗暗说道:“神算,神算”   “呵。”一声轻笑自唇线分明的双唇间轻掠而出,那身着红蓝锦袍,坦胸露出鲜明肌理的散发男子正站在红楼的高栏之上,眨了眨那双明亮却带有异光的星目,邪肆地看着宁惜卿,阴冷笑着。   “是是,是孟爷,哎呦,小哥,你竟然扰了孟爷的大驾,这,这,这我们红楼怎么担待啊!”老鸨见孟炀晔竟从屋中出来,想是外头的动静太大,惊扰了屋内的这尊大佛,心下慌乱不已,这孟炀晔可是比当凛王更难得罪的人呐!   “你可找到你的桃花源了?”孟炀晔一步一步走近宁惜卿,待与宁惜卿对视后,突然伸手捏住宁惜卿脸颊上的肉,颇有些咬牙切齿道。   “孟公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吧?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宁惜卿飞快出手在孟炀晔的手上一点,孟炀晔眉头一皱,手竟麻痛非常,无法动弹。   “五年不见,你的野性见长啊。”   “彼此彼此,五年不见,你的滥情亦似飞奔。”孟炀晔与宁惜卿彼此皮笑肉不笑地相对许久,终于,孟炀晔放下面上的假笑,一把揽过宁惜卿的腰,脚下一蹬进了屋,屋里的花魁被无情地抛了出来。   砰的一声,房门合上,未有人敢有所言语,红楼笙歌依旧,贵人之事无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 ☆、丞相之事   32.丞相之事   “孟爷,孟爷,您别急,您也得容我向大人通报一声再进去啊!”管家着急地跟在孟炀晔身后。   孟炀晔摆了摆手不耐道:“跟我作甚官大人模样,我要见便见,难不成他还想将我拒之门外?”孟炀晔也不管管家的一再劝阻,大摇大摆地踏进了正厅。   只见正座上坐着一位端庄雅韵的贵夫人,厅中背对着贵夫人站着的紫袍男子便是宋洵。   宋洵还是一如既往地面沉如水,声音淡漠:“娘,您说之事我只当没有听过。您早些歇息吧。”说罢,宋洵当真不再理会宋母以及孟炀晔,转首向府中的桃花园走去。   孟炀晔看了看宋洵的背影,又看了看宋母郁结的神色,了然地摇了摇头,摇起纸扇,跟着宋洵而去。   桃花园中,几棵桃花树空留着秃枝桠在风中震颤,宋洵披着一身的孤寂清冷,坐在树下的石桌边,细细地雕刻手中的木器。   孟炀晔不由轻叹一声:“丞相大人,你又与你娘说了什么不讨喜的话?旁人说你德才兼备,依我看来,在这孝道上,你可是差了许多。”见宋洵不理自己,孟炀晔巴巴地凑了过去:“有什么事情说给哥们儿听听,好让哥们儿乐一个!”   宋洵轻启薄唇:“你要我将你与凛王争红楼花魁的事上禀给皇上吗?”   孟炀晔霎时安静了下来,绞着胸前的黑丝哀怨道:“丞相大人官威这么大,当真是我这等平民惹不起的。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老夫人想让你娶琳琅公主?琳琅公主我倒是见过一次,啊,真可谓是佳人如画,出水芙蓉,闭月羞花,人间尤物!”   宋洵将手中的刻刀指向孟炀晔的鼻尖:“你若看上了她,你便去娶,莫在我这里聒噪个不停。”   孟炀晔愣住,两指小心翼翼地将刻刀夹开,欠扁一笑:“丞相大人,你是不是不行?”   宋洵收回刀,凉凉开口:“我若不行,你便是阉人。”   孟炀晔举起纸扇舞了舞,模样正经起来:“我今日来找你不过是想与你说我要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宋洵手中的动作一顿,复又继续:“恭喜。”   “你的这声恭喜说的还不是时候呢。你可不知道那丫头变了多少,初见她时倒还是个刁蛮纯真的小姑娘,如今,成日装糊涂,说黑是白,一脸老神在在的模样,怎么也看不透。”孟炀晔说着,手里的纸扇也忘了舞,面上虽有气恼,然眼中却满是笑意。   宋洵握紧手里的刻刀,有些失神,孟炀晔等到了他所等待的人,阿玖,你又打算让我等多久?   宋洵的指腹被刀刃划破,一滴殷红滴落在酒具上,宋洵忙用衣袖反复地擦,直到酒具干净,衣袖上一片狼藉。   “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向你讨教讨教夺取佳人芳心之法。”孟炀晔的话打断了宋洵的顾自沉思。   宋洵将手敛进衣袖,无甚表情道:“你在红楼中夜夜芙蓉暖帐度春宵,此事你自是比我知晓的多,怎么今日倒还腆着脸皮问我?”   “丞相大人,你又不是不知其中真假,何故拿这些事来埋汰我,我可是洁身自好,身家清白的公子。”孟炀晔状似羞涩地眨了眨眼。   宋洵放下酒具,想起在桃花树下饮着桃花酒面染红晕的少女,少女所在之处,总有一抹桃花酒香。   “总不过一句投其所好罢了。”   五年间,默默为阿玖制桃花酿,细细挑拣亲自为阿玖摘来的草药,精心雕刻为阿玖准备的酒具,除却投其所好外,不过是一句,不死心,不死心······   “如此简单?”孟炀晔收住纸扇,光影浮沉的眸闪过一道了悟,最终又顾自念叨:“那丫头既不爱财,又对我这绝世容颜视若无睹,整日见着我不是向我讨酒喝就是找我下棋,次次将我灌醉不说,还总是在棋盘上将我杀个片甲不留。依你之言,我不是应该在府中建个酒池,再将后花园改做棋轩?”   宋洵呼吸一窒,似有大手拧住他的脖子,撕裂他的心肺,刻刀自他手中脱落,连带着酒具也骨碌碌滚向远处。   孟炀晔察觉不对,讶异之下关心道:“你怎么了?”   宋洵突然拽住孟炀晔的衣袖,一呼一吸间如履薄冰:“你所等之人姓甚名谁?”   孟炀晔隐约感知到了什么,让宋洵从无名儒生到太子幕僚,再在弱冠之时称相的人,怕是与他所等的是同一人。   孟炀晔目光几番变化,最终呵呵一笑:“那丫头说她姓宁,名惜卿。怜惜的惜,长卿的卿,宁惜卿。”   宁惜卿,宁惜卿,宁惜卿······曾经同一屋檐下数载,她的真名却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不知该悲还是该喜,宋洵失魂落魄地坐回石凳,有那么一瞬即将形销神散的模样。   也只是那么一瞬之后,他便平静下来,宛若什么都没有听到,俯身拾起地上的刻刀和酒具,继续带着一身如死水般的寂静。   五载间的友人默契,孟炀晔知宋洵此时必不想让人打扰自己,便合扇起身,拍了拍宋洵的肩头,踏着一缕清风离去。   夜替白昼,凉钩倒挂,宋洵手中的酒具被不知不觉间削成木屑,几根木屑刺进尚留伤口的指尖,宋洵早不自知。听闻脚步声渐近,宋洵收起了一身的孤寂,紫袍微动,转过身来,平淡地喊了一句:“娘。”   宋母手中捧着斗篷,一步步走近宋洵,在宋洵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眼色黯然:“洵儿,你就不能忘了阿玖吗?时过境迁,阿玖记不记得你还未可知,你又何苦死缠着一个过去的人不放。如今圣上欲赐婚,你怎能当着全臣拂了圣上的面子?一个丞相府断断受不起一朝龙颜怒啊!”   宋洵没有接过宋母手里的斗篷,他望着透着冷气的墨空,眼中覆上了一层迷雾:“娘,过几日,我会搬出丞相府,届时丞相府之兴衰便只你一人定,你要接琳琅公主进府也随你,你要龙颜和悦也随你。”   宋母脸色一白,惨淡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会儿,还来不及吐露些什么,便听宋洵又说:“孩儿乏了,明日还要上早朝,便先行休息去了。娘,你也早点歇息吧。”   母子间是何时处到这般的田地的?宋母搂紧怀中自己刚制好的斗篷,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重温了一遍狼族少年,哭死了······ ☆、相见不认   33.相见不认   庭院深处,绿瓦琉璃,青竹之影摇曳,沁凉之风吹动院中伊人的衣袖,伊人双颊微醺,目露莹光,纤指间夹着一壶银酒瓶,澄澈的酒水自上而下注入伊人口,再沿着伊人的唇线徐徐滑下一滴,隐没在小巧的下巴下。   院外,手执纸扇的孟炀晔凝视着院中的宁惜卿,颇久,突然一合纸扇,喊来管家:“本少爷要办品酒宴,快些做好请帖宴请颇通酒道的宾客,找些稀有的陈酿来以供酒宴。”   “是,少爷。”   此方孟炀晔正在想着法子讨佳人芳心,另一方,华贵的丞相府中,宋洵接到孟府酒宴的请帖,空明澄碧的凤目微微一动,手中的请帖像是要将他的指尖烧灼。   呆愣半晌,直到候在一旁的管家提醒了一声:“大人,您看这酒宴您是去还是不去?”   宋洵这才回过神来,捏紧手中的请帖,掷地有声道:“去。”   孟家不愧是天下第一皇商,孟炀晔定下品酒宴,各方美酒都被收入囊中,连启国皇帝孟煜贤都欲放下国事前来赴宴,然一国之君,事务繁多,孟煜贤便命人将宫中最好的酒带给孟炀晔,以表遗憾之情。   酒宴当天,孟府门庭若市,捧酒赴宴之人许多,进了孟府后多惊奇于孟府里的气派奢华,叹不能及,等坐到正厅中见到年代久远的稀罕古玩被孟府当做摆设立于亮处,再难叹出声来,多在心中暗曰,孟府,富可敌国。   “惜卿,我这可是专门为你办的品酒宴,你再不情愿也得露个脸吧。”孟炀晔看着将一滴千金的酒当水喝的宁惜卿,面色好不幽怨。   宁惜卿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中的酒杯,无辜道:“我未曾求过你帮我办这品酒宴啊?”   孟炀晔一梗,想不出后话来,索性耍起无赖来:“你住了我的王府,白吃白喝了这么久,现在又喝了价值千金的佳酿,我未曾向你要过一分钱,你自然也该答应我的条件。”   “呵,没想到天下第一皇商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说出去可真是要笑掉天下百姓的大牙了。”宁惜卿喝了一口酒,待孟炀晔再要反驳什么,又气死人不偿命般道:“既然你对我千求万求,我勉为其难答应你就是。”说罢,拎着手中的银酒壶,看也不看孟炀晔一眼,就往正厅走去。   孟炀晔盯着宁惜卿淡然的背影,恨得牙痒痒,片刻,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东西,纸扇一挥,噙着嘴边一丝意义不明的笑,跟着宁惜卿向正厅而去。   正厅中,大圆红桌摆满了山珍海味,正厅中央立了一方台子,台上放满的美酒佳酿。   宁惜卿眼中只有美酒,丝毫不觉得自己出现在正厅中有多突兀,踏着步子飞也似的朝台子走去。   后方的孟炀晔连忙拉住宁惜卿,宽阔的胸膛熨着一层薄薄的温热,一张一合的双唇吞吐热气,唇下的一点黑痣竟是挑逗之意:“你个姑娘家的这么急做什么?这酒宴既然是为你准备的,你想要的美酒自然是数不胜数。今日宴中不仅有达官贵族,更有当朝太子,你可得注意点,莫失了礼数。”   孟炀晔口中说的虽是提醒之语,但这般姿态倒显得宁惜卿与孟炀晔暧昧不清。   宁惜卿一顿,看着众人窃窃私语,多不过说些孟家少爷又添新欢之类的闲言闲语。   她在袖中狠狠地掐了下孟炀晔腕上的软肉,杏眼带波:“你倒是懂得这官场的各种门道,孟大少爷。”   孟炀晔讪讪地收回手,这带刺的女儿家还真不能算计,更何况是心机颇深的宁惜卿?   正在厅中场面有些混乱之际,从厅外走进来了三人,此三人正是当今的太子孟怡之,弱冠丞相宋洵,以及璃国的质子苏奈清。   走在前方的孟怡之一脸温润之笑,平凡的样貌不显雍容,却让人感到亲近不失身份,他只穿了一件绣着兰花印的长褂,腰间单单系了一条黑白相间的细绳,细绳末端挂着一颗做工精细的镂空铃铛。   紧随孟怡之身后的是璃国质子苏奈清,苏奈清身形较小,样貌清秀又略带稚气,一双宛若琉璃的眼睛从始至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孟怡之,偶尔误触的孟怡之的衣摆,苏奈清会愣住一刹那,紧接着低下头,露出小巧可爱的白皙脖子以及微染桃红的脸蛋。   等宋洵出现在众人眼前时,众人颇为惊讶,当朝的启国丞相除了上朝之时露面以外,其余时刻便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除了皇上的召见外,朝中的高官私底下的邀请,他一率不应,更何况今日只是个小小的品酒宴。就算是第一皇商孟家办的,那也容不到劳烦丞相屈尊大驾。   宋洵仍穿着紫袍官服,沉稳地长身立在中央,双眼泛着幽光,不知在搜寻些什么,待他的眼与宁惜卿波澜微起的杏眸相撞时,平日里冷静自若,处变不惊的朝中丞相,竟如失魂一般,脚步踉跄,却又坚定地向前走去。   孟炀晔不放过宁惜卿脸上的一点波动,想从宁惜卿脸上看出有什么不同来,然,不知是不是宁惜卿太过凉薄无情,除了目中一开始的微澜过后,便是枯井无波。   “阿玖。”   已经有几时没有好好唤出这个名字了?   宋洵走到宁惜卿身前,伸出有些无力的手,准确无误的在宁惜卿的袖中寻到那截皓腕。   宁惜卿也不应,任宋洵将自己的手执起,眼看着那水袖滑落,十寸长的旧伤若爬虫依附在冰肌上。   宋洵双瞳一缩,差点让宁惜卿的手腕从自己掌中滑落。   来回几个呼吸,宋洵才稳住心绪,将宁惜卿的手包在自己的掌中,嘴角扯开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又轻唤了一声:“阿玖。”   阿玖,这五载时光你都去了何处?   阿玖,你可还记得年少之约,你乃我妻。   阿玖,往日诸多,竟不够让你抬眼好好看看我吗?再骂我一句呆木头也好啊。   外人读不出宋洵的诸多心绪,见宁惜卿先与风流少爷孟炀晔咬耳私语,后又与素来冷情不近女色的丞相大人拉拉扯扯,自是对宁惜卿好奇起来,方才暂歇的议论声重起。   宁惜卿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淡淡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大人放开民女的手。”   宋洵微愣,片刻,他依宁惜卿之言放开宁惜卿的手,一字一句缓慢而有力道:“你是阿玖。”   “民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并不是什么阿玖,想必是大人你认错人了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码字 ☆、不速之客   34.不速之客   认错人?他宋洵便是瞎了双目,仅凭轻嗅也能分辨出宁惜卿身上的桃花酒香,他又能如何认错?   孟炀晔看够了好戏,急忙圆场:“丞相大人莫要生气,惜卿乃我旧交,也许真不是您口中的阿玖。”   宋洵不再言语,凤目微眯,清寒的目光只容得下宁惜卿一人。   “这品酒宴上竟然还有才子佳人的好戏,幸得本王及时赶上,这富家少爷与睿智丞相相争美人的好戏,本王却有些看不懂,美人可想好了要选谁?此二人都可称为人中龙凤啊。”调侃之言夹杂着几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由远及近传来,孟炀晔的脸色顿时有些凝重起来。   众人皆好奇向外看去,只见一面容冶艳妖娆,身披大红长衣,慵懒华贵的凛王孟衍之在一众环肥燕瘦的簇拥之下漫步而来。   “凛王殿下!”   “是凛王殿下!”宾客们开始骚动起来,凛王殿下的驾到竟然比堂堂的太子给让人心生敬畏。   诚然是因太子予人印象太过温和,又无治国之才,虽冠有太子之衔,手中却并无实权,于是才会有草包太子这一说法。   宾客的骚动声让孟衍之十分受用,他走上前,轻佻地想出手碰宁惜卿的脸。   宋洵脸色愈冷,上前挡在宁惜卿身前。而孟炀晔则早一步将孟衍之的手死死扣住。   孟衍之早有预料般轻嗤一笑:“怎么?这是哪家金贵的姑娘,连本王都碰不得?”   见局面僵持,宁惜卿拉着孟炀晔的手放下,绕过了不欲退开的宋洵,对着孟衍之微微一笑:“凛王殿下。”   孟衍之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这姑娘还算识相。哪知宁惜卿发问道:“凛王殿下称孟少爷与宋丞相可谓曰人中龙凤,民女斗胆,乍见凛王殿下也觉得凛王殿下与凤同宗。”   孟衍之本是知孟炀晔在府中办品酒宴,然请帖并未寄到凛王府。   孟衍之心生不悦,又素来与孟炀晔是死对头,再加上红楼花魁一事,他再不找机会刁难一番,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脸面?   不过当下见到宁惜卿,孟衍之生了兴趣,一时间也忘了如何刁难之事。   “说来听听。”孟衍之好整以暇道。   “凛王一身红衣锦绣艳美绝俗,今世当独一。尾随女子趋之若鹜,更可见凛王之光华无人可比。”   宁惜卿这一番话出来,孟炀晔知必有后话,但委实还是不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宾客一听,只道是又一个败在凛王袍下的女人,接下来所说的话无非是一些溢美之词。   “以民女之见,凛王殿下当真像极了花孔雀,一开屏就华光万丈,艳福自来。孔雀与凤同宗,凛王像孔雀,自然与凤同宗。”宁惜卿一本正经地继续。   孟炀晔十分应景地喷酒而笑。   孟衍之的脸黑了又青,当众虽有欲笑者,然碍于凛王之威,都不敢出声。   宁惜卿这一番言语不过是变相地说凛王其人虚有其表,无甚内涵。更何况花孔雀与凤虽是同宗,却是天壤之别。   “谬论!”孟衍之狠狠挥下衣袖,对着孟炀晔目露狠光:“原来孟少爷喜欢如此牙尖嘴利的姑娘。”   “凛王殿下莫气,惜卿之语不过是妇人之见,无甚可计较的。”孟炀晔嘴上如此说,眼中却饱含宠溺,手执纸扇在宁惜卿额前轻轻一敲。   这边宁惜卿可不依了,她嗔怪地看了孟炀晔一眼,小眼神娇俏可人。   “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如此说的。几年前我有幸在孟家别院见过凛王殿下一次。当时还不是你孟大少爷在与凛王殿下争论贱种纯种混种之分吗?我私以为凤雀之分与此同理。莫不是凛王殿下不喜此言论?”   凛王殿下竟出现在孟家别院中,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孟衍之神色有异,阴恶地等了宁惜卿一眼,遂咬牙一笑:“孟炀晔,你找了个好女人,你可得小心美人虽美,夜里抱着扎手。”说罢,孟衍之带着一众美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回家啊,好想回家啊,好想回家啊!!!!! ☆、醉见伊人   35.醉见伊人   孟衍之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品酒宴不了了之。   品酒宴结束,宋洵远远地看着孟炀晔携宁惜卿离去,心若破洞,冷风侵袭。   浑浑噩噩地回府,褪下官服,行至院中桃花树下,宋洵就地而坐,昂着头,目光迷茫地盯着没有生机的枝头。   “宁惜卿,阿玖,宁惜卿,阿玖……”宋洵像是痴傻了一般, 独自碎碎念着。   良久,宋洵转身跪地,赤手在地上一寸一寸挖着,直到手中的茧被泥石砂砾磨破,十指渗血,宋洵这才摸到了一坛他过去亲手埋下的桃花酿。   酒坛的红泥被宋洵拍开,宋洵闻了闻那清冽的酒香,平日里少有情绪的眸子这才露出些暖色。   “ 十载将近,明月当空,桃花树下。阿玖,你,定是没忘吧?若你忘了,我该如何?我已经在用心思你,念你,寻你,终抵不过你一句认错人了。”宋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大口酒滑喉穿肠,烧心迷眼。   宋洵呵呵一笑:“阿玖,你既然不愿认我,又不愿入我梦中,不如让我大醉一场,不想,不念,如此便罢。”   酒水渐渐少了,宋洵双颊染红,空坛倒地,他醉醺醺地仰头倒在地上,眼前一片缥缈虚无,嘴里呼出一阵一阵的酒气。   冷月伴清风扫落宋洵的发带,一地乌丝衬着宋洵飞红的脸更加的俊美无俦。   院中掠进一个轻鸿般的身影,那身影在离宋洵几步远的地方踌躇着,似近乡情怯,百般徘徊之后,那身影终于露出了容貌,小脸带粉,青黛蹙愁,秋水凝碧,轻叹幽幽。   此人步步靠近宋洵,正是在品酒宴上不欲与宋洵相认的宁惜卿。   宁惜卿凝眉看了看地上的酒坛,再看了看宋洵醉了仍带着痴傻苦笑的面容,目中有讶异,有不舍,有眷恋,然所有的情绪飘转过后,只剩下决绝。   “美酒到了你这呆木头的口中还真是浪费,也不知省着点喝,这么个喝法,明日如何上得了早朝?”宁惜卿顾自念叨,蹲下身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宋洵。   片刻后,宁惜卿又以指为笔临空描摹着宋洵的模样,她以为宋洵身为丞相居于相位,性情应有所变化,至少在品酒宴上,她初看到的宋洵便是沉稳冷静的。   五年前的少年温柔体贴宽容,五年后,宋洵虽不再如当初青涩,然一腔深情一如当年,甚至更甚当年。   “阿玖!”大醉中的宋洵似有所觉,睁了睁呆滞的双眼,出手拽住了宁惜卿的手,一把将宁惜卿搂入怀中。   宁惜卿在宋洵的怀中微微一愣,正要挣扎开来,宋洵的大掌一挥而下,拍向宁惜卿的肩头,然落在宁惜卿肩头上的力度却是轻柔小心:“臭阿玖,让你不认我!让你一走五年!让你宁愿跟着孟炀晔那小子也不愿找我这未婚夫婿!”   宁惜卿眨了眨杏眼,有些好笑又带着心酸,这臭木头,竟然也狠得下心来打她,可见今日的品酒宴真的伤了他的心。   宋洵骂着骂着,便没了下文。   宁惜卿以为宋洵醉晕了,轻轻抬头,可这一抬头,就落入了那如黑曜石般闪着柔光的凤眸之中。   “阿玖,下回若要再走,记得带上我,如此,我便不用再等了。你可知,相思之苦是最最折磨人的,我等啊等,想啊想,每每心灰意冷时一想起你的模样,又容易死灰复燃。这般反复,当真心痛,你知道吗?你……你可知道?”宋洵还是在宁惜卿的怀中晕了过去,额头靠在宁惜卿的肩上,宁惜卿一低头就能看见宋洵委屈地皱起的眉头。   宁惜卿眼色暗了暗,伸手欲抚平宋洵眉间堆起的山峦,见如此无用,宁惜卿轻轻捧起宋洵的脸,慢慢地凑到宋洵额间,粉若桃花的柔唇在宋洵的额间印下一吻:“若是当真心痛了,就别等了,我本不欲留,你再等也是无果。”   “阿……阿玖!”   宁惜卿的动作一僵,果然一碰上宋洵她就乱了分寸,连宋母入了院子她都没有感觉到。   宁惜卿淡然转身,任由宋洵在自己的怀中滑到地上:“宋夫人。”   宋母瞳孔一颤,甚是不可置信,虽讶于宁惜卿如此疏离的语气,然心中的担忧与恐惧更胜一筹:“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回来?你找洵儿做什么?”   等口中的问句如质问般泻出,宋母方觉得自己过于失态。   心中有悔,宋母忙补充道:“阿玖,你这些年过得可好?”   宁惜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轻笑:“宋夫人大可不必如此防备于我,我不是以前的阿玖,自然不会来找现在的宋洵。至于我这些年过来得如何,也不必宋夫人多做操心,近年我与你口中所说的妖物相处甚欢,不多日,那妖物即会与我融为一体。”   听到宁惜卿提及血灵蚕,宋母的眼底闪过愧疚,再看向倒在地上的宋洵,心中更是沉重的无奈。   “宋夫人不必担心,我自知宋洵的前程似锦,此次来我不是要攀权势,而是宋洵他仍对过去之事无法释怀,对阿玖执念甚深。我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便想与他谈谈,如此便可断情断义,也省得让宋夫人难做不是?”宁惜卿的话让宋母一惊,宁惜卿脸上除却漠然外再找不到其他。   眼前这出落得越发可人的姑娘是阿玖,又不是阿玖,阿玖该是那个对着宋洵肆无忌惮嬉笑怒骂的丫头,而不是眼前看似一身无愁,眼中却堆满晦涩的美人。   “你当真如此无情?”一个银发娇颜的华贵女子从宋母身后走出,那女子狠狠地剜了宁惜卿一眼,冲上前去扣住宁惜卿的手喝道:“宋小子这几年为你拼尽心血,等来的便是你的不欲纠缠吗?”   来者正是鹤发娇容的陆映霜。   宁惜卿意味不明的一笑,翻手便脱开了陆映霜的桎梏:“我是无情之人,你又是何方悬壶济世的大善人?你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盘你当真以为没人知晓?你唬着宋洵去谋官职究竟是让他来寻我还是另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一点你心知肚明!”   陆映霜被宁惜卿的手劲逼退几步,再听宁惜卿口中的话,大为愕然,这,真的是阿玖?武力精进了不说,这性子还比以前更让人难以琢磨。   “你若真的因当年的事要断情绝爱,大可不必出现!”陆映霜恼怒道。   “呵呵,”宁惜卿浅浅一笑,目光转向傻愣在一旁不知作何表情的宋母:“若我出现是为了与宋洵再续前缘,宋夫人可会允?”   宋母犹豫了。   未等宋母做出回答,宁惜卿已不屑再做停留,飞身跃出庭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可爱的小宋啊,收了他吧 ☆、丞相入府   36.丞相入府   宋洵醒来时,天色渐亮,昨夜酗酒使得他一早起来便头疼欲裂。迷迷糊糊间,宋洵依稀记得昨晚见到了阿玖,面色柔和不再冷清,亦带着深深无奈的阿玖。   宋洵眼睛一睁,哪里还顾得着头疼,只随便套上未洗过的官服,冲出门去。   “娘,娘!”宋洵焦急地在院里寻着宋母,一干下人乍见丞相大人如此无措之像,愕然之下,都有些慌张,忙帮着宋洵一起找老夫人。   “洵儿。”宋母在院中站定有些意外地看着宋洵衣衫不整地向自己走来。   “娘,昨夜你可有见着阿玖?”宋洵的身形明显有些不稳,他努力支住身子,一双眼满是希冀地看着宋母。   宋母默然,许久后,才缓缓道:“洵儿,你昨夜喝多了,想必是出现了幻像。”   “是吗?是幻像……”宋洵努力支住的身形左右摇晃了两下,体力不支地向后退了几步。   “你又何苦再骗他?”陆映霜不知是几时出现的,她幽幽叹了口气,见宋母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又道:“你有你的缘法,宋洵与阿玖也有他们自己的缘法,你何苦为了自己那份不得善终的缘法逼着宋洵?”   宋母低头不语,面色难看。   宋洵有所了悟,转身忙问:“陆婆婆可见到阿玖?她昨夜,昨夜……”   “阿玖昨夜确实来过,不过她明明白白地说了,要与你断情断义,与我们再不相干。”陆映霜如实道出,本以为宋洵会大受打击,正斟酌着如何安慰,却见宋洵一脸淡淡的笑意,喉咙中溢出了几声咳嗽:“我花了五载的时间才找到她,合该她要与我断情断义。”   宋洵的玉面染上一层病态的白,他掩口欲停下咳嗽,然那在胸腔来回冲撞的痛意竟将他的热泪震出,他透过眼中的晶莹看着宋母,这次次因执念而让他苦痛却身不由己的亲母,道:“娘,今日我就会搬出丞相府。当年爹散尽的富贵荣华如今孩儿已一一为你聚拢,你也不用再担忧家业破落。如今,这座丞相府就留与你,孩儿也得去寻自己的执念了。”   “洵儿!”宋母来不及挽留,宋洵便转身远去。   宁惜卿打着一块“江湖神算”的旗帜,大摇大摆的走到孟府门口,孟府管家一瞧,脸上顿时挂起笑容,飞也似地奔进府中:“少爷!少爷!宁小姐回来了!”   只是片刻,孟炀晔便气急败坏地从府里冲了出来,对着宁惜卿劈头盖脸的一阵唠叨:“你这臭丫头,去哪儿招摇撞骗回来?出府也不与我说一声,你可知我等了你多久吗?”   宁惜卿打了个哈欠,不甚在意道:“我以为孟家少爷已是孟府当家,这儿商铺的事那儿酒楼的事,哪能抽出心思管我这远客。再说我自个儿有手有脚又有脑子,莫不是还不清楚回来的方向?”   孟炀晔无以应对,只得挥着纸扇欲在宁惜卿的额头敲上一下。   纸扇未落,已被一只白皙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握住。   宁惜卿抬眼一看,竟有些失神。   那人冷面深眸,唇色泛白,低眉时,几许阳光化作暖流在那人的睫上流淌,几下呼吸间若隐若现一股青草药香,涩中带苦。   那人明显不满孟炀晔对宁惜卿的态度,将孟炀晔的纸扇从宁惜卿的额上小心移开,颇为不赞同地盯了一眼孟炀晔,却不敢将眼神落在宁惜卿的脸上。   “丞相大人这么大动静是怎么回事啊?”孟炀晔也不恼,饶有兴趣地看向府外的马车和正在将行李搬进孟府的下人。   “借宿。”薄唇轻启,引来孟炀晔双目一瞪,满脸鄙夷地用纸扇敲宋洵的肩头:“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怕我会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成?”   宋洵未答孟炀晔,心底几下浮沉,极为小心地看向宁惜卿,与宁惜卿的眼光撞个正着,他微微勾起一抹笑:“宁姑娘,上回见面冒犯了。”   既然阿玖不想认他,他便要遂了阿玖的愿,只要阿玖莫要说那些断情断义的话……无事,说了也不打紧,只要阿玖莫再离开就行。   想到这,宋洵的喉头止不住一疼。   宁惜卿不回话,只淡淡点头,转首却对孟炀晔笑颜如花:“孟少爷早前和我说的好玩意儿莫要忘了拿出来给我瞧瞧,我便先进去了。”   宁惜卿一走,孟炀晔只随意地叮嘱了宋洵几声,一颗心牢牢地挂在宁惜卿身上,急着跟上宁惜卿与之攀话。   见两抹如此般配的身影越行越远,宋洵总算将喉中的痛肆无忌惮地咳了出来。   “大人您没事吧!”   “无碍,进府吧。”   隔着一片竹,宋洵隐约看见了宁惜卿那双闪着亮光的明眸。   “这就是你说的好玩意儿?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好酒,不过是一把破琴,我可没兴趣。”   “诶诶,你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这可是皇宫里最好的古琴了,莫瞧着这琴模样古朴,但琴音绝对上乘,不信你试试。”   “倒还真如你说的那般。”   “不如我们合奏一曲如何?”   这对璧人当真是羡煞旁人了吧?宋洵自嘲的笑了笑,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今日将都城里最好的琴师请来。”   嘶哑难听的琴声自宋洵渗血的指尖下溢出,偶有几声咳嗽声与琴师的叹息声穿梭其间,宋洵独自撩琴之景委实萧条狼狈了些。   “丞相大人……”琴师对宋洵的身份有所忌惮,小心翼翼唤道。   “嗯?”宋洵停手,指尖皆是血迹斑斑。   “丞相大人可知欲速则不达一说?”琴师闭了闭眼,豁出去了,这丞相若因练琴而有什么受伤之处,到头来依旧是他这个琴师的错。   宋洵一愣,茫然地看了看难以入目的手掌,那手掌上本只有掌心有刀疤,如今,指尖与指腹上也多是零零散散的血痕。   丞相大人可知欲速则不达一说?   术业有专攻,你的夫子没有告诉你这个吗?   这两句话似乎结成了一句话。   宋洵将手平放在琴面上,许久之后,才对心生恐惧的琴师说道:“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好可怜啊 ☆、太子算命   37.太子算命   宁惜卿在都城里办神算赚钱已有些时日,都城中竟有人为宁惜卿冠上“神算”之称。   有的百姓见宁惜卿总在腰间别一只酒壶,身上带有桃花酒香,便给宁惜卿取了个风雅之名“酒中仙”。   孟炀晔时常借此来嘲笑宁惜卿,总说宁惜卿看上去正经,实则是个神棍,说什么“酒中仙”,“酒中鬼”还差不多。   偏生这些个不入流的名声引起了启国太子孟怡之的兴趣,一道口谕就要招宁惜卿进宫来见。   孟炀晔瞧着宁惜卿恨不得在她无所谓的脸上瞪出个洞来:“这次进宫可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本来就是凤凰。”宁惜卿轻蔑地瞧了一眼拿着纸扇指着自己的孟炀晔,从他另一只手里拎过自己的酒壶,出门而去。   孟府门口,宋洵身着长袖儒衫,一双手在青袖下掩得严严实实。   见宁惜卿向朱门走来,宋洵连忙迎了上去:“阿……宁姑娘,你要进宫吗?”   宁惜卿背对着宋洵站定:“陆老太婆没与你说吗?还是你觉得与我一起演这场戏十分有趣?”   宋洵动作一滞,面色僵硬,他明了宁惜卿语中之意,当初有意不相认,便是如今有意相决绝。   宋洵收起脸上有礼的笑,透出了几许无可奈何来:“你不愿认过往之事,我认;你不愿续昨日姻缘,我续。阿玖,皇宫之深好比流沙泥沼,宫中人心更是污秽难辨。我不知这五年你是在何处过的,然世间所能容身之地,多比得过皇宫来得安宁。此次太子宣你进宫,其中必有蹊跷,我只希望你莫去。”   宁惜卿转眼见宋洵眉间的一抹坚定神色,那是玉石俱焚的觉悟。宋洵的眼中再不复少年时的清澈澄碧,反是眼中的睿光越积越沉,从眼底映射而出的清亮似能通透他人内心。   “丞相高见,我必谨记于心。”宁惜卿刻意避开了宋洵的深情凝视,将嘴巴凑近宋洵的耳边,若有若无地笑了笑:“不过丞相大人也许有些孤陋寡闻了,这皇宫并不是世间最不安生之处。想来丞相大人也不会懂。”   宋洵本因宁惜卿的靠近,苍白的脸上被逼出一层红晕,然宁惜卿后半句话一出,宋洵的脸竟比方才还要白上几分。   直到宁惜卿离开,宋洵一直站在孟府门口不曾动作半分,宁惜卿方才的话并不瘆人,只是细想之下,宋洵竟没了再开口劝宁惜卿的勇气。   比皇宫还要叫人不得安生的地方,阿玖既然知道,必是在那里呆过的。   如此想来,宋洵狠狠地咬住牙,袖中的手掌紧握成拳,刚结痂的伤口又裂了,丝丝被火灼烧一般的疼竟让宋洵的脑子越来越清醒,清醒到让他不知自己痛的究竟是手,还是那颗清冷亦火热的心。   琼花作毯,玉石作阶,流水过桥,清泉叮咚。刚进太子殿,宁惜卿着实惊叹一番,脚下的卵石路在晨光中还沾着几点湿露,润泽光晕与柔软的琼花相配相融。   路两旁栽种各种花草,启国天气四季如春,可栽种的花种许多,因而此处所载的花草除却平日常见的,倒还有些没见过的奇花异草,姿态百千,美丽娇艳。   从卵石路向前行去,便是一个开敞平地,平地中心独立一座石桌,石桌高近一人腰间,细细一看,还能看出石桌上有几痕墨印。   平地三面环竹,抬头望天似伸手便可接碧落,握光摘云,此等风雅之处倒与宁惜卿心中所想的太子殿相去甚远。   “神算酒中仙,我这太子殿可如你意?”温柔亲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孟怡之正身着布衣,一手拎着木桶,一手执着水瓢,笑意满满地走上前来。   “见过太子殿下。”宁惜卿没有行跪拜之礼,只稍稍低了低身点头示意,抬头的同时,宁惜卿看到了躲在孟怡之身后,身材略显瘦弱,表情怯怯的璃国质子,苏奈清。   宁惜卿表情暗暗一变,扭过头去,当做没看见苏奈清:“太子殿下宣民女进宫有何用意?”   孟怡之笑笑不说话,他放下了手中的木桶与水瓢,转身将苏奈清拉到自己身前,丝毫不介意地用自己的衣袖擦去苏奈清手上的泥巴。   如此一来宁惜卿想当做没看见都难。   苏奈清小脸一红,结结巴巴地喊了……殿下。”   孟怡之满意地点点头,嘴上却是在对宁惜卿道:“百姓都说宁小姐乃神算,所算之事无一不准,我对宁小姐的算命之术很是好奇,今日请宁小姐来就是为了请宁小姐算一算我的姻缘,为何我今年二十有五,却无侍妾,更无太子妃?”   苏奈清听罢,脸色狠狠一白,丰润的樱唇可怜地颤抖了两下,终是没有言语。   孟怡之从头到尾都一直用我以自称,宁惜卿自知孟怡之是在展现自己的诚意,也知此问有异,倒也不再回避,今日是她失策,未想孟怡之会如此直接地孤注一掷。   “太子殿下或许不知,这神算之名真是莫须有的。说是算人事,倒不如说是猜人心,人心中自有答案,再来算些什么,都是多此一举。”   “哦,那宁小姐可是猜到了我心中的答案?”   “有□□成把握。”   孟怡之笑开,没什么亮点的五官此时却泛着柔意,如果忽略他眸中的几丝算计的话,孟怡之也算是受女子追捧的男子了。   “如此看来宁小姐虽为神算,还是有那么一两成没把握。我也不让宁小姐为难了,这一两成的未可知我便明明白白地与你说了。”孟怡之说着,竟俯下身,勾起苏奈清小巧的下巴,动作缓慢却蜜意沉沉地吻下。   宁惜卿眼瞳微瞪,这么明目张胆说自己乃龙阳之好的人宁惜卿还是头一次见。   “我心中的答案正是宁姑娘心中所想。”孟怡之将红透双颊的苏奈清搂进怀中,怜惜地拍了拍他那张受宠若惊的小脸,又转过头正视宁惜卿,一副你逃不了的模样。   龙阳之好虽不为世人所容,然在宁惜卿的眼中,并不是惊世骇俗的事。   可放在平常人家,龙阳之好众人唾弃,更何况眼前这与男子柔情蜜意的人竟是当今太子。太子若继承皇位,必定要后宫佳丽三千,必定要延续子嗣,孟怡之如此不管不顾地将他的私密说与自己听,可是有何陷阱?   然孟怡之予宁惜卿的感觉并非是卑鄙小人,也非人们口中所说来的草包,既然如此,必定有所缘由。   “太子殿下有什么要求,开门见山地说便可。”   “宁小姐果真如我所想,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我也不欲相瞒,我无意于皇位。”孟怡之轻笑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舍友居然以为腐女就是同性恋!唉,孩子太傻了点 ☆、一拍即合   38.一拍即合   宁惜卿挑眉,身为皇储却无意于皇位,听来实在难让人相信,宁惜卿却对孟怡之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见宁惜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孟怡之开始娓娓道来其中缘由:“我虽为太子,但我自己的斤两有多少我还是知道的。旁人说我是草包太子,于治国经世上,我确实比不上皇宫里的任何一位皇子。我喜欢诗文古籍,喜爱养花烹茶,喜欢奏琴吹笛,都是些穷酸文人爱做的风花雪月之事。我也乐得做一山中闲人。”   宁惜卿了然:“可这又与太子殿下今日邀我前来有何干系?”   “凛王一派对皇位虎视眈眈,暗里结党营私之事做了不少。除却凛王不说,还有各皇子对皇位有所觊觎,不过都是忌惮凛王之势而未有举动。我身为太子,手中却无实权,虽不欲与人为敌,然在皇宫之中,我不犯人,人必犯我。我的太子之位总有被人取代的那一日……”孟怡之一派淡然地讲出如此沉重的话,让苏奈清黯然地低下了头。   孟怡之温柔地抚摸着苏奈清的脑袋:“我无法自保不要紧,然奈清是我心中挚爱,我希望宁小姐能在宫闱混乱之际保得奈清无恙。”   “太子殿下如何看出我有护住质子的能力,我不过只是个在江湖上混吃骗喝的神棍罢了。”宁惜卿无可奈何地耸肩。   孟怡之沉吟片刻,坚定说道:“宁小姐是揽云阁的阁主,揽云阁的能力,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太子殿下不是说手中并无实权吗?又为何能够知道我是揽云阁的阁主?”   “我手中有先皇所赐的暗阁,皇家的暗阁通晓天下事,除却宁小姐乃揽云阁阁主一事,关于誉国宁府一家惨案,十年前誉国公主死于非命一事,我也都有所耳闻。”宁惜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狠厉之色,但见孟怡之只是口中说着,却并没有什么威胁之意,便放下心来。   天边清风推着轻云变幻云卷云舒,风穿梭竹叶间沙沙作响,宁惜卿仰望天际,心思不知飞到了何处.   再回神时,宁惜卿道:“太子殿下,我虽说是个神棍,但也有商人之心,我不做赔本生意。”   孟怡之安抚地拍拍苏奈清的肩,目光中一片坦然:“我手中真正有用的就是这一间暗阁,不知够不够与你交易?”   宁惜卿颔首,有了这一间暗阁,她要寻找宁家人会方便得多,近来揽云阁的动向她也能更快明晰,不过就是保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这场交易,还是她宁惜卿大赚了一笔。   “这交易,我与你做。”   虽宁惜卿的回答乃孟怡之意料之中,但听到宁惜卿的明确答复,孟怡之还是微微地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早已双眼泛红,泪光闪烁的苏奈清。   见宁惜卿不打招呼便要走,孟怡之连忙叫住:“宁小姐。”   “还有何事?”   孟怡之斟词酌字,谨慎开口:“宁小姐初到启国,也许不知,我与凛王一脉都不是当今圣上之子,而是先皇之子。当今圣上膝下并无亲子,民间有流言,称孟家少爷的身份难明,或与此间有所关系。”孟怡之点到即止,又喃喃道:“宋洵乃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姑娘切莫辜负了。”   宁惜卿一顿,脑中闪过一个白衣少年与一个紫袍丞相,韶华染铅,那人依旧风华无双。   夕阳斜照,残霞晕着丹蔻一般的红在空中织出一片迷蒙,恰有鸿雁飞掠南去,划破了一片红云,荡开了一层霞光。   离着孟府大门还有一大截的路,宁惜卿就看见一个男子守在门口,芝兰玉树,又不失华贵风范的男子,他眼中似有着千山万水阻隔,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偏生他的目光与宁惜卿稍稍一遇,这些山啊水啊尽数没了影,只剩一片暖人的温泓,柔光包覆着宁惜卿,仿佛这男子只为等待她而生。   那时他也是这样,夜里守在她门前,有时扎一些古怪的马步,有时挑拣些平时她要用的药材,每当她从门缝里望出去,都能见到他一边做着手头的事儿,一边满脸希冀地望着自己的门。   想到此,宁惜卿不禁笑了一下,很快又隐去了嘴角的弧度。   宁惜卿进府,宋洵一直跟着,两人一句话也不说,行至府中的荷花池边,宁惜卿猛然转身,宋洵反应不及,眼看要撞上宁惜卿,宋洵咬牙脚下急急一变方向,就要往池中摔去。   宁惜卿拉住宋洵,待宋洵狼狈地险险站立后,宁惜卿不给宋洵喘息的机会直直看向他的眼。   宋洵被宁惜卿的杏眼盯着,竟有片刻的失神,阿玖进宫可有被何人觊觎?太子早过了适婚年纪,莫不是看上了阿玖的聪慧而要将阿玖立为太子妃?若是阿玖有意与孟炀晔,或许他以丞相之位还能与孟炀晔相争搏上一搏,若是阿玖有意与太子……宋洵不敢想,生怕再想下去就将自己与阿玖之间的可能给抹得干干净净。   “你有何想说的?”宁惜卿不耐道。   宋洵勉力地微微一笑:“阿玖,太子宣你进宫可有什么事吗?”   宁惜卿上下打量宋洵一眼,对着宋洵这般无私包容的模样愈来愈烦躁起来:“宋洵,人人都言你才高八斗,睿智过人,难道我说的话比国事,比古籍更让你难以明白吗?”   宋洵的唇不可抑制地一抖,再笑便是僵硬:“阿玖……”不待宋洵再说,宁惜卿轻嗤一声,以睥睨之姿看着宋洵:“时至今日,你不会是想拿以前那些无甚意义的情分再与我说什么娶我进门的话吧?”   “不行吗?”宋洵难得没有再柔声,声音中沉淀着一腔难辨喜怒的沉厚,他的眼神坚若磐石,出手环抱住了宁惜卿。一时间,宁惜卿竟忘了自己的一身,宋洵的胸膛何时变得嶙峋起来?   宋洵在宁惜卿耳边自言自语道:“可以的,阿玖,可以的……”   “不可以!”宁惜卿狠命推开宋洵,没有看到宋洵的胸膛急促的起伏了一下。   “若你想通过我来知道太子一党的事,我告诉你我一概不知;若你想跟我细数往日情分,那还是免了吧,我有启国大财主孟炀晔的青睐,又有太子的垂青,你宋洵算得了什么!当时的玩笑话你若当真耿耿于怀难以忘却的话,我也无甚办法。”   宁惜卿觉得自己如一只长着獠牙的毒蛇,一边将带毒的獠牙嵌入宋洵的心中,一边撕裂着自己的嘴与宋洵一起流血。:“你若日日来我面前问这问那的,我左不过就一句话来回你:干卿底事?”   宋洵脚下有些虚浮,后退了半步,双肩颓然垂下,眼带笑意,却满目悲怆。   隐约有脚步声往这里来,宁惜卿停了口,竹林那侧隐约能看出个人形,宁惜卿心下有了计较,对仍不愿离开的宋洵道:“为免你执迷不悟,我便给你看一出好戏,让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好阿玖。”   宁惜卿说罢一手点了宋洵的穴道,带宋洵在假山暗处隐匿起来,自己飞身回到荷花池边。   竹林那侧走出来一个穿金戴银,扑脂盖粉的粉衣女子,嗅着这女子身上浓重的脂粉味儿,宁惜卿不由地皱了皱眉。:“这不是我们孟府的贵客吗?又是与表哥打情骂俏,又是与丞相哥哥纠缠不清,还进宫见了太子殿下,如此忙碌之人现下居然如此闲适地在此赏花,真是难得。” 作者有话要说:  爱小宋,爱小宋 ☆、本心难辨   39.本心难辨   宁惜卿见过这个女子,这个女子是孟炀晔的表妹孟芸,成日借着孟炀晔的名号欺辱下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她哪里知道在孟炀晔眼中,她孟芸连地上的一块泥都不是。   宁惜卿不语,任孟芸步步走近,丰盈的胸快要从低得几近暴露的衣领中跳出来,圆滚滚的臀在裙下左摇右摆。   孟芸见宁惜卿不理自己,又看四下无人,便抓着手中的帕子在空中舞了几下,一脸鄙夷道:“有些人做着下贱的事还在荷花池前自命清高,也不怕辱了这一池的荷花,脏了这一池的水!”   隐在假山之处的宋洵听孟芸如此说宁惜卿,咬着牙想要冲出去与之理论,奈何身上被点了穴道,他除了身子微微一晃,两唇上下微张,便做不出动作也发不出声。   于是他只得看着孟芸刁蛮刻薄地为难宁惜卿,手背上虬出了一根根青筋。   宁惜卿像是丝毫听不见孟芸的话,摘下腰间的酒葫芦顾自喝起酒来。   孟芸得意一笑,想着宁惜卿大抵是惧怕了她这个千金大小姐,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宁惜卿,口中唾沫四溅:“知道自己的身份便趁早离开孟府,表哥会被你迷惑,我可不会,你若不识相,我也只能请棍棒送你出去了!”   宁惜卿终于转过头,水汪汪的杏眼眯成两瓣弯弯月牙,眼角泻出了一丝不屑讥笑:“你对着我如此大放厥词,不怕你表哥看见?”   孟芸被宁惜卿的笑唬得心中一跳,待再四顾一周,见一个人影都没有,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起来:“满口谎言的妖精,表哥怎会信你?”   宁惜卿笑得更大声,瞬间有千朵万朵桃花在她眼中绽放,灼华难挡:“我赌孟炀晔站在我这边。”   孟芸差点被宁惜卿的笑夺取了心神,心下又妒又气,帕子就要在手中撕裂,她忍不住跑上前,边骂边猛地出手推宁惜卿,想将宁惜卿推入池中:“你这个人尽可夫万人骑的烂货!你娘是有多下贱,才会生出你这么个恶心惑人的妖怪来?”   宁惜卿稍一侧身,本只想让孟芸掉进池子里冻一冻,得个教训就好,毕竟孟芸再怎么着,也是孟炀晔的表妹。   然听孟芸竟有胆骂自己的娘,宁惜卿眼中一暗,一手快速伸出,五指插入孟芸的发中狠狠揪扯,一脚用力一踢,逼着孟芸背对着自己在荷花池边跪了下来。   宁惜卿嘴边笑着,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她拧着孟芸的头发,不顾孟芸的大嚷大叫,用了内力将孟芸的头压进水池中。   孟芸的头被反复地埋进水池中,又大力拉出水池,从开始的破口大骂到惶恐的求饶。   宁惜卿只冷着脸,最后一次将孟芸的头埋进水池里,宁惜卿忽然抬头望向隐匿在假山中一脸不可置信的宋洵,眼中有嘲弄有讽刺,甚至还有失望难过,宋洵,这样的阿玖你可看见了?你可还会想要?还会为她守候?   处置孟芸的法子还算是轻的,若是让你看见阿玖曾挥剑将人开膛破肚,你又会是何感想?   宁惜卿有点不敢想,心中升腾出一腔痛快之意,宋洵,你可看清楚了?看清了,便快滚,滚得越远越好,滚到一个她宁惜卿看不见的地方,如此,她才不会再有希望,也不会再有牵挂。   “大晚上的,你哪来的气这么重?”孟炀晔摇扇而出。   宁惜卿一撒手,任由孟芸一头扎进荷花池中。   荷花池的水本就不深,孟芸在荷花池中手脚乱舞地扑腾两下,急忙巴着岸一点点地爬了上来,双眼带波楚楚可怜地望着孟炀晔。   “你倒是个看戏的主,脸皮真厚。”宁惜卿早知道孟炀晔隐在暗处津津有味地看戏,面带不悦,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你不是乐得演这出戏给丞相大人看吗?我不过是来捧个场,这都能招惹得到你?”孟炀晔嘴一撇,自言自语。   孟炀晔见宁惜卿脸色更加不好,忙腆着脸皮陪笑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您姑奶奶说什么是什么。”说着,孟炀晔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宁惜卿,嘿嘿笑道:“你想怎么处置?是划花她的脸还是一刀捅死?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我陪你还不成?”   孟芸一听,浑身打了个冷战,眼中的秋波转眼变成恐惧,她娇弱乞求道:“表哥……”   哪想孟炀晔只低眸一看孟芸,就迅速转开目光,好似看到了一堆秽物,那目中削人骨髓的冷厉与视人命如草芥的冷漠终于将孟芸打醒。   孟芸跪爬到宁惜卿脚边,拉着宁惜卿的衣袍,磕头哭吼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宁惜卿接过孟炀晔手中的匕首,在孟芸那张还算貌美的脸上比划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你这表妹看上去还算可以,就这么毁了容貌没了性命着实可惜。”   孟芸听宁惜卿这么一说,心中一喜,想着自己许是能逃过这劫。   一想到自己能逃过此劫,孟芸心中的恶念又起,各式各样折磨人的方法都在脑中一一闪过,只想着有朝一日能施行在宁惜卿身上,以出今日这口恶气!   宁惜卿在揽云阁呆了五载,揽云阁中卧虎藏龙,什么心思的人都有,她又本是皇家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自小就会,孟芸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龌龊心思怎么会逃得过她的眼睛?   只见宁惜卿将匕首丢给孟炀晔,在孟炀晔有些不甚尽兴眼神下淡淡说道:“你府中可有男奴院?”   孟炀晔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点头称有。   宁惜卿微微一扭头,目光如炬地烧灼着面色苍白的宋洵,说出的话冷血无情:“丢到男奴院去吧,这脸蛋和身子可不能白白浪费了,男奴们几时尽兴了几时再放出来,若出不来……”   宁惜卿再转回头去看着绝望的孟芸:“就拿一块席子裹出去喂狗。”   孟炀晔收起匕首,看向宁惜卿的目光中竟多了一丝欣赏与志在必得,他还没下吩咐,早有守卫从暗处出来将双眼无神狼狈不堪的孟芸拖走。   宁惜卿眼色阴晴不定,抬步就要离开,孟炀晔忙上前想要勾住宁惜卿的手,手还被伸就被宁惜卿用内力震开。   孟炀晔的脸皮堪比城墙,哪会因这点拒绝就放弃?他贴上宁惜卿耳边,语意不明地朝着宁惜卿的耳朵吹气:“假山中的丞相大人你就不管了吗?美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这才是真正的孟炀晔吧?   与她同样冷漠,同样残忍,同样装模作样又心思污浊难辨。   宁惜卿拍开孟炀晔越靠越近的脸:“不久后他身上的穴道自会解开。”   “美人就不怕丞相大人一时接受不了一病不起?”   宁惜卿心中颤抖了一下,面上却装作无事的模样,扯着孟炀晔的耳朵往远处走:“堂堂孟家少爷,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话这么多?”   “唉唉!疼!你这臭妖婆快放手!”   “闭嘴!再说就把你给阉了!”   话音渐渐淡没在院中,宋洵还在假山中坐着。   待穴道自行解去,他便如被抽去骨头一般仰面躺倒在地。   他一手抚着心口,一手揪着衣领,此时竟不能呼吸。   等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宋洵咳了两声,蜷缩起身子将头埋进双膝之间,风中,除了宋洵发来的几声颤巍巍的咳嗽声之外,再无其他,夜色侵袭而来,死寂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期末考了,得准备准备 ☆、破茧遇险   40.破茧遇险   是夜,宁惜卿于房中掐指算时间,眼里有了一丝了然,便和衣坐在窗前,静静地一动不动,不知是在等着什么。   血灵蚕,宿于血脉十载后,炼其通体经脉,使人如坠炼狱,痛不欲生,功力大减。待煎熬消去,血灵蚕破茧成血蝶,覆于宿主锁骨之上,真正与人做到心灵相通,同生共死。此后便如涅槃重生,凤鸣九霄。   今夜孟炀晔被召入宫面圣,宋洵又被自己断了念想,这破茧之痛,怕又是她宁惜卿一人熬过吧?宁惜卿以衾裹头,如水的目光中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晦涩。   却说宋洵穴道自行解开后就一直独留在假山之处,宁惜卿与他所言与对孟芸处置的方法确实让宋洵难以置信,孟炀晔与宁惜卿的一唱一和更是让宋洵觉得难以融入。   他愈发难以想象重逢之前宁惜卿经历过什么,如今的宁惜卿似将自己的心铸成了一道铜墙铁壁,任凭他千般柔情痴心相付,在宁惜卿眼中不过是衣上尘土,她可以视而不见,也可以轻挥衣袖,将尘土扫落到风中,无视其漂泊无依。   当真来不及了吗?他不信。   等宁惜卿的那五载,他只告诉自己一句不死心,而今,他告诉自己,阿玖说的话全都是胡言,他不信。   纵使阿玖的话如鞭笞,如蚁噬,他只要忍一忍,就如当时阿玖每一次发脾气,他也都默默包容一般。   可如果阿玖中意他人呢?宋洵迷茫了,双目发直的凝视着夜幕中的一弯月,待听见远处有何异动之声,他心头一沉,竟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便顾不了咳嗽费力起身,向宁惜卿所住的院子走去。   宋洵赶到宁惜卿的院子时,院中的花叶纷落在地,呈残败之像,地上还有几条刻入地面寸许的刀痕,阴煞邪恶。   再往屋中看去,有冰冷刀光反射于纸窗上……   阿玖!   宋洵惊惧交加,心头如遭火燎,他一步踏进宁惜卿的屋中,一眼就看到趴在床边,额前布满冷汗的宁惜卿,而宁惜卿身前,便是举剑欲刺向宁惜卿的黑衣蒙面女子。   万分危急之际,宋洵举起屋中的木桌扔向黑衣女子,趁黑衣女子不察,跑到宁惜卿身边将她拥入怀中。   宁惜卿功力大减,无力应对黑衣女子,心想自己这条贱命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哪想宋洵这个呆子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心下又怒又忧,不禁骂道:“呆木头!谁允许你进来的!”   宋洵将宁惜卿搂得更紧,左闪右避堪堪躲过黑衣女子几招,脸色愈发煞白起来。   黑衣女子见刺不到宁惜卿,索性用剑对着宋洵施力刺下。   宋洵的身子一滞,手上搂着宁惜卿的力道却不减一分。   宁惜卿被冷汗糊了眼,模糊间见一道血绸自宋洵后心之处溅出,瞠目欲裂。   宋洵的呼吸在宁惜卿耳边逐渐微弱,宁惜卿身上发抖,银牙紧咬,双瞳杀气外露,慢慢渗出阴煞血光。   黑衣女子心有忌惮,正欲撤身,然宁惜卿如何会让她就此离开?   宁惜卿不管全身剧痛,抽出身上所有的力气凶狠出手,指若鹰爪,现雷霆之力,刹那间布料被撕烂的声音配着血肉分离之声,黑衣女子胸口至颈间生生被划开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不止。   “想死吗?”宁惜卿的话语若地狱中唱出的一首催命曲,砭人肌骨。   黑衣女子受伤过重,忍痛捂住伤口,再不恋战,破窗而逃。   宋洵又病又伤,恍惚间有些神志不清,他抬手抚上宁惜卿焦灼的蛾眉,轻轻描摹,张了张口,终是耐不住痛楚昏了过去。   宁惜卿身受血灵蚕破茧之苦,方才又与黑衣女子一战更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意识消失之际,她只记得握住宋洵那布满刀伤的手,跟着昏了过去。   待孟炀晔兴致高涨地冲进宁惜卿的院子,看到的却是一片狼藉。   他狠狠皱眉,行至屋中再见两个交叠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心思百转,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宋洵移出宁惜卿的怀抱。   然宋洵与宁惜卿的手交握在一起,颇有不离不弃之意,孟炀晔抱起宁惜卿,将宁惜卿与宋洵的手根根分离。   风潇潇而过,撩起宁惜卿的轻袖,宁惜卿皓腕上露出了十寸长的刀疤,而落在地上的宋洵的手,刀痕短而深,多而密。   孟炀晔的面色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宁惜卿,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宁惜卿叹息:“你究竟无情呢还是有情呢?”   天色渐亮,熹微曙光沿纸窗间的缝隙钻入,一丝一丝爬上宁惜卿的弯眉,琼鼻,薄唇,再从下巴滑落,一点点地覆上宁惜卿锁骨处的血蝶,血蝶殷红带黑,双翅翩翩,栩栩如生,宛如下一刻便要振翅而去。   宁惜卿睁开干涩酸肿的眼,脑海中一闪而过宋洵中剑昏迷之像,顿时大惊失色,掀开身上的锦被就要去寻。   然她一用力,身上的经脉便叫嚣起宛若针锥的刺痛,宁惜卿倒吸了一口气,再要用力,手却被孟炀晔牢牢扼在掌中。   宁惜卿抬眼,入眼便是孟炀晔带着笑意,试探,甚至有些遗憾惋惜的星目。   “宁惜卿,你来启国的目的是什么?”   未料孟炀晔会如此开门见山的问缘由,宁惜卿一愣,便想抽回手。   可此时宁惜卿的功力尚未完全恢复,孟炀晔的手紧了紧,两番力量比较下,宁惜卿有些恼怒地对上孟炀晔的眼,孟炀晔却呆呆地凝视着宁惜卿皓腕上那条十寸长的伤痕,双目中的血丝像是被烈火灼得越来越红。   “为了宋洵?”孟炀晔轻轻拂过宁惜卿手上的旧伤,如情人间亲密的抚慰。   宁惜卿将孟炀晔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掰开,口气淡漠:“人人都有不愿与人说的事,我知你有,所以我不问,你也知我有,你又何必为难于我?”   孟炀晔笑了笑,难得认真道:“我只想知道自己手中的胜算究竟有几分。宁惜卿,以你的聪慧你必能明了我的意,我对你有情。倘若你到启国只为宋洵而已,你要我情何以堪?”   宁惜卿颇为愕然地看着孟炀晔,孟炀晔依旧那么吊儿郎当,他的一袭红衣似写尽了他在红尘中的酣畅潇洒,然他浓眉间覆着一层疲惫,双目中毫不逊于宋洵的坚决与固执,让宁惜卿心头一缩。   “我并非为宋洵而来。”宁惜卿与孟炀晔两两相视许久,宁惜卿终于开口。   孟炀晔暗中绷住的一口气松了下来:“那你为了什么?”   宁惜卿仰面躺倒回锦被中,背对着孟炀晔:“我为的是誉国将门宁家满门惨案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点心疼小孟了…… ☆、誉有来使   41.誉有来使   宁惜卿提及宁家惨案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   孟炀晔虽疑惑誉国惨案与启国有何关联,然见宁惜卿实在不愿说,也不多做勉强,只心中暗暗下决心要为宁惜卿彻查此事。   孟炀晔俯身掖紧宁惜卿身上的被子,宁惜卿转眼,有些欲言又止。   孟炀晔心下了然:“宋洵那家伙是我的难得知己,我怎么会让他有事?他虽受伤颇重,倒也不致命,只是要躺在床上好些日子了。”   宁惜卿听罢,将头埋进被中,心尖儿一抽一抽的疼。片刻,有些闷又带着些许沉重的声音传来:“给我备些纸笔,我要起身。”   “你不好好歇着,起身做什么?”   “我要给宋洵拟药方,亲自煎药送去。”   似是猜到宁惜卿此举之意又会在宋洵心上插上一刀,孟炀晔摇摇头,认命去取纸笔,一把纸扇轻扬,遮住他桀骜不驯的面庞,挡住他目中稍纵即逝的落寞不甘:“宁惜卿,你说你不是为宋洵而来,可我与宋洵在你心中到底是不同的啊。”   宋洵昏迷不醒直至深夜,半梦半醒间,他只觉得有人在用湿布在自己面上轻抚,动作间带着小心,带着怜惜。   若这人是阿玖该有多好?   宋洵在梦中失笑,怎么可能是阿玖?   十岁的阿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成日绷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目中是一片冰天雪地。   若是让那时的阿玖给他擦脸,阿玖必是随手将布扔在地上,鼻中还会轻嗤一声不屑,头也不回地离开。   十四岁的阿玖,刁蛮任性却不失天真美好,她日日在桃花树下捣药,眼角挂着狡黠,目中灼华耀眼。   若是让那时的阿玖为他擦脸,阿玖必是一脸不忿,动作看似用力,却轻柔异常。阿玖说不定还会说些口是心非的话让他为难,等见到他的呆傻模样,又会笑出一阵黄莺般的声音。   如今的阿玖呢?宋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为他擦脸的女子颜如舜华,目中覆着一层冰霜,然冰霜之下却是潺潺流动的春水,那冰下,定是暖的。   宋洵自顾自想着,直到女子的眼神投向他,那双本带着温柔的眼顿时冰封千里,大雪纷飞。   宋洵急忙撑起身子,才刚刚动作,后心一阵阵撕心裂骨的疼引得他僵住身形,眉头紧拧。   宁惜卿拿过软枕枕在宋洵身后,待宋洵坐稳以后,无视宋洵深挚的双眸,从桌上拿过汤药,一勺一勺喂着宋洵小心服下。   “阿玖!”宋洵一直受宠若惊,忐忑地喝着嘴边若蜜糖的药,犹似好梦不醒。待见宁惜卿放下碗起身欲走时,宋洵终是忍不住拉住了宁惜卿。   宁惜卿转身,淡淡的看着宋洵。   宋洵一急,往日冷静自持的模样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阿玖,你没伤到吧?”   “我如何能伤得到?面前有丞相挡刀,我怎么还敢伤及分毫?”宁惜卿平静说着。   宋洵却看出宁惜卿隐含的怒气,心虚地低下头。然则他还没想到如何回答宁惜卿,就见宁惜卿负手转身,留了几个令他心灰意冷的字在风中:“此行到此,不日必走。”   宋洵抓紧手中的被褥,嘴里的苦蔓延遍全身,嘴中重复着宁惜卿方才说的话:“此行到此,不日必走。不日必走,阿玖,你想走去何处?”   心意沉沉,各有所思,今夜注定难免,徒留落寞三人在榻上辗转反侧,然儿女情长非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此情尚未有归宿,偏难舍,相思重。   启国这厢皇储之争暗斗隐晦,而誉国却有人欲上启国前来联盟。   誉国皇帝莫琰昏庸无道,朝堂上佞臣横行。因莫琰暴虐,喜战,不时便要对周边小国兵刃相见,百姓生活苦不堪言。   近年誉国名声狼藉,又因常年对外征战,国力日渐衰微,民愤四起,甚至有义士称若不换誉帝,誉国必亡。   莫琰对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视若无睹,日日在芙蓉帐中醉生梦死,忠臣呈上的奏折在宫殿中形若废纸被遗弃在玉阶上,是以誉国早成为外强中干的他国囊中之物,当今的誉国皇帝仍不自知。   太子莫珂心忧百姓,自请前往启国以交盟国,莫琰嘴上虽说太子年轻,可借此机会多得试炼,便允莫珂前去启国。然莫琰一向喜怒无常,心思难辨,他心中真正的想法岂由得他人揣度?   异国路途漫漫,太子妃与太子伉俪情深,太子妃受皇后特允,随太子一同而行。如此,太子莫珂满载着百姓的千恩万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两天在复习中,有点忙 见谅见谅啊 ☆、夜宴藏险   42.夜宴藏险   宁惜卿躺在院中的美人榻上假寐,双眼似闭非闭,直到一只手递上了一壶桃花酿,她才闻着气味懒懒地睁开了眼,毫不客气地将那壶桃花酿据为己有。   “与我一同去皇宫夜宴如何?”孟炀晔谄媚地笑笑。   宁惜卿喝了一口酒,却觉得寡淡无味,随手将酒壶扔进花丛中,躺回榻上又转了个身:“给我此等劣酒,还让我去宫宴,这日头这么大,你是在做白日梦吗?”   孟炀晔眼眸晶亮:“你当真不应我?”   “为何要应?留着去宫里的时间还不如在府里再办个品酒宴。”   “那我若以宁家人的消息来与你换去一次宫宴,你去是不去?”孟炀晔捡起花丛里的酒壶,笑得奸诈。   宁惜卿的双眼蓦地一睁,对上孟炀晔的眼,满是探寻之意,其间的凛冽冰寒剐着人的脸皮,然孟炀晔还是那般优哉游哉地坐在原处,只等着宁惜卿回话。   相处的时间愈长,宁惜卿愈觉得孟炀晔此人不简单,平日孟炀晔看上去总是不正经,颇有些纨绔子弟的模样,然真正看进他眼中,才会发现,他眼中少有过真正的笑意,那层虚假的笑意下,有多少与她宁惜卿一般不堪入目的东西,宁惜卿不得而知。   初识孟炀晔,宁惜卿知他的洒脱豁然,只是这洒脱之下的隐痛难言,他的世故与复杂她能看得出,却不知从何而来。   再见时宁惜卿虽对孟炀晔的身份有过百般怀疑,当所有的疑点都将孟炀晔指向那个尴尬又高贵的身份时,孟炀晔的一切都变得如雾中花,看不明,摸不透,纵使此人方才还与你说笑嬉闹,你却觉得与他的距离如同咫尺天涯。   若真要说孟炀晔钟情于她宁惜卿,她心底是不信的,她能在他深浅难明的眼中看到他的野心,于孟芸一事上,她也感受到了孟炀晔骨子里的狠毒。   “你手中真有宁家人的消息?”宁惜卿坐起身,接过孟炀晔手中的酒,仍是寡淡无味,却隐含着一股烈劲,不一会儿竟让她觉得脑热,一阵烧心的疼迟迟不退却。   这酒,怕是出自孟炀晔之手吧?   酒如其人。   “我何时骗过你?”孟炀晔摇扇快活地应道:“你只管答应我,到时候定不会亏了你的。”   “那我答应你,到时候别赖账。”宁惜卿将桃花酒放在榻上,背过身继续假寐。   孟炀晔手中的扇子忽然在掌中一敲,状似恍然大悟道:“方才忘记与你说了,此次宫宴,宋洵也会去。”   宁惜卿眼角抽了抽,面上没作何应答,心里真恨不得撕了孟炀晔那张洋洋自得的嘴脸,   宁惜卿虽应了会与孟炀晔一同去宫宴,然宫宴前的一些繁文缛节她自是不屑去迎合的。   孟炀晔哪能不知宁惜卿的意思?早早地就让宫人领着宁惜卿到御花园观赏奇花。   虽如此,宁惜卿依旧不安分,宫廷花她见得多了,朵朵娇艳富贵,往好听的讲是华丽,往难听里将就是庸俗,哪比得上路边野花的烂漫纯洁?宁惜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宫人,自个儿躲上树枝开始打起盹来。   “凛王殿下……啊……殿下,轻些,轻些……”   “轻些?轻些怎么治得了你这小浪蹄子?”   “殿下——”   宁惜卿皱了皱眉,想不到这凛王殿下还刺激地好这口,如此急色到在假山之中做起了苟且之事。   宁惜卿透过粗枝繁叶往下看,假山之中两具白花花的肉体交叠在一起,粗喘娇吟载混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调笑之语,此番□□之景倒是应了凛王情场老手之说。   御花园中,一抹娉婷身影轻盈而来,若绿柳扶风,只瞧那女子一身嫩黄绫罗裙,粉荷覆胸,长袖低垂如水,腰间琼琚相鸣。那女子轻舞长袖左顾右盼,顾盼间目含秋水,楚楚动人。   当真是绝世佳人,宁惜卿不由地在心中惋惜一声,如此佳人碰上凛王那个禽兽,着实可惜了。她一翻身,继续打盹,准备将假山中的吟哦声与那貌若天仙的女子抛到九霄云外去。   果然如宁惜卿所料,天仙佳人入了凛王的眼,凛王踹开方才还在怀中干柴烈火的宫女,转而拉着天仙佳人的手不放。   可怜那娇弱温婉的美人,一张鹅蛋脸被吓得青白一片。   “你是何人!竟敢在宫闱中做如此不齿之事?快放开我!”天仙佳人不敢看孟衍之满是吻痕的精壮胸膛,低着头用力收回自己的手。   孟衍之眯着眼,媚骨天成,他依言放开天仙佳人的手,唇启魅音:“想上本王的床可不能想什么欲擒故纵的法子,本王喜欢坦诚些的,但凡是身家清白的女子,本王都会怜惜疼爱。”   “你!你不要脸!启国皇宫怎么会有你如此龌蹉下流之人!”天仙佳人边骂边警惕地四处看,可整个御花园寂寥无人,便是她如今叫喊也没有人会在此刻出现。   孟衍之颇为不耐,认为眼前的女子勾引之举做得过了,倒显得不是抬举,伸手便拽过天仙佳人柔弱香肩,一拉入怀。   天仙佳人急出了泪:“就算你是启国的王爷,你也不可如此轻薄与我!我可是誉国太子妃!”   孟衍之的动作稍稍一顿,下一刻却是满满的鄙视,他嗤之以鼻道:“不过是穷途末路的誉国,本王岂会怕?不过本王倒是没尝过誉国女子的身子,更没尝过誉国太子妃的身子……”   树上的宁惜卿额前一跳,誉国太子妃?那不就是她同胞兄长莫珂的妻子,她的皇嫂?   宁惜卿从树上一跃而下,堪堪拉过衣裙就要被孟衍之撕开的天仙佳人,揶揄道:“凛王殿下果然是花孔雀,到处开屏,也不问人家姑娘愿是不愿。”   孟衍之冶艳的面容凝着怒气:“本王怎么不知皇宫里还会溜进贱民?宁惜卿,莫要仗着有孟炀晔给你撑腰你就得寸进尺!本王若是想折磨你与孟炀晔,手段办法多得是!”孟衍之瞧宁惜卿仍是不走不答,反而坦然地盯着自己不着寸缕的前胸看,登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闭上你的眼!本王的身体岂是你能看的!”   孟衍之还在怒中,宁惜卿偏偏火上浇油道:“情场老手凛王的身体,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兄妹相见   43.兄妹相见   孟衍之眼露凶光,长久以来与孟炀晔的恩怨在他脑中愈演愈烈,平日孟炀晔占着杂种的身份在自己面前嚣张无礼也就算了,而这宁惜卿不知是哪里来的贱民,胆敢一再于言语间戏弄他,还坏他好事,他岂能容她再次撒野?   长手一出欲锁住宁惜卿脖子,宁惜卿目光直直地看向孟衍之,待孟衍之的手冲至衣领,才巧妙向旁一移。   孟衍之的手堪堪抓破宁惜卿的衣领,一大片凝脂与半只欲飞的血蝶被纳入眼中。   孟衍之目中精光一闪,还要伸手去掀宁惜卿的衣领,然一件漾着花印的斗篷从天而降,将宁惜卿裹了个严实,孟衍之再想去看为时已晚。   “凛王殿下动谁都可以,只这牙尖嘴利的小美人儿是绝对不能碰的,若是她扎不了你满身的刺,我倒是可以让你尝尝针穿血肉的感觉。”孟炀晔手中的纸扇一挥,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闪着亮光朝孟衍之飞射而去。   孟衍之躲闪不及,摄人心魄的脸颊生生被划开了一道又细又深的口子。   孟衍之反倒没有着恼,反是转回脸牢牢地盯了一会儿掩在斗篷下的宁惜卿,仰面朝天,破口大笑,便是他的笑声也似鲛人口中之歌:“哈哈!原来如此。”孟衍之的目光紧追着宁惜卿不放:“美人儿,本王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宁惜卿虽不解孟衍之为何会突然破口大笑,又不管这美丽的天仙佳人就如此扬长而去,但她来不及细想其间的干系,便听一声呼唤,将她的心绪猛地打乱。:“熙恬!”   天仙佳人泪眼一颤,柔腰若柳扑进来人的怀中,嘤嘤叫道:“太子殿下。”   宁惜卿隔着斗篷,入目便是身着锦衣,腰佩黄玉的男子,此人容貌甚是俊俏。   不同于宋洵的温润,孟炀晔的刚毅,孟衍之的惑人,此人五官端正,目慈而可看出心善仁德,全身散发着明朗的气质,眉眼与宁惜卿虽不形似,却神似地如同一人。   宁惜卿不着痕迹地低下头,任孟炀晔将自己搂进怀中,转身离开御花园。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沈熙恬见莫珂神色有异,忙从莫珂的怀中探出头来柔声问道。   莫珂散开皱起的眉,安慰道:“无事,莫怕,我带你入宴。”   夜宴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宁惜卿恍然未觉,那些虚与委蛇阿谀奉承之话如臭沟之中的秽物,越积越多,越多越令人恶心。   宁惜卿不喜皇家夜宴,更耐不住莫珂一再将视线焦灼在自己身上。待夜宴一结束,她等不及孟炀晔去向皇上请辞,便掐着孟炀晔腿上软肉,硬逼着孟炀晔哇哇大叫,泪光闪闪地答应先送她回府。   宋洵身上的剑伤未愈,本不用参与夜宴,可他心里还是对宁惜卿放心不下,遂去了皇宫,待夜宴一结束,宋洵便吩咐下人驾着马车跟在孟炀晔的马车后面。   马车中,宁惜卿面色冷凝,对孟炀晔谄媚讨好的狗腿行为视若无睹。   孟炀晔倒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位姑奶奶这么不高兴,只得又是求饶又是赔罪,甚至还在马车上舞着扇子扮花旦唱起小曲儿,惹得帘外赶车的老汉笑出声来。   宁惜卿捏住孟炀晔自上了马车便喋喋不休的双唇,正要开口损一损孟炀晔,马车忽然停下,帘外的老汉小声对马车内的人道:“孟爷,车外的人好像是誉国的太子和太子妃,您看是不是要下车?”   孟炀晔看向宁惜卿,见宁惜卿神态自若,眼眸却更黑一层,便想出口回绝,哪想马车外的莫珂携沈熙恬说道:“早闻孟少爷乃启国第一皇商的掌权人,京都最风流潇洒公子,不知今日莫珂可有荣幸一见?”   孟炀晔欢快地甩着手中的扇子对宁惜卿嘚瑟道:“誉国太子果真会识人,本公子不只风流潇洒,还英俊倜傥呢!”   宁惜卿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孟炀晔,抬脚一踹就将孟炀晔踹下马车。   幸而孟炀晔早有准备,在落地时身形一变,稳稳地落地,纸扇刷地一下打开在胸前轻扬,倒真有些风流倜傥的模样。   “见过太子殿下。”   莫珂点头还礼,却不多说什么,两眼依旧胶在马车上。见马车上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又向孟炀晔问道:“车中可是还有朋友未下?”   孟炀晔一早就看出莫珂意不在己,虽不知这莫珂是不是宁惜卿惹来的风流债,嘴上却要占个便宜:“车内之人是内子。”   宁惜卿知终究是躲不过莫珂,便掀帘而下。   宁惜卿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每一寸眉眼一点一点地融进莫珂的眼中,莫珂心下大恸,迟迟回不过神来。   待宁惜卿站在自己面前行了个礼,莫珂才缓过神来,一把将宁惜卿拥进怀中,眼底有泪,嘴角却笑开了花:“珏儿,珏儿,我终于找到你了,珏儿……”   宁惜卿无动于衷,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那寒冷无情的皇宫从来不是她的念想,若要说皇宫中还有谁是可以让她牵挂的,那就是护她爱她,从不忍让她受一丝伤害的皇兄。   原来,在那遥远而斑驳了记忆的故乡,仍是有这么一个人在想她,寻她,她是不是并非自己所想的可怜之人?   宁惜卿看了一眼站在莫珂身边目瞪口呆的皇嫂与不甚惊讶的孟炀晔,竟有些害臊。   她推了推莫珂的手让莫珂放开自己,转身走到了孟炀晔的身边,挽住孟炀晔的手臂,语气平淡无波:“民女虽非孟少爷的妻,却是孟少爷自小相识的友人,民女姓宁名惜卿。”如此有礼而疏离的态度,冷静地告诉莫珂她并不是他口中的珏儿。   孟炀晔挑眉,小声嘀咕:“这时候便想到我了,方才也不知是谁把我从马车里踹了下来……”见宁惜卿瞪过来,孟炀晔才悻悻然住了口。   莫珂自知失态,心中却断定面前之人定是莫珏,许是因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珏儿才不愿与他相认,既如此,他也不可为难珏儿,只等着与珏儿两人独处时再细细说明。   莫珂歉然道:“实在是孟少爷的友人太像我的故人,一时冒犯,孟少爷应当不会介意吧?”   孟炀晔摇头不语。   莫珂见此情况颇为尴尬,却不愿就此放过宁惜卿,便主动提议道:“听说启国的夜市十分热闹,孟少爷可否领我与内子前去看看?”   孟炀晔看向宁惜卿,目光颇为无奈,莫珂的太子身份摆在那儿,他只是个小小皇商,冒犯不得啊。   宁惜卿掐了一下孟炀晔的手心,孟炀晔这才答道:“这有何不可?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若不嫌弃,便上车同行吧。”   孟炀晔的马车渐渐远去,宋洵的马车在后方滞留了一会儿,下人问道:“大人,可要跟上去?”   宋洵轻咳两声,声音沙哑薄弱:“跟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两个星期更的会有点少,因为期末考到了啊啊啊! ☆、灯火阑珊   44.灯火阑珊   华灯映水,粼粼波光反照桥上人的喜怒哀乐。眯眼远眺,喧闹的人声与灯火人影汇成一条喜气洋洋的长龙,卖者的吆喝声,情人的私语声,孩童的啼哭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块儿,虽听着杂乱,但这样的夜市才是真正的热闹。   孟炀晔一行人的马车一停,宋洵的马车紧随其后,待孟炀晔一下马车,便见穿着紫袍官服的宋洵站桥上,那身官府在他身上越显宽松。   宁惜卿一路上心思难明,下车后随着孟炀晔的目光瞧见了宋洵的身影,心有讶异,却并不去理睬宋洵。   “这位不是宋丞相吗?”莫珂携沈熙恬下车,见到宋洵颇感意外,然他嘴上叫着宋洵,眼神却无时无刻不在宁惜卿身上。   宋洵只对莫珂躬身行了个礼,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时间,五人之间的场面显得尴尬非常。   孟炀晔早看不下宁惜卿那张高深莫测的脸,首先打趣道:“惜卿,你可记得当年我带你去柳州的夜市里玩过一把?”   宁惜卿还未回答,莫珂好奇道:“孟少爷带宁小姐去过何处?”   孟炀晔不好接下话,难不成他要对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说他曾经带着姑娘一起去嫖赌?   “天汇赌坊与欢意馆。”宋洵的声音冒出来,等莫珂等人转眼看宋洵时,宋洵安然于后,像是从未说过方才那句话。   莫珂看着宁惜卿,不甚在意地笑笑:“没想到孟少爷与宁小姐有这等乐趣,倒是……雅俗共赏。”   宁惜卿不语,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五人心中想法各异。   沈熙恬身为大家闺秀,听及方才的话,面上有些无措,心中怪这启国人太过孟浪,抬眼见莫珂仍旧笑意盈盈,面色不改的模样心有疑惑。   她知道太子一向看不起那些举止轻佻,行为逾矩的女子,可莫珂对宁惜卿不一样。   从初见宁惜卿,莫珂似乎将整个魂魄都挂在宁惜卿的身上,生怕少看了一眼,宁惜卿就会不见似的。再听宁惜卿曾跟随孟家少爷出入赌坊与花柳之地,莫珂眼中竟一丝鄙视也无,反而带着点哭笑不得的宠溺。   身为后宫女子的心警钟敲响,出誉国时皇后娘娘曾叮嘱过她要好好看住太子的心,皇室的男子可以给你身份地位,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可以给你万人独宠,却难得给你一点情。倘若这皇家男子对哪个女人动了真心,那后宫,便是冰冷又孤寂的寒窑地狱。   太子殿下对眼前这个名叫宁惜卿的女子动心了吗?   沈熙恬心中惆怅,然大家风范让她莫失了礼仪,便是心有芥蒂,也不可在面上表现出来。   一行人走到一个小摊前,这小摊上摆满了用绸布做成的繁花,这里一簇牡丹,那里一簇杜鹃,明媚鲜艳的颜色煞是好看,引得不少姑娘纷纷驻足,渴望心仪的男子能从中挑一朵,为自己别于发间。   莫珂伸手在这些绸花上轻抚而过,沈熙恬见着,心中隐有期待与安慰,看来太子殿下并没有忘了她,太子殿下还是念着自己的。   出乎众人意料,莫珂的手指在众花中轻点而过,唯独落在一只梅花上时,眼中竟柔得似能溢出光彩来,他将两朵连在一起的红梅执起,越过沈熙恬渴望的视线,将红梅别在了宁惜卿的发间:“伊人如斯,雪中傲骨。”   宁惜卿身形一僵,又马上恢复原状:“承蒙殿下错爱,民女并不喜梅花。”说着将发间的红梅摘下,指尖微颤,递还给莫珂。   “你不喜欢梅花?”说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莫珂略带悲戚地看着宁惜卿手中的红梅,也不用手去接。   “惜卿确实不喜欢梅花,太子殿下你可不知,这丫头最爱喝酒,所有酒中又对桃花酒偏爱最甚。”孟炀晔包住宁惜卿举在半空中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中细细摩挲,直到宁惜卿指尖的冰冷一点点散去,他才将宁惜卿手中的红梅取过,放回摊上。   “明月当空,桃花树下,弱冠之年,桃花为聘。”宋洵又似方才那般突然出声,说出的话如誓言,亦如玩笑,只是他脸上的冷肃,眉间的清寒,到底是诉说了几多埋怨与伤怀。   “这话听着倒新鲜,丞相可知出处在哪?”莫珂总算将视线转到这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启国丞相身上。   宋洵轻轻一笑,带起了几声无法压抑的咳嗽:“此话无出处,不过是臣少年时对心上人说的话。”   “丞相的心上人也喜爱桃花?”莫珂看看宋洵,又看看孟炀晔,心中似乎明了了些什么,再去看宁惜卿,仿佛孟炀晔与宋洵的话中话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端是那风轻云淡,心无旁骛的姿态。   各人愣神间,一条舞龙队迎着火把,唱着高歌,举着又长又亮的踏云长龙穿越人海而去,莫珂眼色微变,放开沈熙恬转而拉住了宁惜卿。   未等宁惜卿有所挣扎,舞龙队转眼消失于熙攘的街头,眼前灯火依旧,黄发垂髫各行其乐,可沈熙恬,孟炀晔,宋洵全被舞龙队冲散到前方街口。   绸花摊前,只剩低头不语的宁惜卿与紧拽着宁惜卿不放的莫珂。   “珏儿,现下只剩我与你,你还不能认皇兄吗?血浓于水,我第一眼见着你就知道你是珏儿。”莫珂语气坚定,摁着宁惜卿的双肩逼迫宁惜卿抬头望向自己。   皇兄……   皇兄……   这是莫珏才能喊的,她宁惜卿不能喊,也不会喊。   见宁惜卿还是沉默不语,莫珂急道:“父皇昏庸无道,当初借你夺忠臣性命,当年的那个忠臣叫做宁耿君,你叫宁惜卿,我绝不会以为这是个巧合!珏儿,凌国一役宁耿君之死不是你的错,当年为兄无法护你,如今我找到你,我能护着你了,珏儿,回来吧!”   宁惜卿恍然看着莫珂,脑中又是一座陡峭冰冷的雪山,一条以血为径的山路,一颗死不瞑目血肉模糊的头颅……   都是血,都是刀光,都是抛弃,都是背离……   皇兄,你又如何保证你不会弃我伤我?你也是要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啊!   宁惜卿的身子不禁抖了抖,面上的无助实在不想让莫珂看见,宁惜卿想从莫珂的逼问中脱身,又难拒绝莫珂言语中温暖的关怀,一时间煎熬非常。   “卿儿,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如此在街上与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似有白光迷眼,骤风掠过,一个白影在宁惜卿面前站定,一双黑眸吸汲人间精华,以轻慢姿态睥睨万物,那白衣人态度倨傲,语气谦和:“卿儿,往日教你的四书五经都白学了么?”   宁惜卿见到来人,心中一轻,任由来人将自己搂在怀中,竟有心情调侃道:“表兄,莫用你的四书五经来诳我,我怎么没见过你教过我一篇?倒是打打杀杀教的比较多。”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一条评论吧 ☆、隐晦之事   45.隐晦之事   灯影交融,人声相应,随着人潮起落,方才走散的一行人重聚一处。   众人对云琉的出现甚为惊奇,宁惜卿抬目见莫珂眼中似痛似悲,喉中安慰的话语几句说出口,终是在一声细微的哽咽下淹没。   莫珂再不说一句话,拉着沈熙恬向远处走去。   孟炀晔看着云琉圈着宁惜卿的手,再见宁惜卿无甚反抗的模样,便放下心来,借口要陪同誉国太子游夜市随着莫珂而去。   “夫子。”宋洵乍见多年不见的云琉,感慨之下似忆起了些什么,当年阿玖与夫子之间难以摸清的羁绊,会否与阿玖的决然离去有关?   云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宋洵,宋洵相比五年前长高了不少,修长挺立的身形不见当年的羸弱,倒多了一股风雨不催的坚毅之感,宋洵的样貌自不必说,少年时便是个人见人爱的玉人儿,如今长成,虽不若少年时那般亲和可人,但却在全身凝成一派沉静又漠然之感,宛如无波止水,难辨深浅,也难辨何时这止水会咆哮起滔天巨浪。   “宋洵,你长大了。”云琉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点过头后,便打算拉着魂不守舍的宁惜卿离开。   “且慢!”宋洵脚步不稳地走上前一步,云琉转过身,始终将宁惜卿包在自己怀中,冷眼看向宋洵。   宋洵如水的目光在宁惜卿身上越变越凉,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发声:“夫子,可是你带走了阿玖,一去五载?”   宁惜卿的身子在云琉的怀中一僵,云琉将宁惜卿抱得更紧,面露不悦:“是又如何?宋洵,你可别忘了,卿儿是你娘为了护你而被赶走的。”   宋洵似被云琉的这句话敲愣了,傻傻地后退了一步,对了,是他,若不是他中毒,阿玖便不会为了救他而被娘赶走。   云琉见宋洵痴愣在一旁不回话,轻嗤一声,弯腰将宁惜卿抱在怀中,转眼,他的一袭白衣就隐没的人潮之中。   宋洵眼前再难觅宁惜卿的踪影,他茫然地望了望前方,蓦地,竟如疯了般将人流拉开,飞也似地奔了出去。   阿玖,阿玖在哪?   “阿玖……咳,咳……阿玖……咳咳……”呼唤伴随裂心的咳嗽,宋洵一声声的喊,带着悔,带着悲,带着追悔与迷茫。   终于,在一颗桃花树下追到了一抹宁惜卿的幻影,他向那抹幻影傻傻地伸出了手:“阿玖,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一缓五载,你还是不愿归吗?”   天涯望断,相思成血,芳华落尽,铅尘惹袖。   我待你归。   孟府中,云琉被孟炀晔奉为上客,宁惜卿早早地钻进云琉的房中,而云琉早便预料到宁惜卿会来,在房中泡好了热茶。   “表兄,你不该出现在宋洵面前。”宁惜卿呷了一口茶,有些肃然道。   “卿儿,一遇见宋洵的事,你的心便乱了。”云琉微微叹息一声,手中仍执着茶壶为宁惜卿续茶。   “我不想再与宋洵一家有任何瓜葛,如今宋洵是当朝丞相,手握重权,若他知晓你杀他亲父一事,想要报仇,我们揽云阁并无甚把握可全身而退。我只想找到宁家人,其余麻烦之事,能不惹上,便不要惹。”   “许久没听见你如此正经地说话,倒是挺有揽云阁阁主的风范。”不知是讽刺还是赞赏,云琉手中的茶壶顿在桌上,壶柄险些被云琉外散的内功震碎。   “表兄,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右使。”宁惜卿缓缓道来,言下之意不过是,我是阁主,你是右使,我既然说了应当如此,你闭上嘴,照做便是。   云琉双眼一瞪,诧异地看向宁惜卿,嘴边溢出一声自嘲的笑,恭敬地单膝跪地,低头道:“阁主说得是,是属下逾矩了,属下知错。”   如今的宁惜卿就是如此,上一刻表兄长表兄短的喊得人窝心极了,下一刻却挥手划下楚河汉界,你是你,我是我,泾渭分明,各不相干。   从来戏人,从不信人。   宁惜卿自知此话说得有些过了,便不再谈论宋洵之事:“表兄可是为了刺杀一事而来?”   云琉点点头,再不抬眼与宁惜卿对视:“属下正是为此事而来。”   宁惜卿听不惯云琉如此阁主阁主地唤自己,有些无可奈何地软下语气:“表兄,我今夜当真不是有意与你怄气,我,我……当真是有些累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云琉当然知道宁惜卿所说的是什么,誉国太子的出现搅乱了宁惜卿的平静淡然,宁惜卿再多的伪装与假意全都在莫珂面前无从上演。   云琉在地上跪了一会儿,终是不忍,伸手将宁惜卿搂进怀中,轻柔地抚着宁惜卿的云鬓。   宁惜卿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被阁主施以酷刑,第一次被迫跪在云氏祠堂三天三夜滴水不进,他都看着,看着本该在花季放肆大笑的宁惜卿逐渐变成一池死水。   他知她心中无望,有时他恨不得幻化成宁惜卿手里的一把剑,替她杀了所有威胁与苦难,然,他的再多安慰宁惜卿只是一笑而过,到头来,所有的东西还不是得她自己扛?   “罢了,你是吃定我了。你既然让我不再出现在宋洵面前,我不出现便是。我不过只是想让你小心些,阁中出现内鬼,所以你破茧之日才有人要借机伤你。我尚不知阁中到底是何人要伤你,那日我来不及护你,现下不论你再怎么说我也是不会离开此处的。”   宁惜卿听罢,莞尔一笑:“但凡是想坐上阁主位置的,哪一个不是想要我的命?无妨,他人既想让我死,我便让他人生不如死。”何况那人还伤了宋洵!   云琉肃穆地看着宁惜卿:“卿儿,除却阁中内鬼一事,还有一人你不得不防。孟家少爷此人并不简单,你与他相处还是小心为妙,切莫被卷进皇储之争中,不然,到时想要脱身,为时晚矣。”说到孟炀晔,宁惜卿也不禁正经起来。   “卿儿,你可曾想过,宁家人的消息以我们揽云阁之力尚未查明,又以太子的暗阁之力也尚无头绪,为何你与孟炀晔一说,他便可找到宁家人的消息,又用宁家人的消息换你一同去皇宫夜宴上?”   云琉所说的宁惜卿早就想过,孟炀晔在自己面前一面说钟情于自己,一面显山漏水却不坦诚以待,孟炀晔的心思她不懂,到底是她宁惜卿在利用他孟炀晔,还是他孟炀晔想凭一己之力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到最后,这还是两说之事。   “你说得对,何况孟炀晔还有胆量与凛王对峙,两人交恶甚久,凭凛王的身份不是不能动孟炀晔,可凛王既然不敢动他,自是有所忌惮之处。”宁惜卿放下茶杯,心底一片清明,她明了启国皇室的纠葛,却不想参与其中,阴谋阳谋,尔虞我诈之事,最后不论是赢是输,都是两败俱伤,无人好过。   “那你可曾想过要如何应对?”云琉问道。   “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铲除阁中内鬼,表兄,你去将黑良唤来,此事,我知道该如何解决了。”宁惜卿起身走到榻上,在云琉屋里就寝。   云琉为宁惜卿掖好被子,于榻下就地而坐,一守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好久没更了…… 考试过后我会补上的…… 多包涵啊…… ☆、旧病复发   46.旧病复发   宁惜卿知道自己此时在梦中,她的脚下是泥沼,头上是雷雨骤风,面前堆满了她曾经手刃过的所谓该杀之人。她手里有一把染着黑血的刀,刀上的冷光映射着她苍白而麻木的脸庞。   她慢慢地向前走去,脚步一深一浅。黑暗尽头,是一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她置身于山洞中,面前一丝光亮也无。   “小公子,宋洵可否有幸与你结交为友?”忽然,光亮出现,模糊的光影中是年少的宋洵在说话。   “阿玖你只顾着手里的药材,却不顾着自己的未婚夫婿,这难道不叫厚此薄彼,失其本心吗?”年少的宋洵离去,又一个光影出现。   宁惜卿呆呆看着,手中的长刀落地。   最后,是一身紫袍官服的宋洵落寞转身,卑微地向宁惜卿伸出手:“明月当空,桃花树下,弱冠之年,桃花为聘。”   宁惜卿眼中有泪,却隐忍不发,待熬过心间的一阵抽搐苦痛后,她道:“你走。”   猛然间,宁惜卿脱口而出的话语竟成了利剑,狠狠地刺透了宋洵的心口,宋洵的嘴角溢出血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惜卿。   宁惜卿惊呼了一声宋洵,飞奔而去,悲凉的哭泣响彻天际,顿时,一片日月无光之景。   “宋洵……宋洵……宋洵!”宁惜卿从梦中惊醒,额前一片冷汗,她瞪圆眼睛在房中左顾右盼,待被云琉抱入怀中,才大叫道:“表兄,你去看看宋洵!快点!快!”   云琉小心扶宁惜卿躺下,将被子盖紧,这才道:“卿儿,那只是个梦。”   宁惜卿不睡,两片嘴唇毫无血色:“表兄,你去看看他,快去!”   云琉点头答应,勉强按下心中的诸多难过与不愿,这才起身向宋洵所住之处而去。   待云琉回来时,宁惜卿只着单衣坐在桌前,桌上的壶中已无茶水,她提起茶壶又放下,抬眼见到云琉后,她未穿鞋便匆匆上前:“如何?宋洵没事吧?”   云琉极不愿将宋洵的情况说出来,然见宁惜卿有些恍惚的神色,无奈且认命地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宁惜卿套上,直到宁惜卿的脸色恢复了些暖意,才道:“宋洵病倒,宫里来了太医给宋洵诊治,说宋洵多日夜夜案牍劳累,身上又有旧病,再加上……心中郁结难发,寝食难安,再这么下去,恐药石无医。不过你不用急,启国皇帝特赐珍药,应该无碍。”   “药石无医?怎么会如此?”宁惜卿喃喃一阵,扑到床前将枕下的银针取出,随意换上一件衣裙就要出门。   “卿儿!”云琉拉住了她,正色道:“卿儿,你忘了你说过什么了吗?你不是要与宋洵一家毫无瓜葛吗?你此次出揽云阁,只是为了宁家人!”   宁惜卿默然,良久,才抬起头:“表兄,我已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我一面无视宋洵因我而苦,一面又这般心如刀绞,我远离他,不过是不想让他受揽云阁牵连,也不想再受离弃之殇。可从头到尾,宋洵从未弃过我,都是我推开他,我自以为自己已练就了铜墙铁壁,却禁不起一句他病了。”   云琉拧眉,轻轻地放开了宁惜卿:“就算因宋洵而牵扯进启国皇室之中你也甘愿?若他因当初我杀他亲父一事而背叛你,你也甘愿?傻卿儿,你忘了当初进揽云阁时,阁主便让你弃情……”   “表兄……”宁惜卿抬头望进云琉的黑眸,宁惜卿的答案清晰地呈现在眼底。   对了,他怎么就忘了当初宁惜卿是因何被罚跪在云氏祠堂三天三夜?当初的阁主要宁惜卿弃情,宁惜卿死活不愿,直到在祠堂里跪至昏厥,宁惜卿仍是不肯妥协。   最后,还是阁主边大骂着孽障,边一脸疼惜地将负伤昏厥的宁惜卿抱出祠堂。   云琉失神间,宁惜卿早已闪身,翩然离去。   彼时宋洵的房外只剩下宋母一人,宋母见到宁惜卿,哪里还管得了往日的芥蒂,一手便拉住了宁惜卿,满面急色:“阿玖,我知道你定能救得了洵儿的!过去的千不是万不是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我给你磕头,只望你能救救洵儿……”   “救完之后呢?再给我磕头求我离开?”宁惜卿拂开宋母的手,淡然道。   “不是!不是的,阿玖,你不知道,洵儿他……自你走了以后,我们母子形同陌路,今日他病重,甚至不允我进屋见他一面。阿玖,我不进屋,你救救他!”宋母急得泪如雨下,然宁惜卿终是无言,开了门又关上,独留宋母苦苦看着关上的门难言心中酸楚。   宁惜卿小心踱步至宋洵床头,不期然与宋洵清明的目光相遇。   宋洵一脸惨白,呼吸极细,若是呼吸极了,便是一声沙哑的咳嗽钻出喉头,又痒又痛。   见宋洵只看着自己不发一言,宁惜卿在宋洵的床头徐徐坐下,手执银针,举针欲在宋洵的眉间刺下。   宋洵从被中伸出手,稳稳地包住宁惜卿略显凉薄的手掌,在嘴边呵了口热气,捂进自己的胸口。   待将宁惜卿的手捂热了,宋洵才满足笑道:“阿玖,只有在梦中你才会安分些。”   宁惜卿眼眸微动,嘴角爬上一丝笑意,伸手在宋洵的胸口重重地掐了一把,宋洵倒吸了一口气,眼若点漆,水光盈盈,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宁惜卿,模样好不无辜。   “宋洵,疼吗?”   宋洵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半晌,才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虚幻,登时双颊泛红,抖了抖嘴唇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宋洵使劲了力气想起身,宁惜卿将宋洵按回床上,抖了抖指间的银针,皮笑肉不笑道:“别乱动,我手中的银针可不会因为你是个丞相而对你格外客气。”   宋洵自明白自己不在梦中,就一直呆愣地看着宁惜卿,直到宁惜卿收了银针,他才拉住宁惜卿的衣袖,小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的。”那语气,好不委屈。   宁惜卿刚要张口,宋洵心中预料宁惜卿许是又要讲一些你我不相干,此行必走之类的“混账话”,便预先捂住了宁惜卿的口,眼神别开,定在了身上的锦被上:“阿玖,我病了,你就当行行好,莫要说那些话了,好吗?”   宁惜卿眨了眨眼,将宋洵的手拉下来,宋洵的手指上是学琴时留下的划伤,手掌上是有些年头的刀疤。宁惜卿在宋洵的手掌上抚了又抚,心中直想叹息,终是在宋洵又忧又怕的目光中唤出那声熟稔的呼唤:“呆木头。”   宋洵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惜卿,挣扎着起身,一点一点靠近宁惜卿,似是近乡情怯,他双手成环,慢慢合拢,却不触到宁惜卿身上:“阿玖,我可否抱你?”   宁惜卿不说话,只将头往宋洵的肩上靠了靠。宋洵难掩惊喜,身上的苦痛像是不翼而飞,他牢牢地抱住宁惜卿,然终是敌不过病重困意,倚着宁惜卿身上的温暖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问问,这小说中亲们最喜欢的男银是哪个? ☆、情深如许   47.情深如许   宋洵醒后,见宁惜卿正端着一碗汤药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有些失神,再瞧着宁惜卿的手被药碗烫得有些发红,焦急地起身就要去接。然大病未愈的宋洵手脚无力,起身后勉强一倾,宋洵的整个身子便倚在了宁惜卿身上,宁惜卿手中的药碗被碰落,碎在地上。   “阿玖……我,我不是有意的。”宋洵愕然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汤药,又见宁惜卿难看的脸色,心中有愧,拉着宁惜卿不松手。   “你这个呆木头,你可知这碗药要熬三个时辰?如今可倒好,再熬上一碗都要到明日了,你这病是不想好了是不是?”宁惜卿伸手戳了戳宋洵低下来的脑袋,骂咧咧道。   宋洵凤眼微亮,斜飞而上的眼角带上了几点笑意,那个会生气会骂人的阿玖终究是回来了。   宋洵心知宁惜卿必有事瞒着自己,然宁惜卿还肯理会自己,关心自己,与他来说已是大幸,若她不说,他便不问,只要宁惜卿莫要再不辞而别就好。   “这张药方我便留在这儿,等下人进来时吩咐下去熬上三个时辰便可,一日两次,喝完药便好好休息休息。”宁惜卿拉开宋洵的手,从袖中掏出一张药方子置于宋洵枕边,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物便欲离去。   宋洵一惊,可见宁惜卿眼中不再是漠然,那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落回胸口:“阿玖,你不留下吗?”   此语有两意,宁惜卿岂会听不出来?   宋洵问她可否留下陪他,又问今日一来,可会留下,不再离去。   宁惜卿行至不远处的榻上,和衣躺下:“今夜我便留在此处,你安心休息吧。”   宋洵眼中掩不住失落,阿玖只说今晚留下,明日呢?一月后呢?几年后呢?阿玖又会留在何处?   一间房中,宁惜卿心绪凌乱地望着窗外的月,宋洵忐忑不安亦眷恋难舍地凝视着宁惜卿的背影。   熹光溜进房中,拨开宁惜卿略带疲惫的双眸,昨夜心事重重,却难得一夜无梦至天明。   宁惜卿在榻上一个转身,便见宋洵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在桌上摆弄着什么,宋洵的面色白得吓人,身形纤长却因病显得极为瘦弱,然他眼中的柔光却将他的病颜与羸弱全都驱散。   宁惜卿眉头紧皱,从榻上起身跳到宋洵跟前,出手捏着宋洵那张没几两肉的俊颜,咬牙切齿道:“宋洵,你不在床上休息,在这摆弄什么?”   宁惜卿手上的力道不重,嘴上虽说得咬牙切齿,另一边手却伸到床上将一条薄毯盖在宋洵身上。   宋洵好不容易从薄毯里探出脑袋,对着宁惜卿呵呵一笑,哪里有朝堂上成熟稳重,萧萧肃肃的丞相模样。   “阿玖,虽然迟了五载,但这及笄之礼,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只希望你莫要嫌弃。”宋洵将宁惜卿拉到桌前,手指着桌上摆放的形状各异的酒具,目露期待,却无甚底气。   宋洵等了半晌也没见宁惜卿有什么反应,心有沮丧,他不甚自然地笑了笑:“阿玖,若是你不喜欢,我便将这些玩意儿拿走。我知道这些东西上不了台面,若你不喜欢……”   宋洵的话还没说完,宁惜卿早已捂住他的嘴,一头撞进宋洵略显单薄的怀中,宁惜卿掩住有些泛滥而出的泪意,轻叱了一声:“闭嘴。”   及笄之日,及笄之日她宁惜卿生平头一次挥剑杀了与自己无冤无仇的无辜之人,往后的每一年生辰,她都要当着揽云阁众人之面与阁中的高手或长老对决,并在阁主面前杀了他们。   哪里还有人记着她的生辰?只有宋洵这傻子才会在每一个无望的日子里,硬是拼凑出一些希冀来,用心地为她雕刻酒具,补她一个及笄之礼。   宋洵将宁惜卿的手放在唇边一吻,心疼的搂紧宁惜卿有些发颤的身子:“阿玖,我知你心中有苦,阿玖,留下吧,我与你一起苦,一起疼,好吗?”   宁惜卿不说话,良久,她带着鼻音闷声:“呆木头,当了丞相后甜言蜜语倒学了不少。”   宋洵急了,拉着宁惜卿的手捂在胸口便要指天发誓,见宁惜卿明显戏谑的眼色,又气急败坏地红了脸,一转身到桌下继续倒腾。   “怎么?你这木头的脾气还挺大。”宁惜卿见宋洵的耳尖上的红越来越重,随手拉了一把凳子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傻木头还要倒腾些什么出来。   只见宋洵先将桌上的酒具收拾至一处,又在桌上摆上了一个棋盘和两盒黑白棋子。   最后他将一把琴放置在案,不甚娴熟地弹了一曲,嘴里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宋洵唱罢,低着头等着宁惜卿评价。   宁惜卿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宋木头,你的琴……你的琴弹得还真是……哈哈……还真是不堪入耳啊!”   宋洵结结巴巴道:“不是你,哼!不是你喜欢弹琴下棋的吗?你笑什么?不许笑,你还笑!”饶是宋洵再怎么样的好脾气也被宁惜卿笑得成了一张大红脸,他张开毯子把宁惜卿包进毯中,捂住宁惜卿的嘴不让她出声。   宁惜卿将宋洵反扑在床,一脸笑盈盈,眸中尽是化不开的愉悦:“弹得好,唱得好,当朝弱冠丞相的琴与歌自然是天下无双。”   宋洵呆愣住看着宁惜卿的笑容,许久,便是在梦中,也没见过阿玖如此神采飞扬的笑容。   宁惜卿戳了戳宋洵呆住的脸,然纤指却被宋洵一把握住:“阿玖,你答应过做我的媳妇的,你不能走。”   宁惜卿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她抚了抚宋洵苍白的唇色,故作轻松道:“你若病好了,我便不走。”   宋洵笑开,连带着脸上的病态也退了不少。   阿玖,我明知你是骗我的,可我还是高兴;我明知你的承诺不过是山间岚雾,可我还是高兴。   “我不要再也见不到阿玖,阿玖,你可不能跟云夫子走,你可是我的媳妇儿啊!”   “别问了,我不会走。”   阿玖,五载前,你也说过你不会走,这五载我等过来了。五载后,你也说你不会走,我知这是个谎,可我信,信得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嘿,忠犬 ☆、试探之事   48.试探之事   半月后,宋洵病愈,然见宋洵赖在床上,大有再不去上朝之势,宁惜卿先是耐着脾气哄了又哄,终于拎起宋洵的耳朵没好气地大吼威胁,宋洵这才乖乖地穿上官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落日西沉,繁星缀空,红门外有人敲了又敲,宁惜卿从梦中惊醒,以为是宋洵回来了,便欢喜地上前开门,门外,却是一身寂寥萧瑟的锦衣男子,那男子不复平日里的狂肆乖戾,而是眼色沉沉地盯着宁惜卿。   宁惜卿眨了眨眼,便退后让孟炀晔进屋,孟炀晔本心中郁气难发,入眼见宁惜卿的桌上满是宋洵雕刻的酒具,脸色更是阴沉。   若要比冷漠不语,孟炀晔真的要对宁惜卿甘拜下风,孟炀晔自进了宁惜卿的屋子后就一言不发,只等着宁惜卿开口说些什么,可宁惜卿除了风轻云淡地摆弄一下桌上的酒具,翻一翻手中的棋谱,便再无反应。   “惜卿,你可还记得要找宁家人?”   宁惜卿无视孟炀晔眼中的责备与控诉,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已被情爱迷得忘了当初是为何要来启国的了。你可跟我说过,你并非为宋洵而来。”孟炀晔坐到桌前,手拿着一个酒杯在掌中摩挲着,然他眼中的利光似要在下一刻将手中的酒具捏个粉碎。   “我不知你今日是从哪里招了一身的无名怒火,火气大了就去青楼里泻火,莫在此找我的不痛快。”宁惜卿哪能听不出孟炀晔口中的讽刺之意,心中也带上些不悦,凉凉说道。   孟炀晔听出宁惜卿口中的不满,心知自己太过失态,便笑了笑,脸上的阴云消散不少:“我是来与你说宁家人的消息的。”   宁惜卿听罢,不再为难孟炀晔,神色肃然地坐直身子:“你说。”   孟炀晔这才打开手中的纸扇,方才那个言语讽刺,神色轻蔑的男子似是从未出现过:“宁大将军之母如今在启国境内,宁将军的发妻远在凌国。”   “你所说的当真?”   “千真万确。”   宁惜卿兀自思索了一番,正想着如何利用揽云阁与孟怡之手中的暗阁力量去寻人,孟炀晔一舞扇子打断了宁惜卿的沉思:“惜卿,你可还记得金山银山与桃花源之说?”   宁惜卿淡然点头。:“那我今日问你,若是将金山银山换作整片天下,你是要桃花源还是要天下?”   孟炀晔的双眼丝丝地瞪在宁惜卿的脸上,宁惜卿初时露出一些惊讶之意外,便是一脸平静:“当初我以为有桃花源,以为有酒有屋有人相伴便能知足,然,这世间哪里来的桃花源?那不过是无勇之人的臆想罢了。”   孟炀晔禁不住一喜:“如此说来,你是要天下?”   宁惜卿摇头:“天下之大,亦无我可容身之处,我又何故要为这片天下赌命洒血与人厮杀?”宁惜卿说着抬眼看向孟炀晔失神失望的面上:“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亦有各自的缘法,你是皇袍加身的天子命,你自去揽得你的烽火天下,然我并非有缘与你并肩疆场之人。”   “呵,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慧,是瞒不了你的。”孟炀晔大笑起来,蓦然停下凑近宁惜卿,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狠厉险恶:“既然你说我是天子命,必有可逆天道的本事,惜卿,你说你的命数与缘法是由着你自己呢?还是由着这变幻莫测的天道呢?”   宁惜卿不语,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如此近的距离,宁惜卿隐约能闻到孟炀晔身上的酒味。   待孟炀晔走后,宁惜卿止不住心惊,孟炀晔是不打算再瞒着她了,他是当今启国皇帝与陆映霜的亲生儿子,他势必会卷入皇位之争,而这场皇位之争的最后赢家,只能是孟炀晔。   孟炀晔问宁惜卿选桃花源还是选天下之时,宁惜卿就已意会到,孟炀晔是真的看上自己了,他想让自己坐上启国皇后之位。   皇位之争最终如何宁惜卿并不关心,可宋洵位居丞相之位,又与孟炀晔旧交甚深,此间的关系他怎可轻易挣脱?   正发愣间,门外传来一阵颇为凌乱慌张的脚步声,宁惜卿抬眼,正是宋洵神色焦灼地闯了进来,宋洵的目光自落在宁惜卿的脸上,便似化不开那般,狠狠地胶着,凝着,不言不语见似乎已斗转星移,已几番春秋。   宁惜卿见宋洵喘着粗气,自桌上倒了一杯清茶给宋洵,道:“何故如此慌张?你做丞相的仪态哪里去了?”   宋洵小心地接过茶,如饮琼浆,便是喝茶间,也要透着杯沿盯着宁惜卿看,听宁惜卿如此问自己,宋洵才不舍地放下茶杯,缓缓道:“无事,我一入孟府就去了你的院子,没见着你人。现下见着了你,便无碍了。”   宁惜卿听宋洵如此说,不知如何应他了,沉默半晌,倒是宋洵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话匣子,如此如履薄冰的模样让宁惜卿心中一揪,生出些许愧疚来。   “阿玖,今日我入宫中,皇上找我密谈皇位继承之事,言语间,皇上有意削凛王之势,与我商谈降凛王之计。我虽于治理地方之事上有些计较,可在皇位继承之事上,却是没半点想法。”宋洵说罢,突生悔意,阿玖向来不喜这些官道伦理之事,他便是再无话可说,也不可将朝堂之事与阿玖说,若是阿玖厌烦了,不就会回自己的院子里?   宁惜卿闻言皱了皱眉:“宋洵,你可否从朝堂之中脱身,不再理会夺嫡之事,百姓之事?”   宋洵放下茶杯而笑,既温柔又满足:“阿玖,我此身官服是为你而披,如今寻着了你,自是随时可以脱下来的。”   此情此景,让宁惜卿的眼眶发热,似乎很久以前,她也问过如此的问题。   “你志在沙场?想要忠君报国扬名立万?”   “我还未想到那上面去呢,若说扬名立万,我还是更喜欢守着一间茅庐悠闲一生。”   “那为何?”   “那日我见你手中极为珍视地握着一把红缨,便以为你崇拜沙场大将,所以才有此想法。”   对了,那时她是如此问他,他是如此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正常更了 以后更文会有通知的,真是不好意思 明晚十点左右会更一篇 ☆、痛解心结   49.痛解心结   宁惜卿在宋洵的房中待到三更,几次想离开都被宋洵以各种无甚要紧的缘由留在房中,时而饮酒,时而下棋,时而弹弹琴。   只有宁惜卿一人在桌前鼓捣着,宋洵只坐在窗边小台上,一手撑着脸颊看着宁惜卿,一手握了支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苍白的脸上透出了些血色。   宁惜卿被宋洵看得不自在,也要看看宋洵笔下都写了些什么,待见宋洵附身对着纸张遮遮掩掩,便狡黠一笑,猛地将脸凑近宋洵。   宋洵面上涨红,急急后退,宁惜卿趁机自宋洵手下抽出了一叠纸,上面全是自己的画像与名字。   “堂堂丞相将姑娘家押在房中到三更天,原来圣贤书中是这么教的。”宁惜卿满脸不怀好意地调侃。   宋洵从宁惜卿手中抢过纸张,藏到被褥中,几番张口预言,到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他握住宁惜卿的手在掌中摩挲了一会儿:“阿玖,我若放你出了这屋子,你可否保证明日我能再见着你?可否保证明日见着你时你不再拒我?”   宁惜卿反手握了握宋洵的手掌,感受掌上纵横交错的旧疤,莞尔轻笑:“木头,我既然愿意主动来寻你,便是我真的想通了,你也不用成天提心吊胆的,明日我在,以后的每一日,我都在。我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吗?只要你病好了,我便不走了。”   宋洵自我安慰般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往后再也不生病的话,走到门前,为宁惜卿开了门。   门外,站着衣着单薄的宋母,宋母手上捧着一碗药膳,一脸讨好地对宋洵笑了笑。   宋洵却似对那笑容视若无睹,他防备地将宁惜卿护在身后,冷淡又有礼地唤了一声:“娘。”   宋母神情一僵,笑意在面上慢慢龟裂,透出了一丝凄凉来。   “宋小子,你娘在门外等了你许久,她敲门你也不应,只好穿着一件单薄衣裳在门外等着。现下你还不让她进屋暖暖吗?这些天她可是为了你操碎了心啊!”尾随其后的陆映霜扶着宋母,也不问宋洵愿意与否,便强推着门进了屋,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床上的锦被上。宁惜卿急忙上前将锦被下的画作抽了出来,然为时已晚,纸张拿到手中已然皱得不像样子。   “阿玖,你总算开窍了,什么断情绝义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吧。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说是不是?呵呵。”陆映霜见场面尴尬,好心开口说了几句,又拍了拍宋母的肩,示意宋母说话。   宋母刚欲开口解释,宋洵却道:“娘,更深露重的,你该回丞相府了,我送你回去,我会嘱咐下人多进些绫罗绸缎到府中。”   宁惜卿鲜少见宋洵对人如此冷漠,句句话中都是对宋母关心,句句话中又无一不让宋母痛心。   于宁惜卿印象中,宋洵自小与宋母相依为命,宋洵从来都是敬重宋母,未尝有一句忤逆之言,可现在却对宋母比对朝中的官员还有礼,想必是当时宋母遣她一事仍让他心有介怀。   宁惜卿也并非完全对此心无芥蒂,然她既已有不离开宋洵之心,往日的种种,虽是不可烟消云散,但为了宋洵,将此忘却也不是不可。   宁惜卿拉了拉宋洵的衣袖,宋洵冷然的面色终于回温些许。   “阿玖,我,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你仍不计前嫌救了宋洵,我心中万分感激……”宋母放下手中的药膳,搓了搓被碗烫红的手,紧紧揪着自己身上的布衣裙子说道。   “不必,我会救宋洵,不过是因为我愿意救他。”宁惜卿强拉着宋洵一同坐到桌前:“若说要我不计较以往的事,我并非神人,无那么宽宏的胸怀。自我入江湖,别人只教过我如何杀人,如何用手段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宋母微微瑟缩了一下,眼底染上了惶恐。陆映霜面色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宋洵在桌下握住宁惜卿的手,五指嵌入五指,连心之意自不必说。   “不论过去如何。今日我只想将已逝之人想要传达的话传达到罢了。那人当日奄奄一息之际要我将话传与他妻儿:今世累你至此,非我本愿,但实则伤你甚深。望此后生生世世姻缘不许,我甘为牛马,偿你今世之苦。”   宁惜卿口中说的已逝之人不言而喻,梁雨柏,那个死前还为了自己妻儿对她这个幼童深深磕头的男人。   “生生世世姻缘不许?生生世世!他真的是如此说的?”宋母像是被抽了魂魄,抓着宁惜卿的肩膀双眼虚空地看着,只希望宁惜卿可以说出一句不是。   宁惜卿点头:“他确实是如此说道。”   生生世世姻缘不许,只愿做牛马,深情重重,只怕其中不知有深情,还有怨吧,不然又怎么舍得生生世世姻缘不许呢?   宋母呆滞了一阵,忽而笑开,泪洒衣襟:“姻缘不许?呵,不许便不许吧?若真的有下一世,我还是大家小姐,他还是坐堂大夫。又何必做牛马呢?”   宋母浑浑噩噩地催着陆映霜带自己离开,临走时只嘱咐宋洵有空多回丞相府。   待陆映霜搀着宋母出了门,宁惜卿朝陆映霜张合了几下嘴型,陆映霜登时脸色难看下来,跟着宋母离了房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午会更一篇 ☆、以情比情   50.以情比情   宁惜卿还是没有离了宋洵的屋子。   宋洵屋中的烧了又断,断了又续,满室独一只蜡烛在纸窗前垂泪,摇摇曳曳的火光随宋洵的声音回溯旧事,宛若黄粱一梦,宛若庄周蝶影。   宋洵之父梁雨柏原本只是柳州药堂的一个坐堂大夫。   梁雨柏自幼父母双亡,跟着行医的祖父学了一些医理,待祖父与世长辞后,梁雨柏当真可谓茕茕孑立,终日形影相吊。   梁雨柏与宋婳的相识,就如话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那般。富家的千金娇小姐厌弃闺房生活,想要离开宋府做一些奇事出来,哪想被人骗去钱财,落魄之下,被梁雨柏所救。   宋家大小姐落魄之际受梁雨柏的照顾,又没见过什么世面,竟以为眼前的男子是世上最好的,甚至是子瑜重生恐怕都比不上。   梁雨柏也不知宋婳的家世如何,只当是柳州哪个人家的清白姑娘,因而与宋婳私定终身。   谈及上门提亲一事,宋婳总是支支吾吾不说清楚,梁雨柏这才以为宋婳与自己同是福薄之人,双亲已逝,便在家中与宋婳拜了堂,成了亲,直到宋婳腹中有了宋洵,宋家人才寻到宋婳。   自此,梁雨柏不能只是坐堂大夫,他还是柳州第一个入赘夫婿,再不可以过淡泊平静的生活。   梁雨柏为了娇妻入赘宋府,并不在乎他人在背后究竟如何泼脏水,说风凉话,戳脊梁骨,只希望陪在妻子身边,好好等待孩子降生。   可从小锦衣玉食的宋婳哪里受得了他人白眼?她宋婳的夫君怎可只是个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   于是,梁雨柏遂了宋婳的意,进宫任职。   太医院中的排挤与非议更甚宋府,梁雨柏每每回府后身心俱疲,还要应付对自己百般挑剔的岳母岳父,对自己冷言冷语的妻子。   机缘巧合之下,梁雨柏得来了一只价值□□的血灵蚕,此物所泌的丹药可治百病,倘若与血灵蚕的心意难通,又心生歹念,从此福祸难辨。   梁雨柏沉浸在血灵蚕带给他的神医称号下无法自拔,为研制丹药,他找了许多无辜之人来试药,从开始的百试百灵,到后来使人毙命,这期间梁雨柏积攒的仇家越来越多,便是皇室也难以查明梁雨柏仇家的身份。   宋府经商,本繁荣富裕的宋府在商道上被同行一再打压,日渐衰弱。直至宋府日薄西山,外强中干一刻,仇家袭来,入宋府胡乱斩杀一气,洗劫一空,唯剩宋婳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从宋府逃了出来。   宋婳恨梁雨柏,往日的情意早已付之东流,几年间,宋婳带着宋洵不愿见苦苦哀求的梁雨柏,便是流离失所,到街上乞讨,也不愿梁雨柏将她母子二人接来好好安置。   襁褓长做少年,宋洵明白事理后,偶尔也会与梁雨柏书信来往,私下受梁雨柏的接济。   可有一日,梁雨柏再也没有回书信来,焦急失神的却是宋婳。   未想梁雨柏竟是死了,梁雨柏心知被揽云阁的人列入到必杀的名单上,便是阎罗王收定的人,倘若他与妻儿往来,妻儿又何能再死里逃生?   若没有遇见宋家的千金大小姐,梁雨柏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坐堂大夫,他医病所得的银子足以在柳州安家还小有富余;若没有遇到宋家大小姐,他可以找一个平凡人家的女子,与那女子执手偕老,一生过得平安快乐。   若说宋婳对梁雨柏有恨,梁雨柏对宋婳何尝没有怨?因着这怨,便是道道轮回做牛马任人差使,也不要再与你相许相知。   宋洵说完旧事,半躺着枕在宁惜卿的腿上,眼角匆匆划过一滴泪,跟着屋中最后一滴烛泪坠落,明明黯然寂静,却在宁惜卿心头掷地有声。   宋洵睁开一直紧闭的双眼,拉着宁惜卿的手,严肃而认真地说道:“阿玖,我不想像爹和娘一样遗憾终生。你要做什么,我可以等,莫要不回来便可。我愿对以你生死相付,却绝不许你对我以生死相负,你可明了?你可知晓?倘若不可,我也会怨的,我不会像爹一样说什么生生世世姻缘不许,我只会带着这怨生生世世去找你,死了也不休!”   宁惜卿微微睁大眼,平复了内心的震撼,怜惜着抚摸着宋洵凤眼下的青黛:“我明你意,知你心,你安心睡一会儿吧,你信我,待你醒来时睁眼,我定还在这里,好吗?”   宋洵点点头,拉着宁惜卿躺在自己身边,长臂一伸,牢牢将宁惜卿锁在自己怀中。   “臭木头,不是说要信我的吗?”宁惜卿敲了敲宋洵的胸膛。   宋洵用下巴摩挲了下宁惜卿的脑袋,模糊道:“好阿玖,我信你,不过还是搂着你靠谱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更一篇 ☆、暗谋难全   51.暗谋难全   舞榭歌台之上,一女子身披半透纱裙,曼妙的身姿勾着惑人的轮廓。   那女子轻眨媚眼,频频对台下的健硕男子投向欲说还休的眼波。男子似被女子的半裸体态所吸引,手中执着酒杯,听着女子口中所唱的淫\词艳曲摇头晃脑,女子嘴角挂着得意之笑,殊不知,男子眼底满满的都是藐视与厌恶。   “黑良,你不是说会早日铲除宁惜卿那个小野种吗?怎也不见消息来?上回我趁着她功力大减之时杀她不成,如今她又有血蝶在手,想杀她谈何容易?宁惜卿那小贱人担着阁主职位却执意不认祖归宗,成日戴着一个败将之姓,真是天生媚骨,做贱奴才的命!”成岚一个仙女落怀,笑意盈盈地攀着黑良的肩头,抚摸他胸前凸起的刚硬胸肌。   黑良眼中利光一闪,将成岚的手从自己胸前拿开,另一手在成岚脖子上的刀疤上流连忘返。   过重的摩挲让成岚娇嗔埋怨道:“你这粗人,轻点!”   黑良呵呵一笑,用一条丝巾蒙住成岚的双眼,两指一出点了成岚的穴道。如此举动让成岚嘴里吐出更为酥麻且耐人寻味的娇喘:“黑良,这一招你怎么就玩不腻呢?次次如此……唉,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   待成岚在摇椅上摆出下贱姿势后,黑良狠狠皱眉,用力搓了搓方才被成岚碰过的肩头,嘴里吹了一个口哨,自有一个目露色光,面丑身矮的独眼男人附身而上,刹那间,一把摇椅晃出了一个极乐天堂。   宁惜卿收到黑良的飞鸽传书时虽是意料之中,然却不急着处置成岚,只等云琉来找。   成岚在揽云阁中也可称得上是元老级人物,她与云琉同在揽云阁长大,二人可谓青梅竹马,若没有宁惜卿的出现,最有能力角逐揽云阁阁主之人,非成岚与云琉莫属。   宁惜卿入揽云阁后,每年都会被逼与阁中元老以命拼杀,如此不过是上任阁主为证明宁惜卿绝对有能力接任阁主之职的必要考验。   宁惜卿最后一次的考验便是与成岚厮杀,然就算是成岚在比试中耍阴招,宁惜卿也丝毫不点破,反而于最后饶她一命,如此,不过都是看在云琉的面子上。   如今,她想找死,那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天色越来越深,宁惜卿点了宋洵身上的睡穴,虽知宋洵必然不会醒来,宁惜卿还是轻手轻脚地为宋洵盖上锦被。   门一开,便是云琉站于院中。   他负手而立,明明已是而立之年的人,偏生长了一张弱冠之年的面孔。他穿着印有揽云阁血色祥云标记的黑袍,一身的深沉似海,回眸间,他的双目前似有迷烟氤氲,又似落满蒙蒙细雨,使人读不明,看不透。   宁惜卿走近了些,这才看出云琉脸颊上的瘦削,他原本光洁的下巴上冒出了零星胡渣,颇显憔悴。   “卿儿,待在宋洵身边可好?他待你还好?”云琉问了一句。   宁惜卿点了点头:“世间再没有比宋洵对我更好的人了。”   云琉点头,负在身后的手藏进了及腰的墨发中,隐隐发力,手心刺痛。   “你今日找我有何事?”云琉又问,双目望向关闭的院门。   “表兄,我已查出阁中内奸是谁,今夜不过是想与你前去确认一番。”   云琉蓦然转身,平淡的目中渐渐染上怒气:“好得很,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杀你,是谁想找我云琉的不痛快!”   舞榭歌台温柔乡,还沉浸在欲望中的人尚未登上极乐,便被一声利剑出鞘给打断。   黑良出剑刺穿了伏在成岚身上动作的男人,那男人死前未料想这平白而来的一剑,面上仍是带着□□的笑容,一口哈喇子混着热血流了成岚一身,场面可谓不堪入目。   “拜见阁主,右使。”黑良面带嫌弃地扔下手中带血的利剑,对来人恭敬地单膝下跪喊道。   “表兄,方才在这具尸体下承欢的女子,便是内奸。”宁惜卿捡起地上的剑,沿着成岚的脸将丝巾从成岚双眼上撩起。   成岚那双快活得快要翻白眼的双目,在看见宁惜卿与云琉之后,瞬间瞪大,回神,再见到身上已死的丑陋男人和跪在地上目不斜视的黑良,目中的旖旎早已冻结,惶恐和怨恨占去了成岚整个瞳孔。   “成岚!”云琉嘴唇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犹如青楼妓子的女人居然是自己从小的玩伴,自己的师姐。   成岚的穴道被黑良不情愿的解开,黑良对宁惜卿道了声自己急需沐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因方才的□□,成岚双腿无力地自摇椅上滑了下来,她急于找遮蔽之物,无奈她越动,身上的薄纱越往下滑,她只好狼狈地将丑陋男子的尸身搭在自己身上。   “师姐,你……你可有什么要说的!”云琉少有怒气,当下竟抓起成岚的发,厉声喝问道。   “云琉,云琉,不是你想的那般……”成岚哭得满面涕泪。宁惜卿握住云琉的手臂,让云琉放开成岚,好笑道:“如此情境之下,表兄你还想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是你,都是你这个贱胚子,我差点就能杀了你了!我杀了你!”成岚怒吼着,被云琉反手一个巴掌,摔得撞到摇椅的把手上,额头上瞬间溢出血来。   “表兄,你都不嫌手脏的吗?”宁惜卿抱着胸调侃道。   云琉面色难看地微微责备道:“卿儿,事关及阁中秩序与你的生死,莫要如此幸灾乐祸。”   “那这样吧,与阁中规矩处置,杀了这女人,再将这人的头颅挂在揽云阁的戒罚堂,尸身扔到山间喂狼?”   “卿儿!”   “你凭什么处置我?你非云姓,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来冒充阁主后人的贱人,少在此摆什么阁主的架子。若不是你,我又如何会沦落到此?若没有你,我和云琉才是揽云阁的主人!揽云阁是我的!云琉是我的!你凭什么打败我?凭什么站上阁主之位?”   见成岚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云琉顿起杀心,然下手间竟忆起了往昔的同门情分,只下手废了她的武功,未要她性命。   见成岚昏死过去,宁惜卿双眸一闪,提剑欲刺,招式却被云琉挡住。   宁惜卿挑眉:“表兄难不成要留下这人的命?”   “卿儿,她虽有错,但毕竟是我揽云阁中同门之人,现被我废去武功,将来说不定体弱致残,放她一条生路任凭她自生自灭吧。”云琉劝道,看宁惜卿浑然不动,未有异议,便叫人拖了成岚和那尸体下去。   “表兄,阁中规矩可并不是如此教我的。凡揽云阁内奸者,定死无完尸。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饶她一命。若下次再让我见着她,莫管她是洗心革面亦或还在害人,我都会取她性命。”宁惜卿收回手中的剑,冷漠说道。   云琉一惊,心知宁惜卿此话并非玩笑,又想到成岚暗杀宁惜卿时重伤了宋洵,不知为何,心底竟引出一股不满来:“你这么想除掉成岚,不过是成岚伤过宋洵。”   宁惜卿也不否认:“她既然有胆伤宋洵,自然也该有胆将自己这条贱命交出来。”   “卿儿,你可知我在揽云阁中的炼狱生活中,只有那成岚陪伴过我?她于我,便好比我于你,若是有一日我伤了宋洵,你是不是也要杀了我?”云琉压抑问道。   “你并非成岚,你不会伤宋洵。”   “我只问你,若是有一日我伤了宋洵,你,会不会,杀,了,我!”云琉一字一句道,坚决地要一个自己心知却偏要明了的答案。   宁惜卿沉默了半晌,慢慢答曰:“我不知。”   云琉颓唐一笑,将剑塞进宁惜卿手中,语中似有哭腔:“卿儿,你不知,说不定我知呢。”说罢,便愤然甩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会更一章 来点评论呗~\(≧▽≦)/~啦啦啦 ☆、危机渐显   52.危机渐显   日出东山,朝霞普照,晨钟响过。   明耀又严肃的大殿中,臣子皆着官服,手执朝板,躬身朝向那肃穆庄严的皇位上。此时,皇位上空空如也,然大殿之中依旧寂静无声。   良久,从殿侧走出一个太监,太监对着文武百官一挥拂尘,尖细的嗓子拉着长音叫道:“皇上今日龙体抱恙,各位大人请回吧。”   太监话音刚落,朝堂下乱成一锅粥。   见臣子们仍旧交头接耳说个不停,太监又重复了一遍:“皇上让众位大人今日都散了。”   百官一听,这才议论着出了大殿。   大殿外的重重石阶上,大臣们皆三三两两作伴,议论个没完。   凛王孟衍之那张难分雌雄的脸勾起一抹暗笑,手中那张写着“毒已下,皇上所剩之日无多。”的字条在他手中被内力捻为粉末。   孟怡之从大殿出来,见孟衍之立于大殿门口,一双妖冶的双眼直直抓着大殿之内的那把龙椅。孟怡之心一沉,拉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苏奈清,只想早早离开。   “皇兄,拉着你的小情人走得这么急,昨晚这小子满足不了你,不然你考虑考虑,改喜欢女人如何?”孟衍之拦住孟怡之与苏奈清的去路,双目不怀好意的看向藏在孟怡之身后,躲躲闪闪的苏奈清,好似一只要咬断幼鹿脖子的恶狼。   “皇弟,莫要欺人太甚,你的那点贪欲还是收敛一点比较好。空算计,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就不好了。”孟怡之一如平日里谦善的模样,可口中说出的就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了。   “皇兄此言差矣,若是皇兄你现在可以对我磕个头,把你身后那个小美人双手奉上,说不定事成定局之后我还可以饶你一命,让你在牢狱之中好好过完这一生。你莫不要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可以瞒得了我,你想让宁惜卿用揽云阁来庇护你。你也不想想,她就算再厉害,她就算是揽云阁阁主,若她自身难保,可还有能耐救你的小情人一命?”孟衍之说着就伸手摸向苏奈清的肩,被孟怡之一掌挥开。   孟怡之故作镇定道:“世事无绝对,还未到结局之时,这皇位最后是谁坐,还是两说之事。”   孟衍之无所谓地揉了揉被打红的手背,笑道:“无碍,到时这小美人还不是到我的手里?小美人,到时候我会让你快快活活的,不会像这草包太子一般,无能。”   苏奈清小脸涨红,伸出拳头欲开口与孟衍之理论,然孟怡之伸出大手包住了苏奈清颤抖的拳头,以眼神制止,苏奈清这才跟着孟怡之离去。   孟衍之看着二人的背影,嗤笑一声:“不知死活!等我坐上皇位的那一日,有你这个草包的苦头吃!”   宋洵是最后一个自大殿中出来的,他低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时不时发笑,与冷面丞相的称呼截然不同。   他未注意到站在殿口的孟衍之,竟迎面与孟衍之撞了个正着。   “凛王殿下,实在对不住,我无意惊扰于你。”宋洵对孟衍之做了个揖,因他心里本就不喜孟衍之此人,索性说完之后抬脚欲走。   “宋丞相,本王有话与你说。”孟衍之叫住宋洵。宋洵疑惑回身,便接到孟衍之递来的一张密函。:“凛王殿下这是何意?”   “这张密函不是给你的,你替本王将这张密函交到宁惜卿手里。以她的头脑,若是分得清时势,必会来跟随本王。”孟衍之说得胜券在握。   宋洵虽是不愿意自己的阿玖又被一个男子惦记上,况且还是这个风流成性,花招颇多的凛王,可既然是给阿玖的东西,还是阿玖来处置比较好。   待宋洵将这封密函送到宁惜卿手里时,他只坐在桌前点墨写字,看似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心里像被猫儿抓了一般,恨不得抢过这封密函拿火烧了,再将烧剩下的灰烬扔在脚下踩个痛快。   宁惜卿手里拿着密函在空中甩来甩去,就是不见她拆开来看,她见宋洵拿着余光不停瞟向自己,心里偷笑,在空中甩着密函的动作更欢。   最终宋洵还是沉不住气,弃了桌上那张被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宣纸,看向宁惜卿:“阿玖,你就不把东西打开来看看吗?”   “何须看?这里面肯定写着些窈窕淑女,寤寐思服之事,这哪里是什么密函,分明就是情诗。”宁惜卿毫不在意地将密函扔在榻上。   宋洵听罢,心里有气,面上又装作不在意道:“阿玖,你还是打开看看吧,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事也未可知啊。”   宁惜卿总算在宋洵期盼已久又拈酸的眼神下,拆开了密函。   密函里大抵说着他孟衍之将来必定成为皇帝,宁惜卿身为揽云阁阁主,若是分得清时势,就应该追随他。密函中还提及宁惜卿身有血蝶一事,孟衍之威胁宁惜卿若是不追随于他,她宁惜卿的结果最后将是死无葬身之地云云。   宁惜卿对着密函呵呵一笑。   宋洵眉头一紧,走到宁惜卿面前,将宁惜卿拉入怀里,伸手就要去抢宁惜卿手里的密函。   宁惜卿怎么会让宋洵如愿,她一扬手,那张密函就落入灯罩之中,不消片刻就化为灰烬。   “阿玖!”宋洵轻叫了一声。   宁惜卿老神在在地点点头,伸手摸着宋洵绾得一丝不苟的发,颇为不满,便伸手将宋洵的发给解了下来,一头青丝长泻于宋洵紫色的官服上,宁惜卿这才满足地眯起眼睛,为宋洵顺毛:“我在。”   “凛王在信中都写了些什么?”宋洵目中有幽怨。   “不是和你说了吗,不过是些窈窕淑女,寤寐思服的事吗?”宁惜卿扯了扯宋洵的头发,在自己的指尖绕圈。   宋洵哪里会不知道宁惜卿此乃敷衍之说,然却不自觉地将宁惜卿所说的话当真。   “阿玖莫不是喜欢《关雎》比喜欢《桃夭》多些?”说完,宋洵连忙咬了咬舌头,他这是在说什么?怎么与讨不到糖吃的幼童一样?莫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宁惜卿不甚在意道:“木头,你莫不是将四书五经都堵到脑子里了?这二者岂能一同比较?”   宋洵大喜,搂着宁惜卿摩挲个不停,等宁惜卿觉得自己快被这只大狗蹭的脱皮时,宁惜卿才好笑地抵住宋洵那长发凌乱的头:“宋洵,你自幼学文,写的字应当是极好看的,不如你来帮我回了这封密函如何?”   宋洵摩挲的动作一停,不言不语地从书桌上拿了一张缺了角的破纸和一只稀疏的旧毛笔,正襟危坐,宋洵道:“阿玖,你说,我写。”   宁惜卿看宋洵满脸的不情愿,便在宋洵耳边说了两个字。   宋洵眼睛一亮,手中的毛笔一舞,破旧的纸张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大字,草包。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吃韭菜差点挂了,所以没更 明天下午更一篇 ☆、情定立信   53.情定立信   却说宁惜卿让宋洵将写有“草包”二字的回信送给孟衍之,孟衍之收到回信后,面色可谓是七荤八素。他将那回信摔在地上,狠命地踩了踩:“敬酒不吃吃罚酒!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本王一定会要你们好看!”   孟衍之在大厅中央来回跺脚,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片刻,有下人按着一个全身半裸,面色痛苦,左腿似有残疾的美丽女子上前:“殿下,这是花楼刚收的“残花”,殿下可要试试?”   原来是这孟衍之近来喜欢上了玩虐身有残疾的美貌女子,花楼老鸨们知晓后,自然会为凛王殿下这个大金主把美人收来。   孟衍之的双眼一眯,在“残花”那张楚楚可怜,娇柔可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他挥手让下人退下,不知从什么地方拿来了一根带着倒刺的细皮鞭,一手拿着皮鞭在女人半裸的身上鞭打,一手撕扯着女人身上所剩不多的衣物随意玩弄。   女人痛苦不堪地蹬着右腿,左边无知觉的残腿像一只死鱼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   女人面上的痛苦在面上扭成一团,然那双眼竟然带着点点瘆人的笑意。   那女子赫然就是被云琉废了武功的成岚。   誉国来使莫珂与沈熙恬来到启国约摸已有一月,自那夜莫珂与宁惜卿见面后,莫珂日日不自禁地喊着宁惜卿的名字,有时甚至还在夜里叫完宁惜卿的名字后又喊着前四公主莫珏之名,在梦中垂泪。   沈熙恬虽极为不满莫珂对宁惜卿如此关注,但见莫珂愈来愈“相思成狂”,恐怕除了宁惜卿之外无药可医,沈熙恬就想着何时能上孟府好好与宁惜卿交谈上一番。   她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一直坐在太子妃的位子上,将来母仪天下,她只想让莫珂莫要再受情所困,将她这个发妻抛之脑后。   正巧沈熙恬上门拜访时,值休沐之日,可孟炀晔已多日不在府中,府中只有在院子里练剑的宁惜卿和挑拣药材的宋洵。   沈熙恬在孟府下人的引路下入了宁惜卿的院子。   沈熙恬往院子里乍一看,心中不禁感叹。这院子里的二人当真是一对极为般配的璧人。   舞剑的宁惜卿穿了一身墨黑劲装,一头长发高高地用发带扎于脑后,英气逼人,飒爽之姿。   她出手迅疾,剑峰带气在空中舞出几个剑花,只见她翻手身子一转,又利落地朝前一劈,颀长有锋利的剑身宛如受不了如此的力道与煞气,随着破空之声竟开始抖动起来。   宁惜卿的双臂宛若游龙在空中翻转,身若飞燕轻盈如纸。她所舞出的招式时而若春季雷雨,磅礴霸道,剑气如虹;时而又如江南丝雨,柔婉醉人。   而在一旁石桌前挑拣草药的宋洵褪去了日日穿在身上的官服,换作了一件粗布白衣,便是粗布葛衣也无法掩盖宋洵身上那份沉稳,睿智的仙人之姿。   宋洵拿着手里的草药,不时问宁惜卿几句药性,宁惜卿也熟稔的一一回答,如此看来,像极了一对相濡以沫,相处已久的恩爱夫妻。   宁惜卿早就察觉沈熙恬站在院子门口,本待着沈熙恬自己进来,可见沈熙恬一味地看着自己与宋洵发愣,宁惜卿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剑势,看向沈熙恬:“太子妃是来找我的吗?可有何事?”莫非是皇兄出事了?   沈熙恬这才回神,恢复了以往的大家风范,微微笑道:“宁姑娘叫我熙恬便好,我确实有事想与宁姑娘单独谈谈。”   宁惜卿看向宋洵,宋洵虽然不乐意,但依旧顺着宁惜卿的心意将石桌上的草药收走,出了院门。   然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如少年时一般,坐在宁惜卿院子外的石阶上,继续为宁惜卿挑拣草药,顺便熟识一下这些草药的药性。   “当初宁姑娘你救了我,我却未曾答谢过宁姑娘,熙恬就此谢过那日宁姑娘在皇宫中相救,若不是宁姑娘你,我必定要被凛王轻薄了去。”沈熙恬坐在宁惜卿的屋中,感激道。   宁惜卿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沈熙恬的面前,笑道:“这只是小事,太子妃不必客气。”   沈熙恬点了点头,复又问:“你与宋丞相是旧识吗?看上去你们似乎十分要好。”   “嗯,确实是旧识。”   “可那夜灯会……恕我多言,你们看上去就如陌路之人一般。”   宁惜卿听罢一愣,当初她只想着将宋洵推得越远越好,所以她当时确实没有心平气和地同宋洵说过话,更没有好脸色给宋洵,难为宋洵这棵呆木头那夜也说出了几句自嘲埋怨的话。   “嗯,那段日子我与宋洵之间有误会,如今误会已解,自然便与从前那般相处。”宁惜卿答道。   “你们二人是不是夫妻?”沈熙恬闭了闭眼,鼓足勇气问道。   这一问,倒让宁惜卿刚刚入口的桃花酒差点呛了出来:“太子妃为何如此关心我与宋洵之事?况且,我方才在院中练剑的模样和那呆木头配在一起,看起来像是夫妻吗?”   沈熙恬长松了一口气:“不是夫妻就好。我并非有意过问你与宋丞相之间的事情。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宁姑娘的意愿,宁姑娘可有意嫁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哪个太子殿下?”   “就是我国太子殿下莫珂。”   宁惜卿手中的桃花酒一抖,尽数都倒了出来。   宁惜卿也来不及再去怜惜那些桃花酒,只睁大了一双乌亮的杏眼眨了眨,模样好不滑稽。   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宁惜卿听到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妃的意思是要我,意思是让我,嫁给,莫珂?”   沈熙恬觉得宁惜卿直呼莫珂的名字十分欠妥,但见宁惜卿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以为宁惜卿这是喜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心里虽有些太子即将被他人占去的酸楚,更多的却是太子得以如愿以偿的安慰。   宁惜卿忍不住暗笑了起来,莫说她宁惜卿与莫珂是同胞的亲兄妹,她嫁莫珂有悖伦理,若这事被莫珂知晓了,怕也是真真哭笑不得吧。   “太子妃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对太子殿下并没有旖旎之想。”宁惜卿暗笑完,捂着肚子差点憋出内伤。   沈熙恬不甚明白宁惜卿为何会拒绝如此良机,再接再厉地劝道:“宁姑娘,你若肯嫁给太子殿下,真心侍奉太子殿下,誉国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若是想要这太子妃之位,只要你真心真意地爱太子殿下,我沈熙恬在此发誓绝对会在皇后娘娘面前让出太子妃之位。”   宁惜卿摇摇头,打断沈熙恬还要说下去的话:“太子妃如此为太子殿下,看来太子妃是真心对太子殿下的,可我对太子殿下并无真心爱恋一说。况且,早在五年前,我便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是宋丞相?”沈熙恬可惜地叹了口气。   “不错,就是那根呆板,无趣,固执,傻得可以,没事爱乱吃飞醋如今更爱听墙角的臭木头。”   宁惜卿随手一扬,门一开,门外便是对着手里的几根草药嘟囔着药理,双耳赤红的宋洵。   “木头,你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丑死了。还有,你的药理全背错了。”   听到宁惜卿这么说,宋洵赶紧收起草药,将笑得越来越灿烂的嘴角向下拉了拉,这才人模人样走到宁惜卿身边,眉开眼笑地唤了一声:“阿玖。”   宁惜卿也笑,手却用力捏了捏宋洵那鲜红欲滴的耳垂:“还信不信我,听不听墙角了?”   宋洵将头往前靠了点,好让宁惜卿捏个痛快:“我信,阿玖,我信你。以后不听墙角,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更一篇 来点评论来点动力~\(≧▽≦)/~ ☆、质子受辱   54.质子受辱   芙蓉帐内,孟衍之目带不愤凌虐着身下的成岚,手里鞭打的力道越来越重,让成岚险些支持不住要昏过去,偏她面上却要做出极其享受的模样来取悦自己身上的凛王殿下。   “王爷今儿兴致这么高,岚儿虽然高兴,可也有些力不从心啊。”待孟衍之稍稍停下对成岚的鞭打,成岚立刻抓准时机缓了一口气,娇羞讨饶道。   “你这个臭娘们,难道没看出本王这是心情不好,而不是兴致高涨吗?”孟衍之握着倒刺皮鞭略显不满地在成岚的脸上摩挲着,几道血痕立马出现在成岚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上。   “王爷有什么忧心懊恼的事,或许可以与岚儿说说,虽然岚儿乃一介女子,但是心里还是希望王爷能将苦恼与我诉说,如此说不定就能消减一些郁结。”成岚扭着身子贴在孟衍之身上,不时放出几个勾人的秋波。   一时间,孟衍之也忘了继续□□成岚,而是静下来,把成岚揽进怀里,边亲吻边恶声恶气道:“还不是朝堂上那一群不知好歹的老东西,虽说那群大臣不站在□□派,但无论本王做什么也不能将那群快要踏进棺材的老东西拉拢来。还有那个草包太子,天天护着没出息的璃国质子,总有一天本王一定要好好尝尝这璃国质子在床上是不是真的别有一番滋味儿。”   成岚在孟衍之粗暴的动作中不禁痛苦□□出声,却不放过孟衍之口中的话:“王爷是想要登上皇位?”   “怎么,你觉得本王不够格吗?”孟衍之狠狠一抓成岚的柳腰。   成岚“啊”地一声大叫,泫然欲泣道:“王爷,岚儿从没这么想过。岚儿只觉得你有能力坐上那个皇位。”   “哼!还算你有眼!哪里像那个宁惜卿,她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有孟炀晔和宋洵护着就敢对本王大放厥词!而今孟炀晔不知去了何处,只要孟炀晔那个小畜生一天不回来,本王就多的是办法收拾她!”孟衍之一想到宁惜卿所送来的“草包”二字,当下更是怒火中烧。   成岚眼神一闪,随之眼底污浊加深:“怎么会有如此有眼无珠的人!王爷,依着岚儿想,王爷就是天之骄子,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人。王爷想要尝尝璃国质子的味道尽管去尝,太子殿下怎可能明着向你要人?他也只有束手无策的份。再说那宁惜卿,若王爷实在不喜,大可将此人铲除,她身上可不只有触怒皇族这一罪过。”   “哦,这么听来岚儿是有什么可以铲除宁惜卿的办法,倒是说来听听。”孟衍之停下了粗暴的动作,只等成岚开口。   成岚娇笑着用手勾着孟衍之的脖子,在孟衍之的耳边细语道:“王爷,岚儿这就一一跟你说来,只是事成之后,王爷可别忘了岚儿这个旧人啊。”   随后,芙蓉帐下,一副翻云覆雨之景,糜烂不堪。   次日是太子生辰之日,孟怡之并不喜生辰大操大办,便命了下人在太子殿中摆了几桌宴席,只宴请熟识的知己友人,宁惜卿便在邀请之中。   当日傍晚,孟怡之带着宁惜卿去见苏奈清,只想着在宴席开始之前,三人可以一同切磋棋艺玩乐一下。   哪想孟怡之在苏奈清的房中未找到苏奈清,派了下人搜遍了整个太子殿,翻遍了整个皇宫,也未曾看到苏奈清的踪影。孟怡之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庆祝生辰,遂命人撤去宴席,在殿中左等右等。   直至天黑,才有下人好似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跪在孟怡之脚边,急忙道:“启禀太子殿下,白日小人好像听质子殿下提起,他要出宫为太子殿下买一株幽兰作为贺礼,让小人不要告诉殿下。小人……小人忘了这件事,如今想起……请,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说罢,那个下人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孟怡之脸色骤然一遍,似是被雷劈过一般:“质子是说他要去买幽兰?”   宁惜卿在一旁听了半天,大概听出了个所以然来,问道:“买幽兰有何不妥之处吗?说不定是质子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孟怡之摇头,脱下身上的锦衣玉饰换上便服:“宁姑娘,你不知道,幽兰只有在城东的花市才有卖,那花市却是在凛王府旁。”   孟怡之回想孟衍之在大殿外与自己说过的话,心若火燎油煎,孟衍之说:“无碍,到时这小美人还不是到我的手里?小美人,到时候我会让你快快活活的,不会像这草包太子一般,无能。”   他无法想象,若苏奈清真的落入孟衍之的手里,苏奈清将会受到什么样残酷暴虐的折磨?苏奈清虽然看似柔弱,然性子也是刚烈,若孟衍之当真想要污辱于他,他绝对会以死相对,到时候,到时候,他到哪里去找他的奈清?便是死了也未必能在黄泉路上相逢。   “等等!”宁惜卿拉住欲冲出太子殿的孟怡之:“太子殿下你身份特殊。如此前去恐怕落人话柄。”   “我如何能想得了那么多?我再不去,奈清会死的!”孟怡之不禁吼道,继而却颓丧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对了,我怎么能忘记我是一个傀儡,如何能凭自己的意志做事,这个太子之位,不如不要!便是我现在去了凛王府,我也救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被糟蹋。我要跟孟衍之同归于尽!”   宁惜卿道:“太子殿下,莫要乱了阵脚,你且在太子殿中等着,我去凛王府探一探,说不定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孟怡之灰蒙蒙的眼瞳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对,以你的身手,一定能救出奈清的,拜托你了!”   宁惜卿潜入凛王府时,果不其然,苏奈清就在凛王府中,还是在凛王的床上。   只见苏奈清身上的衣物被剥得干干净净,以一种屈辱的姿势大敞门户被绑在床上。他面上满是涕泪,双目紧闭地昏死过去,嘴里汩汩地向外冒着血,半截舌头被咬断耷拉在被毁了的右脸上。   若此时再不救苏奈清,苏奈清必死无疑。   “王爷,这就是你说的小美人?岚儿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惊艳之处。”这声音,不是成岚又是哪个?   宁惜卿的眼色顿时变得狠辣起来,然当下救苏奈清要紧,先带苏奈清离开救治,之后再来凛王府收拾这个成岚也不迟。   一股阴风破窗而过,又冲破房门而走。   房内的孟衍之与成岚在话语间只感觉冷风划过脸庞刺痛不已,再回神时,床上只有一滩滩散开的血迹,床上奄奄一息的苏奈清早就不翼而飞。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在哪里啊评论在哪里 明天会更的几率不是很大 ☆、剜心之痛      55.剜心之痛   却说宁惜卿为救苏奈清而独身去了凛王府,云琉放心不下,便暗中跟随宁惜卿一同去了凛王府,待见宁惜卿带着苏奈清走后,云琉才在凛王府中现身。   当下孟衍之气昏了头带着府里的侍卫叫嚷着一定要捉到逆贼,房中便只剩下成岚一人。   成岚听门被开,一撩胸前沟壑上的乌发,媚眼如丝地转过头,软语轻唤道:“王爷。”   若是这声娇啼在一般男子的耳中听来,一定会酥麻了半边身子,然来者却是提着剑,一脸阴暗沉重的云琉。   “师弟?”成岚从摇椅上站起,面带惊愕和惶恐,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直到退到床榻上,残腿无力,左腿一软,便如一滩烂泥一般倒在方才沾满血的锦被上。   云琉一抬手,剑尖泛着银光直指成岚的咽喉:“师姐,你仍旧死性不改吗?卿儿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需要你如此煞费苦心不择手段地置她于死地?”   成岚心下害怕到极点,听到云琉如此相问,居然有些丧心病狂地笑了起来:“师弟,你可是揽云阁中的能人啊,我为何如此你当真看不出来吗?你以为我情愿将自己作践成这样?”   云琉微微低头,任凭额前的几根发丝切碎目中悲悯的目光。   成岚见云琉如此躲避,笑得越发欢畅大声,手一抬便握住了剑尖,浓稠的血液一点一滴地融进她胸前的乌发上:“宁惜卿没来揽云阁之前,揽云阁中的杀手与长老们都心怀不轨,巴不得哪一日前阁主能早日归西,只有你我是真心为揽云阁效力。你我从小相识,青梅竹马,二十几年都是如此相互扶持才得以在揽云阁内获得高位。可有一天你居然与我说你不想再为揽云阁效命,就算只是三四年的光景,你也想在外边的世间感受人情冷暖。”   成岚用力将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血瞬间从脖子滑到锁骨:“你说你要尝人情冷暖,好,我便在阁中等你,等你想回揽云阁那一日,等你亲口说愿意娶我从此相依相伴那一日。然后呢?我等来的却是你带着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人,你护着她,守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前阁主打了个什么样的如意算盘,他想要你娶宁惜卿那个小□□,好让你二人亲上加亲,好让你一辈子为宁惜卿做奴!”   “这便是你要杀她的理由吗?”云琉没有收回剑,反而将剑往前伸近一寸:“你明知我对你不过是几分亲人之情,何尝有过男女之情?便是让我给宁惜卿为奴,那也是我心甘情愿之事,你凭什么杀她?”   成岚瞠目欲裂,哈哈大笑:“那宁惜卿究竟是哪里来的妖精,可以把你迷成这样?”   云琉答非所问,眼中的悲悯散去,剩下的是残酷的决绝与冷然:“卿儿并非是你自甘堕落的借口,你自己怀有野心与贪念,又做着荒唐的白日梦。上回我当着卿儿的面放了你一命,未想你竟然还是死不悔改,还想借孟衍之之手来伤卿儿,今日,我是留你不得了!”   成岚一听,方才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不见了,只见她惊慌地放开云琉的剑,故作可怜道:“泠风,你当真要杀了我吗?二十多年的感情,你当真如此狠心?”   泠风是前阁主为云琉取的字,不是极为亲密之人,怎么会知晓他云琉的字?   云琉的剑尖一颤,成岚见云琉的表情带上了一丝犹豫松动,忙拖着残腿快速地向门移去,边移边叫道:“来人呐!王爷!救救岚儿!”   往日房外都有侍卫守着,近来孟衍之迷上了成岚,鲜少有离房间过远的时候,可惜成岚忘了,孟衍之早就带着凛王府上上下下的侍卫去追拿那个所谓的“逆贼”,哪里还有工夫听她叫唤。   云琉一个转身,自成岚身后将剑狠狠刺进成岚的背心。   成岚身形一抖,歪着头倒在了地上,嫩白的手捂着自己被贯穿的胸口,意识涣散之际,她竟笑了笑:“泠风……宁,宁惜卿她……呵呵,逃不掉的,我死了……她也要死……呵呵,逃不掉……”   云琉收回剑,一手拂过成岚死了还不能瞑目的双眼。   起身时,云琉目中无神,拖着一把长剑,剑器在地上划出一道孤寂的刺耳之声。   只见云琉口中缓缓地念叨着:“卿儿,卿儿,卿儿,救我……”   宁惜卿出了凛王府后就直奔宋洵的丞相府,借着宋母对她的愧疚之情,便将受伤的苏奈清安置在宋府的隐蔽之处,让宋母莫要将事情说出去,好好照顾苏奈清。如此,往日的恩怨便一笔勾销,她自然会带宋洵回丞相府,帮他们母子二人消除隔阂。   宋母虽然疑惑璃国质子为何会伤重至此,然听宁惜卿如此说法,自是不再过问什么,专心地照看起苏奈清来。   宁惜卿担心宋洵在孟府等急了,便匆忙将自己身上带血的衣物换下,随意找了件红衣披在身上,驾马向宋府奔去。   冷清街头,孤风阴冷,呼呼的风声卷走了马蹄下的尘埃,风声似索魂曲,一声声击在铁蹄之下。   宁惜卿行了许久,眼看就要到孟府,却见有一个身形萧索之人拖着一把带血的长剑,白衣上血溅如彼岸花,再看那人俊朗而苍白无助的脸,宁惜卿不由地急急下马,叫了一声:“表兄!”   “卿儿!”云琉听见宁惜卿的声音,眼中才有了丝生气,长剑落地,脚下生风,云琉猛地向宁惜卿冲去,一把将宁惜卿搂在怀中。   云琉的身上是冰一般的寒冷,冻得宁惜卿不禁一颤。:“卿儿,我杀了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云琉口中像是念咒语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宁惜卿耳边重复同一句话。   宁惜卿刚想抬头问些什么,惊觉有一股滚烫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眼,却和不远处手执桃花的宋洵对了个正着。   宁惜卿对宋洵却是无暇顾及,她伸手回拥住云琉冰冷发颤的身躯,小心翼翼,像是在哄孩子一般问道:“表兄,你冷静一点,你告诉我,你杀了谁?”   “我杀了师姐,卿儿,我亲手杀了我师姐,从小与我相依为命的师姐。”云琉轻轻放开宁惜卿,面上皆是迷惘和不知所措。   云琉何时因杀人这么痛苦不堪过,盖因所杀的人乃入心之人,所以杀人如剜心。   其实若是云琉不动手,宁惜卿也未打算让成岚活命。可云琉如此,她哪里忍心再激云琉?   “表兄,莫要难过了……”宁惜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看似刀枪不入的表兄。   云琉执着宁惜卿的手为自己擦了擦泪,勉力笑道:“卿儿,我不难过,我不能让她伤了你,她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一章 评论啊······ ☆、太子落发   56.太子落发   云琉答应过宁惜卿不再出现在宋洵面前,是以当他发现宋洵站在孟府门口时,云琉便随口对宁惜卿叮嘱了几句,便拖着剑,骑上宁惜卿的马,踽踽独行在漆黑的夜色里,背影萧索惨淡,衣袂血花开满。   宁惜卿担忧地看着云琉的背影,生怕云琉摇摇晃晃地就从马上摔了下来,直至云琉的背影消失不见,宁惜卿才缓缓转过头,对上慢慢向自己走来的宋洵。   宋洵的面色不算好看,甚至与云琉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然他只是将手中的桃花轻轻地插在宁惜卿的云鬓上,再张开双手将宁惜卿拥入怀中,相拥的那一刻,宁惜卿真切地感受到宋洵胸口那如雷的心跳。   “宋洵,别怕。”宁惜卿叹了一口气,抚乱宋洵额前的发。   宋洵面色一僵,好不容易才逼着自己笑开:“嗯,阿玖,我没多想。”   是夜,太子孟怡之收到宁惜卿命人带来的消息:质子已死,火烧其身,尸骨无存。   孟怡之乍一听此消息便昏厥了过去,太医们接连在太子殿守了一整夜,这才将孟怡之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次日,太子孟怡之到了启皇孟煜贤的书房,孟煜贤命所有的侍人退下,书房中,独留孟煜贤与孟怡之二人。   孟煜贤身为皇帝,案牍上竟然没有一本奏折,着实让人觉得奇怪,可孟怡之似乎对此丝毫不觉得惊讶。   因着夜晚一病,孟怡之的身子竟似瘦削了许多,便是对孟煜贤下跪,也十分吃力。   “拜见皇上。”孟怡之对着孟煜贤磕了一个头,没有尊敬,没有礼节,只是单纯地,又无所畏惧地磕了一个头,头骨与地面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声,孟怡之再抬起头时,血染眉睫。   孟煜贤放下手中看了许久的游记,说道:“昨夜的事朕大致晓得了,衍之胆大包天,伤了质子的性命,朕必定对他严惩不贷,你也别太伤心了。”   “皇上要如何严惩?怕是手中的大权早已交给了他人了吧?皇弟对皇上来说尚有用处,皇上又怎么会轻易地要了皇弟的脑袋?”孟怡之从来对孟煜贤的话言听计从,平时也都是遵循礼节不直视于孟煜贤,如今,他虽跪着,却抬着头,脊背坚硬如石,直视着孟煜贤。   孟煜贤虽觉得亏欠孟怡之,但听见孟怡之说着如此刺耳的话,心下不悦:“你与那质子的事朕可曾追究过?你们二人同是男子,却生出些令人不耻,有悖伦理的龌蹉事。朕看着你长大,一向认为你是听话守礼的孩子,未曾想你却好男风,日日与那质子同进同出,让世人耻笑我皇家男儿。”   “皇上认为我与质子之间的感情是龌蹉不耻之事,那孟衍之日日在花楼中醉生梦死,欺辱良家妇女,这便是能光耀门楣的事?又或是皇上与先帝的妃子有染,还生下了孟炀晔,这便是让皇家男儿脸上贴金的事吗?若是如此,有悖伦理的确实是我。”孟怡之呵呵一笑,平凡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的谦逊亲和。只有满满的蔑视嘲讽。   “你放肆!”孟煜贤大手一扬,摔开了案上的笔墨纸砚。   孟怡之并未因此而停下口中的话,他自地上站起,当着孟煜贤的面,将自己的太子服饰与头上的金冠一并取了下来,待他身上只剩下白色里衣,他才平视孟煜贤道:“我此次来,并非想与皇上讨论男风之事或是伦理之事。这傀儡太子,我当不起,如今,我也不想当。此后这片山河不管是谁来坐,都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孟煜贤不再说话,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衣服与金冠出神。   孟怡之出门之前,留下一句话:“皇上,你没问过我是否愿意当太子,就硬将我扣在这太子之位上。如今,你可否问过孟炀晔,他是否愿意做皇帝?他是否愿意用肩膀扛起这片所谓的江山?”   启国贤帝在位第二十年,孟怡之自弃太子之位,从此行踪难觅,有传言说太子孟怡之皈依佛门,又有说在逼宫之时被人所杀,总而言之,众说纷纭,然最后的结果,又岂是世人可以明了的?孟怡之的故事,最后只会成为百姓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高山深深,翠竹如云,木鱼声声,禅语如金。   但见那凌空而起的灵山上架着一座灵山寺,这座寺在节节翠竹与几层飘渺雾气的环绕之下,显得更具灵气。   灵山寺今日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出家人,他貌不惊人,眉宇之间无甚出彩之处,唯有眼中的那片无波的平和似是要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便是几番人间苦乐,几场红尘翻滚,似乎都在这双眼中褪去颜色,徒留孤冷。   那人跪在主持面前,双手合并于胸前,双目微闭,虔诚地等待主持为他剃度。那主持拿了剃刀,慢慢为男子削断他该了的尘缘。   当一滴清泪打在地上的断发上时,主持微微一叹,道:“施主,你眼中还有泪,你心中还有情,你并不适合出家为僧。”   男子一抬头,恳求道:“我还想留在这人间不过就是想要日日为他祈福,请主持允许。”   主持不忍地拿起了剃刀又放下:“年轻人,你为了红尘来出家,一则是对佛门的侮辱,二则是对泉下之人的轻视,若泉下之人值得你如此相待,想必他也是不愿意看见你如此自苦的吧。”说罢,主持便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   男子还要再说些什么,只听门外有人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他还未回神,就被来人撞了个满怀。   殿下!殿下!来人拼命想发出声音,无奈口中只剩下半截舌头,只能从喉咙里哽咽地吐出几个破碎的声音。   孟怡之眨了眨眼睛,以为面前的场景是虚幻,然见到苏奈清被毁了的右脸和嘴里的半截舌头,终于红了眼眶,双手颤抖地捧住苏奈清的头,爱怜的抚了又抚,掉下泪来:“奈清,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啊,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呢?”   苏奈清在孟怡之的怀中拼命地摇头,泪珠一滴一滴飞溅在孟怡之稀疏的断发上。   “孟怡之,你的人我帮你带来了,从今以后天高海阔,你不再是启国太子,你不过只是一介布衣,生活在凌国的普通布衣百姓。”宁惜卿从门外走来,身后,是素衣加身的宋洵和黑衣劲装的黑良。   “宁姑娘!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孟怡之搀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苏奈清从地上爬起,惊喜问道。   宁惜卿答非所问:“你何必要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只要知道,从今以后,你便不用再背着皇家的枷锁,不用当有名无实的傀儡,你自由了。”   孟怡之似是明白了什么,万般感慨都化作了嘴角那一缕轻笑:“我在宫里只等着皇上将局布好,我是按着他的棋路走的棋子,最终总会是死路一条,唯有保住奈清才是我想得到的。然我只想着等棋局变化,却没想着破了这盘死局。宁惜卿,你不做皇家人,委实是件可惜又可喜之事啊!”   宁惜卿不言,只一个眼神示意,黑良便上前递给孟怡之和苏奈清两个包袱。   孟怡之接过,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是沉甸甸的盘缠。   孟怡之眼眶又是一热,拉着不能言语的苏奈清对宁惜卿跪下磕头道:“我孟怡之从此不再是太子,如今得宁姑娘相助,似再世为人,前尘恩怨我便当作是一场梦。从今往后,宁姑娘就是我与奈清的恩人,若哪一日宁姑娘需要我,我必肝脑涂地,诚心追随!”   宁惜卿连忙将孟怡之扶起,将凌国的一些习俗与路线一并与他二人细细交代,等二人当真记住了,这才让黑良送孟苏二人出了寺门,驾马车行向凌国。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个评论呗 ☆、山雨欲来   57.山雨欲来   见孟怡之与苏奈清渐行渐远,宋洵轻轻搂住宁惜卿的肩,似有犹疑:“阿玖,既然质子没死,你为何不趁早告诉太子,你难道不怕太子因此而轻生吗?”   宁惜卿转身伸出手指点了点宋洵的额角,没好气道:“你啊,真是个榆木脑袋,如果告诉孟怡之质子还活着,他又怎么会到皇帝面前自去太子之位?况且,孟怡之若是活着,只会为了苏奈清而活,又怎么会轻言生死,他要的不过是这一世的缘分而已。”   宋洵听罢,不满地在嘴里嗫嚅着什么,宁惜卿虽没听全,不过也听到了一些“我不要一世”、“我会去死”之类的话,宁惜卿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住宋洵的双颊,轻声说:“所以,此法只可用在孟怡之身上,万万不可用到你身上。”   宋洵一愣,盯着宁惜卿黑亮的双眸移不开眼,双颊慢慢透出红霞来,似要爬上宁惜卿的指尖。   宋洵的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对话,像只大狗一样摇尾巴动耳朵的黑衣宋洵双目放光,嘴里叫道:“亲阿玖!亲阿玖!”而穿着白衣,脸红得像灯笼一样的宋洵绞着衣摆,忸怩地小声道:“不可,君子哪能占女子的便宜。”   于是,等宁惜卿要将手从宋洵的脸上放下时,宋洵毫不犹豫地扔掉了君子之说,一鼓作气,握住宁惜卿的手,把宁惜卿拉向自己,头一低,眼看着就要触到那近在咫尺的润唇。   宁惜卿虽心有讶异,然并未有何排斥,可梁柱之后隐隐露出一截灰白的衣角让宁惜卿伸手包住宋洵的唇:“木头,在佛门净地卿卿我我委实不太好,等回府后再说,好不好?”   这明显带着逗弄的语气让宋洵身体僵硬,连带着走出寺门还是同手同脚。   宁惜卿再瞟向梁柱后面,灰白的衣角依然消失不见,她微微皱眉,还是跟着宋洵出了寺庙。   三日后,启国皇宫的金殿上,在高座上处理奏折的人竟然不是皇帝孟煜贤,而是多日不见踪迹的孟炀晔。   孟炀晔挥笔在案牍上批阅奏折,眼里布满血丝,哪里还有平日潇洒不羁的模样。   他的嚣张红衣也不再穿了,以前不论孟炀晔穿什么衣服,都能风骚地将衣领散开,露出一片轮廓分明的胸肌,以示自己的魅力。   而此时他穿着一件看似华丽实则繁重的锦袍,全身上下被绣着龙纹的衣裳包裹得严严实实,发系金丝,腰覆玉带,看上去既尊贵非常,又压抑非常。   孟煜贤与陆映霜从金殿的右侧出来,陆映霜不忍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疲累,扯了扯孟煜贤的衣袖,孟煜贤安抚地拍拍陆映霜的手,走上高座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放在案牍上。   孟炀晔抬头看了看,眼神肃穆:“皇上这是决定了吗?”   那四四方方的东西赫然就是启国玉玺!   孟煜贤叹了口气:“晔儿,这皇位本该传于你,如今只剩下一个孟衍之,朕相信你必然可以处理得很好。等圣旨一下,在这启国,没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   “包括宁惜卿?”孟炀晔拿起玉玺细细端详,又不甚在意地放下。   孟煜贤却不再答话,转头看向陆映霜。   陆映霜温声道:“晔儿,先不说阿玖她与宋洵两厢情愿,就阿玖城府深沉,背景复杂而言,她并非后宫之选啊。”   孟炀晔从鼻子里轻哼一下,再不作答。   一阵风过,将案牍上的纸吹落,待这些纸安静躺在地上时,孟煜贤与陆映霜的脸色不禁都有些难看。   那纸上画的都是宁惜卿,画得惟妙惟肖,画得入骨三分。   画上满是龙飞凤舞的大字“怜惜的惜,长卿的卿。”   孟炀晔小心地将画从地上拾起,默默收好,又提笔开始批阅奏折。   夜里,有密信自凛王府送到了皇帝孟煜贤的手上,孟煜贤只粗略一看,思及陆映霜的嘱咐与孟炀晔的状态,心下有所定夺,挥毫沾墨在玉桌上写了一个大字: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更一篇 ☆、欲加之罪   58.欲加之罪   气势恢宏的金色大殿在一片黑压压的阴霾笼罩下显得死气沉沉,偶有几只乌鸦飞过,留下一道嘶哑难听的叫喊,日头不见,空看那灰蒙蒙的阴云层层叠叠的堆砌着,生不生死不死,阴不阴阳不阳。   宋洵在大殿门口踌躇了一下,突然心口一跳,隐隐觉得有何事要发生,却无法体会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在同僚的招呼下进了大殿。   大殿高位上坐着当今的启国皇帝孟煜贤,古怪的是,孟煜贤平日上朝时与孟衍之少有交流,如今众臣与皇帝尚未开始商讨近日国事,便见孟煜贤与孟衍之已经有了几番眼神交流。   如此,让宋洵本就有些不安的心情更加焦躁,可他却必须做到镇定自若的模样。   “今日,爱卿们可有何事需要禀告的?”孟煜贤淡淡说道。   宋洵本想上前提及地方水患治理之事,可孟衍之先一步出来,对着孟煜贤一个鞠躬,宋洵只好缩回原位。   “皇上,臣有事禀报。”孟衍之道,余光瞟向宋洵,上挑的眼角竟是不怀好意与戏谑。   “说。”   孟衍之煞有介事道:“臣希望皇上可以捉拿现下住在孟府的江湖女子,宁惜卿。”   宋洵瞠目,手中的朝板抖了抖,却硬是逼自己静下心,听完孟衍之这么说的缘由。   “哦,这是为何。”孟煜贤明显明知故问道。   孟衍之缓缓道:“臣一直觉得此女不简单,上次在后宫,臣无意见到了此女脖子上的血蝶,看似熟稔却说不上来是何物,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臣命御医查询医典,终于知道了此物便是销声匿迹已久的血灵蚕。”   此话一说,堂下议论纷纷,多有臣子因血灵蚕而提及多年前的神医,梁雨柏。   孟煜贤龙颜不悦,众臣的议论戛然而止。   孟煜贤对孟衍之道:“你继续说。”   孟衍之点头:“想必大家都清楚,这天下间拥有血灵蚕的人便是十几年前不见踪迹的梁太医。臣本以为自己多心,毕竟此女怎么说都是孟少爷与宋丞相的心尖之人。然臣也派人去查了此女的来历,此女的来历绝不仅仅是江湖女子便可一笔带过的。”   “此话怎讲?”   “臣查到此女便是凌国揽云阁的阁主,揽云阁在江湖上便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门派,此女为阁主,可想而知,她必是杀人无数的狂魔妖女!不仅如此,揽云阁的第一高手名唤云琉,正是杀死梁太医的罪魁祸首!”孟衍之说到令人惊讶的点上时,甚至厉声大吼出来,看上去像是一个慷慨激昂,为伸展正义而生的清白好官。   云琉,夫子……夫子杀了爹?   宋洵脑中嗡嗡一响,迷茫间只意识到这么一件让他难以相信的事。   “怎会如此?你可有证据?”孟煜贤双眉揪紧作一团杂绳,面色极为阴冷问道。   “臣敢如此说,自然有证据。皇上,还请速速命人捉拿宁惜卿这个妖女,此番誉国来我国之意,也颇为隐晦不明啊!保不准这个妖女也有参与其中,欲坏我启国朝纲!”孟衍之不顾殿下已经炸开了锅,又上前了一步,跪在殿前,悲声呼求道。   “凛王起来!你给朕说清楚了,这宁惜卿与誉国又有何关系?!”孟煜贤的金袖一挥,看上去愤怒又不耐。   孟衍之只好站起身,悲切道:“此女还是十年前本该死在凌国的誉国四公主,如今誉国太子的胞妹。他誉国哪里有诚心与我启国相交?其心思诡异难辨,恐欲以妖女祸乱启国,祸乱朝纲啊!”   宋洵手中的朝板掉在了地上,方才云琉杀死自己亲父的消息远没有这句话来的震撼,若是皇上认定阿玖是誉国派来的奸细,认定阿玖是杀人无数的狂魔,认定阿玖与杀梁雨柏有关,那阿玖在启国焉有活路可走?   想至此,宋洵上前,膝盖“咚”的一声叩在了大殿上,一时间,大臣们的反应倒与见到龙颜不悦有得一拼。   “皇上,在微臣看来,凛王之话未必属实,现下只是在口头上数落这许多罪状,又何以见得这不是欲加之罪?微臣恳请皇上三思!”宋洵上朝以来从来就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众臣之首,少有要向皇上跪地叩头的时候,更莫说是如此用力的跪地,如此诚恳甚至带着哀求的言语。   “宋丞相,你现在被那妖女迷了心智,难道连你的杀父之仇都能因美色而忘?莫不是那妖女对你使了什么摄魂之术?长此以往,我启国的豪杰衰矣!”孟衍之说得更加悲痛万分,吁嗟不已。   “凛王殿下,若真如你所言宁惜卿是妖女,那霸女无数,甚至对璃国质子施以侮辱的凛王殿下,您,是否也是魔鬼?”宋洵毫不掩饰的将众人心中明了,只是敢怒不敢言之事说了出来。   孟衍之脸色一白,一时间丢脸万分,方才的慷慨言辞现下竟一句都吐露不出来,只得悻悻地闭了嘴,目露毒火,要将宋洵在大殿上焚烧个尸骨无存。   孟煜贤心中暗自鄙夷孟衍之果然是个难成大器之人,宋洵的一句话就能将孟衍之打回原形。   宋洵不顾孟衍之狠毒的眼神与各色百官的注视,他双手伏地,光洁的额头在殿前的玉阶上一磕,只瞬间就一片红得要渗出血的模样。   “皇上,于处置宁惜卿一事上,请三思。”   孟煜贤略有讶异,他本以为宋洵在听到宁惜卿与杀梁雨柏之事有关后,便会对宁惜卿死心,然而他太小看了宋洵,也太小看了宁惜卿在宋洵心中的地位。   “宋爱卿,宁惜卿此女若是真的与梁太医一事有关,你还会为此女脱罪吗?”   宋洵抬起头,眉目间一片坦然与坚定:“臣并非在为宁惜卿脱罪。若宁惜卿真的与此事有关又如何?逝者已矣,往事亦已矣,臣只要在乎眼前之人就够。”   孟煜贤的心中为宋洵的痴情不变感到佩服,面上却摇了摇头:“宋丞相,你当真是不可理喻!若朕说,朕一定要处置这个女子呢?”   宋洵听罢,心知自己的请求孟煜贤必是不会听的,皇上一定要处置一个人,何必要罪证,何必要理由,杀了就杀了,热血一洒,黄土一埋,谁又在乎那些是非的真与假?   宋洵从地上站起,腰杆笔直外若高崖之上的一株修竹,又似高岭之上无法转移的磐石。   他当着孟煜贤与百官的面,脱下自己的暗紫官袍,卸下头上的官帽,一时间,竟像意外入了凡尘的仙人终于褪去了一身的人间烟火,铅华红尘,他就这么淡然自若的丢弃了丞相之位,丢弃高官厚禄在他手中似乎如丢弃一件衣袍一样轻松。   “皇上,草民曾与你说过,草民之所以愿意当这个丞相,不过是为了在高处寻觅心中挚爱。如今寻到了,本就不该再占着丞相的位置不放。草民愿让出丞相之位让其他未被女色所迷的豪杰担当,也希望皇上可以君无戏言,放草民离去。”   宋洵的话彻底激怒了孟煜贤:“宋洵,你威胁朕?莫不是你以为朕的启国没了一个你,朕的国事就治不了,启国的百姓就活不了?”   “如此甚好,谢过皇上。”宋洵看也不看地上的官服,越过百官,再不说一句,洒脱自如的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评论吧 给点动力吧O(∩_∩)O~ ☆、心魇难平   59.心魇难平   宋洵如此不顾皇威决然离去当真是激怒了孟煜贤,孟煜贤当朝命人包围孟府,待口令传达下去,便要活捉宁惜卿。   孟煜贤在心中打了一个如意算盘,届时孟炀晔登上皇位后,再以宋母之命要挟宋洵为启国办事,到时宋洵还不是要在这皇殿上乖乖跪下任凭差遣?   孟府中接待贵客的庭院里,站着许久不曾露面的陆映霜和宋母。陆映霜的一头白发插满了金坠子碧玉钗,煞是富贵好看,而宋母则穿着素衣,长发全都绾起来做妇人髻的模样,虽是温婉,但到底多了一份沧桑,相比之下,宋母比陆映霜略微逊色几分。   宁惜卿翘着腿坐在石桌前品着面前的桃花酿,不请陆映霜与宋母到屋中小坐,也没出声让陆宋二人坐在石凳上,权当陆映霜和宋母是空气一般。   “阿玖,我们说的话你可有听见?若是你觉得不方便,我会派人为你打点好一切,送你回凌国。”陆映霜见自己在宁惜卿面前说了半天,也不见宁惜卿回应一个字,只好再说道。   “我不知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名要被赶出启国?我在启国杀过人放过火吗?”宁惜卿终于放下手中的桃花酿,两只杏眼无辜地眨了眨,如此,倒让陆映霜说不出什么不妥来,只好看向宋母。   宋母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正要开口,宁惜卿却问道:“宋夫人,你可知道陆映霜是什么人,她又为何要助宋洵走上官路?宋洵又因何这么顺利地担上丞相之位?这些,你可否有仔细想过?”   宋母的动作一滞,嘴巴上下空张合了一下,就紧紧地抿上了嘴。   宁惜卿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宋二人,轻轻一笑,明明是抬头的模样偏偏看上去居高临下,盛气凌人:“陆映霜的儿子是孟炀晔,孟炀晔又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儿子,你说,如果把宋洵好好培养成皇家的一条狗,皇家以后办事是不是就方便得多?”   “阿玖,我不管陆婆对洵儿是否有利用之意,洵儿在为启国办事期间,至少是百姓爱戴,俸禄不缺,未尝陷于危险之中。可你……当真不可再与洵儿在启国相处下去了。你若是方便,先回你凌国的揽云阁,若届时你与洵儿还有缘分,自然是还会再相见的,如此可以吗?”宋母上前一步,恳求道。   原是陆映霜将宁惜卿的身份与身世全都告诉了宋母,如今,二人一同来孟府中“请”宁惜卿回凌国。   “呵,那现下你不是应该故技重施对我磕头下跪,唉,宋夫人,我总算了解了为何梁雨柏在去世前是那般生生世世不相见的愿望了。”   宋母咬牙,眼中似要渗出泪来,陆映霜忙上前去扶,谁料宋母却一把将手挥开,双腿一曲,整个人就要向宁惜卿跪去。   宁惜卿以精致的酒杯为器,酒杯敲在宋母的膝盖上,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让宋母的双腿往后撤开,倒向陆映霜:“宋夫人,我记得我五年前就与你说过,小辈真真受不了你的如此大礼,当真是折煞我这个灾星祸星本就所剩不多的寿命。其实不用你说,我也会回凌国,到时……”   喀喇一声,院门被打开,一个修长的身影在门前晃了晃,又冷又灰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影子跟着人抖了抖,一步一步向宁惜卿靠近。   那人不是宋洵又是谁?   宋母大惊,宋洵的一身官服不知去向何处,连头上绾着的发髻也是松松散散,样子看上去好不落魄。   未等宋母与陆映霜说些什么,宋洵竟扬手一挥,将石桌上的桃花酿与瓷器全都一扫在地,交接不断的脆响与溅开的酒水吓白了宋母的脸,惊得陆映霜拉着宋母后退了两步。   “走!你们都给我走!走啊!”宋洵的面上毫无血色,嘴角因大喊而一下一下抽搐着,他一边推搡着宋母与陆映霜,一边捡起地上的碎片作势要砸,待将宋母与陆映霜都赶出院门后,他这才慌着神颤着手指将院门紧紧拴上,回头用鲜血直流的手拉起宁惜卿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宋洵就把宁惜卿扑倒在床上,宁惜卿就这样被宋洵狠狠地锁在怀中,她不是不能动弹,宋洵在武艺上只是略懂皮毛,又没有一丝内力,要想挣开宋洵于宁惜卿而言简直是易如反掌,可她不能动,宋洵的双眼竟似被人抽去灵气一般,他全身似冰,手脚僵直,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显然就是被魇住了!   “木头,我在呢,你说说话好不好?”宁惜卿柔声道。   “阿玖变成了桃花仙飞走了,我追不上,追不上啊……”   宋洵神智不清地在说些什么,宁惜卿并未明白,只担心宋洵再如此下去当真会伤了神智,丢了魂魄,遂道:“宋洵,我哪里也没去,你看看我,嗯?”   宋洵闻言低头看向宁惜卿的脸,几许恍惚之下,抖着唇发出了一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轻声嘶吼:“阿玖,你这次又要丢下我去凌国了?呵呵,阿玖,你好狠的心,你不知我会受不住的吗?你是阿玖吗?你是宁惜卿?你是阿玖还是宁惜卿?不管你是谁,把我的阿玖还给我,劝她留下来,留下来……啊!”   宋洵最后一声尖叫将朗玉般的声音磨糙成生苔青石,又粗又锋利的棱角一下下地戳着宁惜卿的心,惹得宁惜卿留下一串热泪来。   宋洵猛地一埋头,张口就要在宁惜卿的肩上咬下,贝齿在肌肤上空悬了一会儿,终于化作点点濡湿的吻,待吻一停,宋洵将整个人压在宁惜卿身上,失魂落魄,可悲可笑。    ☆、共死足矣   60.共死足矣   宁惜卿伸手至宋洵脑后,轻柔地抚摸着宋洵散乱一身的墨发,自后脑到脊背,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地,直至宋洵那不由自主的颤抖慢慢退却,宁惜卿才长长地喟叹了一声:“宋洵,你抬头看看我,好吗?”   宋洵的唇在宁惜卿的颈窝中抿了抿,缓缓抬头露出了青白的脸色,平日俊逸绝美的人儿现下竟似遭受了一场大病快要死过去那般,凤眼黯淡无光,眼底宛若一块被收去所有生气的不毛之地。   宁惜卿从宋洵紧箍着的怀抱中抽出另一只手,在宋洵生出惊惶之色前,将手按在宋洵的脖子上,一双唇便这么柔柔地迎上宋洵惊愕地半张的嘴。   嗯,宋洵的唇很薄,凉凉的,上面还有一股子草药味儿,又因着近日宋洵心中抑郁,唇上还起了几处皮,一点一点地磨着宁惜卿的唇,这感觉,真真是痒到了心窝子里去。   宋洵半晌未反应过来,等回神的时候,豆腐早就被宁惜卿吃得干干净净。   “阿玖,我,我……你,你……”   宋洵搂着宁惜卿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松,脸颊刚要爬上几丝血色,却又在想到宁惜卿会去凌国之事而褪的一干二净。   “宋洵啊宋洵,你不会当真以为我要一个人回凌国吧?”宁惜卿趁着宋洵疑惑懵懂之际又在宋洵的唇上啄了一下。   宋洵犹恐是在梦中,片刻后抬眼,眼中的颓然已去,换上满是希冀的春回大地之色:“阿玖,若不是我自作多情……你是否想要带上我?”   宁惜卿为宋洵的不安感到愧疚,若不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保他安危的名义疏远他,今日,他又怎会如此惶惶不安?   “宋洵,五年前我不留一点音讯便离你而去,是我的不妥,也当真对你不住。五年后我又不与你相认,还有意要你知难而退,这,也当真是我的不是之处。你宋丞相大人有大量,可否不计前嫌,与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携手,亡命天涯呢?”宁惜卿的道歉说得认真,问得诚挚,竟是让宋洵好一阵呆愣。   “阿玖,我已经不是丞相了。我没有俸禄,我没有武功,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可我心中意,自年少时就从来不曾变过,你不必问我愿或不愿,你心中也是明了,但凡你要我,我,我定是欢喜的,又怎么会不愿?”宋洵将宁惜卿从床上扶起,为宁惜卿整理散乱的发丝。   宁惜卿了然,靠进了宋洵的怀中,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就再也没有言语。   官兵很快将孟府围了个水泄不通,火把上的亮光似要将整个孟府给烧起来。   领头的官兵还未说话下令要人撞开孟府大门,宁惜卿已经从容地打开门,施施然从府中走到众人眼前,宁惜卿身后跟着衣衫不整的当朝丞相,宋洵。   众人乍见宋洵,倒是不知如何行礼。这宋丞相当着皇上的面自免丞相一职,皇上虽然动怒,但到底还是没有当真下令免了宋洵的官位。   宁惜卿不管这些官兵们心底的算盘,只淡然道:“走是不走?”   带头的官兵一愣,遂恶声恶气道:“你这妖女,此行之地乃天牢,必定有去无回,现下嚣张个什么劲?待你做了鬼,再来嚣张也不迟!”   宁惜卿似笑非笑地上前,领头官兵只耍得起嘴上功夫,然仍是忌惮着宁惜卿,见宁惜卿上前,便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阿玖,莫与那些不相干的人闹了。”宋洵将宁惜卿拉回自己身边,冷凝的余光只是对着那官兵轻轻一扫,那官兵竟就轻易地软了腿:“这位仁兄如此尽职尽责,本相深感欣慰,倘若阿玖真的做了鬼去,本相定会交代我在朝的同僚们,也让仁兄一家老小也享受享受嚣张的滋味。”   领头官兵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可终是忌惮于宋洵与宁惜卿这二人身份之特殊,也不好发难,生生将这亏给狠狠地咽了下去,转头对手下喝到:“走!”   孟府不远处,云琉提剑运气,正欲从后方发难,将宁惜卿救出来,然还未有动作,就听宁惜卿的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   宁惜卿的语调冷冷清清,异常自信且不容反驳:“不日便会回凌国接任阁主之位,表兄勿念,速归揽云阁代管阁中事务。”   云琉眉间紧拧,散开后便是一团阴郁之色。   对了,关心则乱,他怎么会傻到以为宁惜卿需要他救?早在前两年,宁惜卿的功力就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若她想逃,区区几十个官兵能奈她何?    ☆、各自缘法      61.各自缘法   却说宁惜卿与宋洵被皇帝下令押至天牢,而这边孟衍之早已耐不住,以为局势已尽在自己手中,朝中大半臣子乃他的党羽,而今天子虽坐堂,太子之位却空空如也,一向作为朝中中流砥柱的丞相宋洵现在也被逐出大殿,他自然就认为时不我待,此次的好时机一过,恐变数丛生,遂草草便定下了逼宫之策。   是夜,孟衍之便亲自领兵,围了这看似宁静,实则内里不知如何暗流汹涌的皇宫。   皇宫外每十步便守着一甲胄卫兵,弯刀长戟无数,寒光凛冽,似乎下一刻便是兵刃相交,血洗朱墙,尸满长廊。   然这逼宫之计尚未实施到一半,便见明堂大殿的门骤然开启,殿门中央赫然屹立一人。   此人与不远处的孟衍之轻轻一个对视,孟衍之眼中顿时烈火熊熊燃起,再见那人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御林军,皇宫高墙之上不知何时架起的一张张弓箭,愤恨烈火若化为体中阴毒,生生破喉而出,呛出衣襟上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血来。   “咳咳……你,你,孟炀晔………”   孟炀晔自大殿而下,一步一步走得庄严郑重,哪里还找得出平日里那一丝一毫的雅痞模样?   只见他身着当今太子服饰,身上的衣袍黄作底,蓝作珠坠,金作流纹,莫说是太子之像,就是说帝王的模样也不为过。   然这幅衣袍仍是束不住他倜傥不羁的性子,他的领口还是低得可见一片精壮风光,一头乌发只用黄带子绑着风骚地搭在肩上。   他走近孟衍之,状似啧啧赞叹几声:“我们凛王殿下这大半夜带兵进宫,所为何事啊?”   孟衍之欲拔出腰间佩剑刺向孟炀晔,然抬了抬手便僵在原地,他的手脚莫名发麻,似注了千斤泥水在腿上臂上。   “你,你这杂种!你对本王做了什么?”孟衍之对孟炀晔瞠目而视,怒吼道。   孟炀晔掏了掏耳朵,退后一步,免得受孟衍之的口水洗礼:“这么多年了,凛王殿下就不会换个新词骂人吗?总是用同一句话骂人,临死前就显得太过单调无趣了些。”   孟衍之眉头结作千百结,口中喊道:“你们这群奴才都瞎了吗?快给我杀了孟炀晔!”话音刚落,孟衍之身后的倒地声一声叠过一声,孟衍之堪堪转过头来看,守着他的士兵们无不仰面捂胸,口泛白沫黑血而死。:“你!你!”   “衍之,若你现下认了罪,朕便饶你一命。”孟煜贤自侧殿而出,面露肃穆。   孟衍之瞠目而视,竟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衍之,你可认罪?”孟煜贤又问。   “呵,你既然一早就算好要让孟炀晔坐这个皇位,本王的逼宫又怎么算得上是罪?你凭什么在此理直气壮地向本王问罪?你篡了先帝的皇位,与先帝的妃子有染生下这么个孽畜,你便没罪了吗?皇叔?”孟衍之直起身子平视孟煜贤,再无朝堂之上的尊重低下之态。   “放肆!”孟煜贤皱眉一喝,御林军将孟衍之围在中间,银白长剑刷地出鞘,齐齐搭在了孟衍之的脖子上,只要孟衍之一个动作,孟衍之便必死,且身首异处。   “我放肆?呵,你敢做那些脏事倒是不敢让别人说了。”孟衍之似是看不见脖子上架着的剑,而是猛地转身,狠狠地盯着孟炀晔。   孟炀晔一副事不关己,完全是来走热闹的姿态让孟衍之眼眶抽搐,半晌,竟喑哑地笑出声来。   “孟炀晔,我最厌恶你这种凡事都不挂心的模样。是,这夺嫡之事是你赢了,可是那又如何?你可知,如今那宁惜卿与宋洵怕是已经相随携手到了黄泉路上了?你在这方为我这亲爱的皇叔批奏折,处理逼宫一事时,我的皇叔已命人押了宁惜卿与宋洵入了牢,听说今夜,便是施以火刑之时。”孟衍之越说越逼近孟炀晔,不顾脖子被几柄利剑划破,血流不止。   当孟衍之如愿看到孟炀晔的脸色无措惶恐起来时,孟衍之嚣张仰头长笑,妖冶的媚眼纷飞着几多怨怼,几多仇恨,更多的却是畅快与释然:“哈!孟炀晔,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你有了这座江山,这个皇位,你从此再无心爱之人,再无毕生知己,哈哈,你是赢了,赢得好,赢得好啊!”   孟炀晔面无血色地缓缓转头看向孟煜贤,身子晃了几晃,被前来的陆映霜急急扶稳。   孟炀晔唯想自孟煜贤与陆映霜口中听出一句不是,然,孟煜贤只沉沉说道:“炀晔,为君者,有得有失,切莫因小失大。”   再看陆映霜,陆映霜焦急关切的眼色在孟炀晔乞求恳切的眼神中,失了分寸,只默默垂了眼,低了头。   孟炀晔呵呵一笑,摔开了陆映霜的搀扶,抢过侍卫手中的剑,推开一众御林军,将剑飞快送入孟衍之腹中。   “孟……孟炀晔,你真……真了不起……赢了……了不起,皇帝。”孟衍之扶着入腹的剑,气息奄奄,却笑得异常美艳,口中的话若沁了毒液的藤蔓,覆在孟炀晔的心窝里,骨髓上,脑仁中,逼得人不得不疯。   “闭嘴!我叫你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孟炀晔每开口发一声,剑就被抽出,又刺入,重复的血肉被长剑戳刺的声音与血液飞溅的声音不绝于耳,鲜红还带着温度的血染在孟衍之的金色长袍上,无关残忍与暴虐,只剩讽刺与悲戚。   孟衍之早在孟炀晔的长剑下断了气,孟炀晔疯了一般的斩杀令孟衍之的身体血肉模糊,身体自小腹处一片血肉模糊,骨渣流溢,肠子并着鲜血冒了一地。   等孟炀晔甩了剑,转身看向孟煜贤与陆映霜时,周围的御林军与弓箭手都暗自撤离。   孟炀晔用沾满血的手对着朝堂上那个明闪闪的皇位一指,道:“这个皇位,我已尽我所能在坐,然,你们可问过我,做这个皇位,我愿是不愿?”   孟煜贤一惊,刚想回话,却被孟炀晔打断:“呵,我以为,你们不让我娶宁惜卿也就罢了,起码会留宁惜卿一条性命,却原来,是我天真痴傻得可以。”   “炀晔,你莫急,阿玖绝不会那么轻易便死的,以她的能耐,今夜必定能逃出来的。”陆映霜连忙劝道。   “我自然知道她必定不会死!然我所爱之人与我的今生知己,我在他们心中,早就死了。”孟炀晔一步一步走向高堂皇位。   “自小我便盼着有爹娘,为不负爹娘的期望,我用尽全力只为那皇位。如今皇位得了,我倒希望我从来没有爹娘。”孟炀晔在陆映霜的泪眼与孟煜贤的震惊中拿起了皇位上的玉玺,反复摩挲:“我终于理解为何宋洵那般不喜他娘,予我命者,却不予我随心活着,只令我生不如死,不如当初就将我打死于腹中。我的知己啊,你可是如此想的?”   凉薄的阴风吹过孟衍之的尸体,血腥味在大殿上一阵一阵徘徊,唯殿上的啜泣声交织悔恨,却如何也悔不及了。   孟炀晔稳稳地坐在皇位上,似一身的疲惫都得以安歇:“走吧,你们都走吧。让我……让朕歇一会儿吧。”   启国新皇孟炀晔登基,大赦天下。   同年,新皇迎娶琳琅公主为后,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被启国百姓视为一段佳话。   然新皇多年无所出,直至而立之年琳琅公主才诞下麟儿,取名孟忆初,意为为君者时刻不忘忆初心。这些都是后话。    ☆、丞相莫慌   62.丞相莫慌   素以清冷不近女色闻名的前启国丞相宋洵,此时正束手束脚地站在房中,一双黑色冰晶似的眸子左右转着,又转而直直凝着坐在桌前淡然饮茶的素衣女子半天,呆愣地红了脸,默默地低下头去。   宁惜卿并非不紧张,自二人敞开心扉相处以来,虽宋洵总是日日粘着自己,但少有同床共枕之时。如今二人逃至凌国,暂居客栈,本想一人一间房,然宁惜卿将此念头一说出来,宋洵口头上不说什么,脸上明明白白挂满了诸多不愿,活像被人虐待了似的。   而宁惜卿想到宋洵弃了所有跟自己“私奔”,往后他二人相依相伴,同床共枕之时迟早要来的,一人一间房未免显得矫情了些。   于是乎,便成了一人呆站着面红耳赤,一人默默喝茶却不知灌了几杯下肚的模样。   “宋洵,我们今夜并不洞房。”沉默良久,又十分之尴尬,宁惜卿放下茶杯,如是说道。   宋洵动了动耳朵,耳尖如粘上了上好的胭脂。他点点头,同手同脚地走到床前,开始解衣带上床,谁知修长的指头竟笨拙得可以,一根衣带越解越杂,缠在腰间给自己打了个死结,宋洵扯了半天没扯开,丹凤眼一眨一眨地瞪成葡萄眼,眼里又是急又是羞。   察觉宁惜卿在看自己,宋洵抬头,对上宁惜卿要笑不笑的眸子,狼狈道:“阿玖,我,我解不开……”   宁惜卿只得凑上前去为宋洵完成解衣带大业,宁惜卿只灵巧地一挑,衣带便掉了,宋洵的衣领松散地滑下,胸膛那泛着一丝盈透光泽的春光就这么现了出来,在宁惜卿的注视下,这抹莹白越烧越热。   宋洵耳根红红,继续往下解。   宁惜卿本想对着这猴屁股红脸调笑两句,怎想宋洵竟有将自己剥得精光的趋势,忙伸手按住宋洵:“呆子,你这是作甚?平日未见你如此奔放,你今夜也未喝酒,怎么未醉倒先发起酒疯来?”   宋洵疑惑地看着宁惜卿,眨巴着眼道:“不是你说的今夜要洞房吗?”   宋洵方才太过紧张,只听进去了宁惜卿话中的前后两字,这才提起了毕生勇气准备一脱到底。   “我说的是,我们今夜并不洞房,你紧张什么?”宁惜卿抬手敲了一下宋洵的头。   宋洵一怔,这才会意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即刻翻身躺下,埋在被子里弓成一只被煮熟的油焖大虾。   “噗嗤,呵呵……宋洵,你这是害羞吗?哈,之前你粘着我不让我走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你在害羞么?在害羞么?”宁惜卿说着要将宋洵从被子里拖出来,见宋洵将自己裹得死紧,便出手呵宋洵痒痒。   宋洵耐不过宁惜卿胡闹,伸手将折磨自己的魔爪拢在胸口,呵了口热气在手心捂着:“阿玖,别闹我了。”   宁惜卿不肯放过宋洵:“好啊,我可以放了你,但你得与我说你为何这么羞,往日你虽脸红,但也不会至如此地步,说吧,你都想些什么?”   宋洵将宁惜卿拉入杯中,牢牢地搂在怀里,斟酌了一会儿用词,这才不自然道:“以前与你一起时,总觉得你会离开,你与我承诺许多,我并非不信,只是怕了,粘着你能多上一刻一日都是上天眷顾。而今你带我一同离开,我这颗心才算是真的定了下来,再相处时,总想着我还能予你什么,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身子了。”   宁惜卿被彻彻底底地雷了一把,此话不该是女子说的吗?而且是那种被英雄救美,意欲以身相许的良家女子才会说的话。   “咳咳,宋洵……你多想了,我是好这一口来着,啊,我并非好这一口,只是知晓的比较多,但并未到辣手摧花的境界,你大可放心,安安稳稳的睡觉便是。”   宋洵轻应了一声,也不知是窘迫还是失落。   夜色被晨光裹走,留下发着蓝黑的亮一丝一丝破云而出,鸡鸣方打三声,耳力甚好的宁惜卿已醒,此时正摆了一盘棋,手中拿着一本棋谱,自己与自己对弈。   宋洵醒时,入眼是这样一副场景。   素衣女子粉黛不饰,乌发不系。   她杏眼微垂凝神,来回看着棋盘与棋谱,灵动之余又添几分冰雪伶俐。未亮透的天光覆在女子的脸颊上仍显得些许冰凉,女子动作间似要融进这一片冰冷中,她的身影似近似远,似浓似淡,令宋洵有种错觉,再不打破这场静谧,眼前的人就会淡漠而去。   “阿玖!”宋洵出声。   宁惜卿闻声看去,目光清止静澈:“你醒啦。”   “嗯。”宋洵呆呆地点点头。   宁惜卿放下手中的棋谱,静静地看了宋洵一会儿,这才又开口道:“坐到我身边来。”   宋洵急忙照做。等坐定在宁惜卿身边,宋洵方惴惴不安地盯着宁惜卿清丽的脸蛋看,阿玖没有笑,可是昨日他做错了什么,惹得阿玖生气?   宋洵想了想,除了昨日他意会不当,闹了个不大不小的乌龙外,似乎没什么能让阿玖生气的。   莫不是阿玖觉得他昨晚太过孟浪,一心只想着那档子事,所以心生厌恶?   “宋洵。”   “我,我昨晚并非有意那般……阿玖你别气。”宋洵听宁惜卿又一本正经地叫自己名字,连忙告罪,使得宁惜卿摸不着头脑。   “唉,木头,你别慌啊,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宁惜卿安抚的揉平宋洵因慌张而皱起的眉头。   “我没慌。”   没慌?没慌还一副急于解释,任君打骂的表情。   宁惜卿也不揭穿宋洵:“我不过是想与你说一些事。我知你肯与我一起走,必定是信我的。可有些事我当初瞒着你,如今你也知道了一二,我便原原本本地说与你听。”   宁惜卿将自己誉国四公主的身世,揽云阁阁主的身份,宁耿君之死全部向宋洵交代明白之后,最后道:“你爹梁雨柏,确实乃我表兄云琉所杀。”   宋洵安安静静听着宁惜卿的诉说,直到这一句,宋洵的瞳孔瑟缩了一下,身子只僵硬了一瞬,便缓缓地放松下来。   “揽云阁,非正非邪,亦正亦邪。揽云阁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揽云阁阁中却个个都是手中了断了无数性命的该杀之人。宋洵,当年你爹为了血灵蚕害死了太多人,被揽云阁追杀,揽云阁美名其曰为天下除害,然而,他们也不过是觊觎那只血灵蚕罢了。我当年遇见你爹时,你爹已身负重伤,却也并非无药可医。但是,云琉在暗处使了一记飞镖,你爹……你爹便死了,死不瞑目。”宁惜卿如此说,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可宋洵握着宁惜卿的手,知道宁惜卿正边说边抖,指尖上的凉如何都捂不暖。   “那些与你何干?”宋洵伸手抚摸宁惜卿的脸:“你做错了什么?那记飞镖是你射出去的?还是你当时就与夫子相识,命他射出去的?”   宁惜卿慢慢摇头。   “那你在计较些什么呢?阿玖。你从未做错过什么。相遇之时,你救过我和我娘。被遣之时,你也是对我以命相救。再相逢之时,还是你给我熬药,为我看病,才免得我被这病弱的身体拖垮。如今你愿带我一起,向我坦诚,我自是高兴的。若你因别人的错疏远了我,我才要哭呢。”宋洵边说边用额头抵住宁惜卿的,宁惜卿那平静的眼眸中夹杂的情绪,宋洵如今读懂了,阿玖也曾不安,也曾害怕,也曾惶惑。   阿玖不是什么桃花仙,她还是当年那个与他同一屋檐下硬着嘴皮不言委屈的阿玖。   宋洵再次鼓足勇气亲了亲宁惜卿的唇瓣,低语道:“阿玖,你肯与我说这些,我很开心。”   宁惜卿被那张开朗的笑脸惹得有些恼羞成怒,这感觉像是她成日怀揣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西瓜,唯恐送到宋洵手上让宋洵累着,结果人家宋洵接过,只笑眯眯地告诉她这不过是颗小芝麻一样。   某人恼羞成怒,将丞相大人的脸在手中捏出了各种形状,终于敌不住丞相大人光芒万丈的笑脸,恨恨地咬着丞相大人的唇,糊了丞相大人一脸的口水。    ☆、入凌之由   63.入凌之由   折腾够了,宁惜卿靠在宋洵怀里:“这次我回凌国,还有一事要办。”   “何事?”   “你可还记得当初太子孟怡之意欲出家为僧,我们曾带着质子去寻他那日?”   宋洵想了想,老实地点了点头,而后又想到了些什么,脸色羞赧。   宁惜卿嘴里啧啧有声,不知是在感慨什么还是想蓄意挖苦这本就面薄的宋洵:“当日在那佛门净地,不知是谁情不自禁,想在寺庙里做些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羞人之事。嗯,实属勇气可嘉,不错不错。”   宋洵默然,要论嘴皮子的功夫,十个宋洵都比不上一个阿玖,更何况阿玖说得本就没错,当时他看着阿玖情不自禁,天人交战之下欲吻阿玖,可是,阿玖推拒了。   如此想着,宋洵又给自己多了几丝失落添堵。   “当时我可是拒绝了你?”宁惜卿不怀好意的笑道。   宋洵既不想点头,也不想摇头,只闭着嘴巴一瞬不瞬地瞧着宁惜卿。   “其实那日是有人看着我们,我才推拒的。后来我去寻了那偷窥之人,那偷窥之人是个布衣褴褛的七旬老太。我尚未问那老太什么,那老太叠声问了我许多,她,竟是知道我名字的。相谈间,我才知晓,原来这人便是我暗里找了许久的宁老夫人。”宁惜卿忆起那日宁老夫人抓着自己的衣服一声声问着宁惜卿此名是何人取的,可认识宁耿君,又是否晓得一个名叫萧缘的女子。   老人骨瘦如柴,眼浊耳背,伸出一双干皱浮着青筋的手嘴里一遍一遍地求着宁惜卿:“念在耿君救过你一命,求你把萧缘从凌国带回来好吗?”   “我已将宁老夫人好好安置,这次即使不是孟衍之有意除我,陆婆与宋夫人驱我出国,我也是早就有打算要走的。”   宋洵抱着宁惜卿更紧,宁惜卿笑着拍拍宋洵的手:“凌国可不比启国安全。揽云阁在江湖树敌无数,我乃揽云阁阁主,自是难逃各路仇家的报复。再者,我担上阁主之位,阁中反逆之人也被我杀了不少,揽云阁也非久留之地。我要寻的萧缘又在凌国大将程启煌府中。前豺狼后虎豹,左右毒蟒数不胜数。”   “阿玖担心我?”宋洵拿脸蹭蹭宁惜卿的额头:“担心我所以当初才不欲与我相认是吗?”   宁惜卿忆起之前不与宋洵相认,还在言行间狠狠折磨着宋洵,让宋洵生不如死,如今想来,她都想撬开自己的脑袋看看,她怎么会以为宋洵离了她就能好过?   宋洵知宁惜卿恐怕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便转移话题道:“那位名为萧缘的女子是宁将军的什么人?”   宁惜卿答道:“那女子乃宁将军生前的夫人。不知什么缘由,如今那女子竟成了程启煌的夫人。”   宋洵点点头,两厢无言许久,宋洵伸手捧着宁惜卿的脸,让宁惜卿直视自己,颇为严肃道:“阿玖,我问你一事,你可要如实与我说。”   宁惜卿微微一愣,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复又抬眸顾盼生辉:“如今我也无事可瞒你了,你问便是。”   “你这五年,都是如何过来的?”宋洵边问边凑上唇,以唇为笔,一点一点地在宁惜卿的眉上,额上徘徊描摹,无尽的怜惜,又遗憾愧疚。   宋洵方要开口问,宁惜卿就料到宋洵想问什么。   五年之中究竟是如何过的?宁惜卿自问之下,竟像忘了一般,那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日子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过,而她,只是在一旁看着,看着那人被冷嘲热讽,看着那人练武习毒,看着那人举着长剑从白刃闪闪到血染剑身。   那时候,她每日都在盼着自己下一刻能死过去,可不甘与怨念总是盘踞在心头驱使着她用力活着,再坚持一下,她就不会死,手中的刀剑再舞动一下,死的就会是别人。   “这五年啊……”宁惜卿回忆得困难:“我日夜在阁中练功,武功尚不济时,老是被阁中资历长一些的人欺负。每每我与人对决失败,或是狠不下心杀人时,阁主便会罚我在祠堂里跪上三天三夜,此间,滴水不进。”   宋洵认真听着,柔软的吻已从宁惜卿的眉间转到面颊,那轻柔的啄吻所送去的安慰让宁惜卿心安。   “我及笄那日,阁主赠与我一把剑,让我动手杀了一个与我无半分干系的人。后来每过一段时日,阁主都会命我与阁中长老比试,若比试中输了,被打个半死不算,还会被拖进刑房施以酷刑。起初,我总是输,可我又怎会是那种任人欺负的痴儿?打不过的时候我就用毒,勉强还可以撑个平局。待我能打得过那些长老后,信服我的长老我便留他们一条命,不信服的……我便当场剁了他们。如此,我便当上了阁主。”宁惜卿抵住宋洵的胸膛,迫他停下亲吻,满意地看见宋洵眼里已经溢出来的满满心疼:“呆木头,我这五年过得真是累极了。”   宋洵闻言猛地握住宁惜卿的手伸入自己的衣襟里,让宁惜卿的手结结实实地按在自己的心口处。宋洵的唇有些急切地迎上了宁惜卿的,一吻即燃,宋洵再想不到什么羞耻礼仪,什么清白名节,只知道伸出舌头与宁惜卿狠狠纠缠。   他的阿玖受了多少苦啊?若是阿玖当时不堪重负断了生念,他就算再怎么爬上高处登高望远,他又能去哪里寻得那一缕随风而散的幽魂呢?   宁惜卿被宋洵吻得有些气喘,直到宋洵停下亲吻,眼里若深渊一般的后怕与庆幸让宁惜卿呆了一呆,宁惜卿才稳住呼吸,呵呵一笑:“木头啊木头,若不是有你这么个傻愣愣的家伙,想必报完恩,我便会弃了阁主之位找个清静的尼姑庵当一个无欲无求的尼姑也未可知呢。”   “胡说!你怎么能当尼姑?往后我们必是要成亲的,你答应得好好的,莫要以为没有白纸黑字你就可以耍赖。”宋洵后知后觉地脸色通红,嘴里却不安地劝诫道。   “嗯,我不耍赖。”   “往后我们成亲了,我便将我丞相府里的东西都卖了,我们回柳州,开一个药堂,你做坐堂大夫,我给你做采药的药童。”   “嗯,好。”   “若是将来有了孩子,那孩子的性情必要像你,机灵聪明。”   “这我可不能保证,没准从我肚子里滚出来的是根又呆又倔的木头呢?”   “那就生女儿吧,女儿好,女儿好。”   宁惜卿好笑地看着自言自语的宋洵,方才的沉郁气氛都被这如小孩一般的宋洵一扫而空。过去如何如今都无甚所谓了。痛也好伤也好,怨也罢恨也罢,有什么再能比眼前这掏心窝的痴心人儿还要重要。   “傻木头,我怎么能保证生出的一定是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正在努力地想完结这篇文…… ☆、老将征兵   64.老将征兵   凌国禹山此时正下着鹅毛大雪,纷扬的大雪从铅灰色的天空刮下,坠落,在山上裹出一层厚厚的外装。   狂风怒号着撕裂摇晃山上本就枯弱的树枝,那些又老又瘦的树如被风干的纸浆,遇着这场狂风,只有声声脆响昭示着粉身碎骨的命运。   如此恶劣的情景之下,禹山军营却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选兵之事。   凌国大将程启煌年过四十,欲从一众士兵中挑选一个继承人来担任保家卫国之任。   程启煌亲自选兵,那双像是被火灼过的电眼在一众士兵中冷冽扫射,然方才的一场又一场对决中,程启煌愣是不能从中挑选一个满意的人来。   不是武功太弱,就是有勇无谋,要不然就是恃才而骄,可内里却是个十足的草包。   程启煌坐在高台上对着台下练武场的士兵们喝道:“你们之中可有谁敢站出来与本将过招的?”   一众士兵噤若寒蝉,程启煌是何人物?那可是凌国第一大将,从小舔着刀尖上的人血,砍人头颅犹如指尖碾蚁的将军啊。凌国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哪一次不是程启煌率兵出马,将敌军吓得震破了胆还屁滚尿流的往回跑的?   就连当时与程启煌同样大名鼎鼎的誉国大将宁耿君,也是死在这个阎罗王手下的。   “当真没有一个出息的敢站出来吗?枉你们身为男子,却胆小成这样,倘若一夕之间有他国来进攻,你等不是夹着尾巴就逃了吗?”程启煌从高座站起,铁手狠狠在座椅的扶手上一拍,扶手断裂不说,那一半座椅也成了畸形瘫痪之物。   便是站在程启煌座位后的两个举着军旗的小兵,也被这气势震得抖了三抖,手中的军旗险些拿不稳。   “若是连个军旗都拿不稳,你等的手不要也罢。”程启煌眼色似冰刺,扎得两个士兵一慌,忙跪在地上声声告罪。   “属下愿领教将军指点。”士兵中,竟有一体态臃肿,手执长刀的男子走了出来,那男子态度并不恭敬,反而带着股傲气与得意,饶是如此寒冷的天气,那男子面上的油光竟然可以反射出一片猥琐来。   “哦,这些人都不敢站出来,你为何敢?”程启煌一手将身后那碍事的椅子挥到台下,砰地一声,座椅这下彻底是摔了个粉碎。   台下的男子脸色白了白,分明带上了惧意,可听到程启煌这么问话,那惧意又被倨傲掩下,男子躬身行了个礼,道:“当年我爹也曾是将军的部下。当年擒宁耿君一役,宁耿君身中数戟都未咽气,是我爹出手砍下了那宁耿君的头颅。当年我爹有那般的勇气,我乃我爹之后,虎父怎得犬子?我自然效仿我爹,欲得将军指点一二。”   这男子的话刚说完,台下的士兵面色各异,可碍着程启煌,谁也不敢开口出声。   这男子大抵以为所有人都崇拜他了,姿态端的像只开屏的孔雀,然他却不知在他人眼中,这男子不过是只上不了台面的秃毛乌鸦。   “不知所谓的蠢货。”也不知是谁在士兵中轻嗤了一声,就见茫茫大雪交织的空中,忽现两人。   那两人正是宁惜卿与宋洵。   宁惜卿牵着宋洵落在了台中央,盈盈笑声一起,一时让人误以为此人乃雪山仙女。   “程将军,别来无恙啊,我本欲私下与你叙叙旧,可这蠢人的话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如此打扰,还请程将军见谅。”宁惜卿杏眼微眯,眼角勾着精光向上一挑。宋洵揉着宁惜卿被自己揣在怀里的手,心中一阵感叹,有人要遭殃了,而且还是死的很惨的那种。   “你这女子是何人?怎敢擅闯我凌国军营?”程启煌飞身上台,厉声喝问,心下隐隐有答案呼之欲出。   “当年若不是程将军的一句话,也许我就死了。当年若不是程将军无一丝一毫进谏之心只知奉命行事,也许宁将军也不会死。程将军,你猜猜,我是谁?”宁惜卿答非所问地将问题抛还给程启煌,抽出被宋洵捂得暖和的手,一步步走向方才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男子身前。   程启煌脸色倏地铁青起来,他握拳还要上前再问,却看宁惜卿不知何时一掌将那男子打伤在地,手上拿着一把匕首一下一下深深地捅在男子身上大穴处。   周围无人敢吱声,士兵们都瞪着眼看着那白衣女子用她那欺霜赛雪的手捅人,每一下都伴随着一声痛苦不堪的尖叫,每一下都溅起分外惹眼的血红。   一共十四下。   宁惜卿停下后扔了匕首,又掏出一瓶药粉洒在男子身上:“你以为就凭你爹可以伤宁将军半分?你们凌国手段卑鄙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真是笑话。”   宋洵原地轻叹了一口气,拿着袖子一点一点为宁惜卿擦掉手上与面上的血迹。   “你做了什么?”程启煌看着已经昏厥在地的男子,浓眉紧锁。   “十四刀,废了他。”言简意赅,冰冷刺骨。   程启煌眼神闪了又闪,退了一众士兵,带着宁惜卿与宋洵去自己的营帐里。   宁惜卿与宋洵随着程启煌一入帐,年逾四十令人闻风丧胆的凌国第一将竟什么都没说,便满面悲憾的对着宁惜卿跪下。   宁惜卿几不可查地一皱眉,她想过千万种程启煌认出自己的反应,唯独没想到这铁血铮铮的汉子竟什么话也没说就跪在自己面前。   想赎罪吗?未免也太晚了些?后悔或是愧疚吗?那是他活该,既然是他领了命杀了宁耿君,他就该日日夜夜生不如死才行!   宁惜卿心底埋藏多年的仇恨滚烫如火烧得胸前翻滚热浪,平日里澄明如澈的眼此时像要喷出岩浆,生生焚化在自己面前垂头跪着的程启煌。   宋洵将宁惜卿僵直的身子搂进怀中,水润的唇贴着宁惜卿的耳垂,细语道:“阿玖,别气了,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宋洵的话让宁惜卿自滔天的怒火中清醒过来,她回首看进宋洵眼里,从一片关切担忧中找到了自己的心安。   “程将军,我此次来并非为了报仇,我只要你将萧缘交出来。”在宋洵怀中忍了半天,宁惜卿努力让自己心静道。   程启煌抬头,仍跪着不起:“程某自知当年伤宁将军与四公主罪孽深重。程某不求四公主饶恕,要杀要剐程某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求四公主可以救救念芙……不,救救萧缘。”   程启煌早在见宁惜卿前就收过由启国新皇送来的密信,信中言当年的誉国四公主没死,如今是揽云阁阁主,并且医术高明,身附血蝶,不日便会到凌国找他。   整封密信中,程启煌虽震撼于誉国四公主仍存于世,可所有的疑惑与震撼在看见医术高明这四个字后,就再也移不开眼。   医术高明?那是否意味着念芙还有救?他不怕宁惜卿为当年的事将自己五马分尸或是凌迟而死,什么样的折磨他都不怕。   他一早就想好了,若是誉国四公主真的找来了,他的生死便全权交给四公主,只要四公主答应救念芙,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念芙。   “废话少说,我对杀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要你把萧缘交出来。不管她人是生也好,死也好,生不如死也好,把她交给我。至于我救不救,那是我的事,是宁家的事!”   程启煌仍跪着不起,复又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四公主,并非我有意要困住念芙……萧缘,如今她的身子恐受不了颠簸。若可以,请四公主入我府中,亲自一看便知。若四公主看完后还执意要带念……带萧缘走,程某绝不阻拦。”    ☆、萧缘念芙   65.萧缘念芙   深爱之人若死,该如何复仇?   在所恨之人的心中种下情障,穷尽一己之力,犯下一生情债,予人疯魔,予己癫狂。   泣血之痛难忘,遂耗尽所有的血泪以换他人为自己离经叛道,又生不如死,此间种种,便是萧缘,便是念芙。   宁耿君死后,宁耿君之妻萧缘便从此销声匿迹,而凌国的一座青楼里,多了个只卖艺不卖身的歌妓念芙。   凌国大将程启煌爱沙场杀敌,更爱听那如诉如泣的小曲调子,无关风月,只因这些小曲调子可以予他片刻宁静罢了。   念芙有一副唱曲儿的好嗓子,待念芙的名声渐渐响亮起来,程启煌自是想要听一听名声大的歌妓唱曲儿究竟是如何。   这一听,便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每每战场归来,程启煌必定匆匆赶回府上将自己收拾一番,才衣冠楚楚地进了念芙的房,只为那雨打梨花软糯忧愁的声音,半遮面似有若无的暧昧亲近。   程启煌任自己在念芙的一片温柔中沉沦,不问念芙从哪里来,也不问念芙将向何方,做什么。他以为那一日日相伴中,她懂他,他亦知她。   直至那夜念芙说她愿与他一起,不惜名节,不论是非,不辨真假。   程启煌又岂能让心爱之人委屈?他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将念芙接进门,然洞房花烛夜之时,一把剪刀插入他的心窝险些要了他的命,他才从她闪着恨意的泪眼中知晓,她是宁耿君之妻萧缘,她是念芙,原是念夫。   程启煌之母欲杀念芙,却被程启煌挡了下来。   她死,他死。   然不论程启煌再怎么亲近念芙,永远得到的都是冷言冷语与讽刺轻蔑。他想,这样也好,让念芙折磨他一辈子,他守着念芙一辈子,纵使偿还不了当年的过错,若他能一直和念芙在一起也是好的。   后来,他程启煌还是守不住念芙。   一次战后回府,程启煌找遍整个程府也找不到念芙,程母告诉他什么?   她说:“启煌啊,娘不想让你被那个不知羞耻的贱人继续折磨下去了,娘要你再娶。”   她说:“你不在府里的时候,娘已经把念芙那个贱人扔到男奴院去了,那贱人左不过是青楼里以身示人的货色,都是被人糟蹋的命。我见那贱人生不生死不死的样子,又把她送回青楼了。”   她说:“启煌,娘知道你糊涂,可如今那贱人已经被糟蹋了,你总不能娶一个不洁的人为妻,听娘的劝,再找一个女子,娘来帮你找,一定比念芙好上千倍万倍。”   男奴院?青楼?   程启煌只知最后,他离了程府,在外面又立一座别府,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接念芙回来的时候,念芙已疯。   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疯起来的时候,念芙从不认人,伺候她的人被她咬个半死,后来下人再也不敢伺候念芙,都是程启煌亲自伺候她。   有一日,念芙难得像是清醒了,这么问他:“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爱我?”   程启煌浑身一震,狂喜之下轻轻回答:“是。”   念芙当时笑了,再冷的风雪也挡不住她笑中的暖意:“那你可得一直爱着我啊,爱到我老,爱到我死,你说是不是,耿君?”   程启煌只觉得冷,念芙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   如何才会让念芙心里有他呢?   程启煌以为让念芙怀上自己的骨肉,念芙便会看向自己,哪怕一点点在乎,于他而言就是最大的恩赐。   终是他错估了一切。   念芙有孕时,难得乖巧懂事,令程启煌心里升起越来越大的希望。直至孩子出生,程启煌才有些惶然,念芙是真的疯了吗?或许她其实没疯,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   孩子刚出世,念芙不顾满身血水与痛楚,将孩子扔进了窗外的池塘中。那是刚出生的孩子啊!他与念芙的孩子!念芙怎么忍心,她不是不忍心,她从来对他狠心,对他们的孩子狠心,也对自己恶毒。   孩子没死,却是彻彻底底的傻了。   予人之伤,非血肉之痛,而是让人爱之深,再以情伤心,其痛之极致,程启煌懂了。   萧缘,念芙。   萧缘念夫。   可那个夫,生生世世都不会是他。    ☆、痴儿疯妻      66.痴儿疯妻   偌大的程府门口铺满了松软洁白的积雪,此时的飘雪虽小,到底还是伴着刺骨的寒风阵阵洒落着。   宁惜卿一行人正往程府走来。远远地便见程府门口的石阶上坐着个披着狐裘的男童,那男童听见脚步声,忽地抬头眨巴着大眼睛使劲往外瞧,又圆又红的小脸蛋在软乎乎毛茸茸的兜帽中晃来晃去,模样煞是可爱。   “啊啊!啊!”那男童猛地起身,身后的仆人哪里抓得住这灵活地像鱼儿的小家伙,眼睁睁地看着小家伙起身跑了几步,左脚勾右脚地摔在了雪地里。   所幸积雪厚,小家伙的脸整个都埋进雪里,再抬头时,鼻孔里塞着两个小雪球,显得可怜又滑稽。   “啊!啊!”男童见程启煌与两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出现在眼前,忙爬起身揪住程启煌的衣角,一个劲的往程启煌的身后躲。   “这是我儿,名为程曦。”程启煌一手将男童抱起,怜爱地用衣袖擦干净程曦面上的雪,这才对宁惜卿道。   宁惜卿伸手欲摸摸程曦圆滚滚的脑袋,手抬到一半,但见程曦红彤彤一张脸戒备又瑟瑟发抖的模样,终是没有碰到程曦。   明眸流转之际,宁惜卿却见程曦白嫩的手上竟有一个几乎要渗出血来的牙印。   “这是……”   程启煌顺着宁惜卿的视线看去,目光触到那个牙印,嘴角便轻轻颤抖了几下,竟没有安慰程曦,反是拎着程曦翻了个身,在程曦的屁股上抽了一下:“爹爹不是早与你说了,不要去西院不要去西院,你怎么就是不听!”   程曦被打得抽了抽鼻子,破涕大哭起来,捂着屁股死活不愿意程启煌再抱他,方才的戒备与害怕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他一面哭得惊天动地,一面向宁惜卿伸手竭力发出:“啊啊!”的声音。   宁惜卿冷眼瞧着那张被眼泪鼻涕粘得一塌糊涂的小脸,终于在宋洵轻声恳求的叫唤中,伸手从程启煌手中抱过程曦。终究是没有带过孩子的姑娘家,程曦一落到宁惜卿手上,宁惜卿慌手慌脚搂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孩,模样甚是不伦不类。   小程曦自己伸手勾住宁惜卿的脖子,小短腿灵活地攀住宁惜卿的腰,小脸蒙在宁惜卿的肩上与狐裘的白毛中,只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时不时发出委屈的哼哼。   程启煌见此,深深叹了一口气,就往府里走。   宋洵瞧着宁惜卿怀里怎么扯怎么撕也掉不下来的牛皮糖,恨恨的想方才怎么如此嘴贱让宁惜卿伸手抱了这个小黏糊。   程启煌带着宁惜卿与宋洵径直来到了西院,此时的西院已然乱作一团。   院中栽种的花草全被打翻在地,结了冰的池塘上尽是被丢弃的锦衣,狐裘,袄裙。   一个个下人皆惶恐不安地盯着房门,好似屋里面藏着什么吃人的怪兽,那些下人脸上手上皆是被牙齿撕咬出来的印记。   宁惜卿皱眉欲问,程启煌却健步如飞进了屋子。   宁惜卿踏步跟上,怀里的小人儿又开始流泪,巴着宁惜卿的衣服死命摇头,既不想让宁惜卿进屋去,又不想让宁惜卿放自己下来。   “乖,莫怕,我进屋定好好护着你,决不让人伤了你,好吗?”宁惜卿难得耐心地哄人,也不知程曦听不听得懂,一声声的温言软语听得宋洵嘴里发酸,心里发苦,阿玖何时有这么待过自己?   “木头。愣着做甚,还不跟上!”宁惜卿进屋,回头看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的宋洵,叫了两声见宋洵还不应,便拔高声音一喊。   看吧看吧,阿玖从来都没有那么温柔的抱过他哄过他,如今还吼他!偏生他还什么都不能说!   屋里跪了一地的奴才,里间床的帘帐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床上斜靠着一个面色枯黄,头发凌乱蓬杂,嘴角带着血的女人。   那女人的气色实在太差,便是贴身的中衣穿在她身上都显得像件宽大的袍子。   程启煌上前扶着女子靠在自己怀中,轻声念道:“念芙,念芙。”   不料那看上去病怏怏没什么活气的女子竟突然瞪大了眼睛,双眼嵌在干瘦的面上好不吓人。她嶙峋若干枝的手指还带着锋利的指甲,狠狠地掐进程启煌的脸上:“饮浊酒,满口涩,再吟唱……后面呢?后面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快点!他们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女子嘴里唱出一句愁肠百结的词,然却因想不出下一句而疯癫,咬着牙齿摩擦出令人生骇的声音。   程启煌怎么会知道萧缘想唱的是什么歌,他只能用力抱住萧缘抽搐乱撞的身子,避免萧缘被磕着碰着。   萧缘见程启煌答不上自己的话,张开带血的嘴咬住程启煌的脖子,啃噬血流声响起,一众奴才惊得想要上前拉扯,却在程启煌的瞪视中软了腿重新跪在地上。   “后面呢?后面是什么词,怎么唱?怎么唱?我忘了,忘了!”萧缘放开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程启煌,这才意识到屋里多了两个从未见过的人,其中一个女子怀里还抱着程曦。   程曦意识到萧缘狠毒的眼神看过来,蹬着腿缩着脑袋直往宁惜卿怀里钻。   “你知道怎么唱吗?”萧缘挣开程启煌,一步步走向宁惜卿,若宁惜卿说出一个不字,下一刻,她定会像撕咬程启煌那样将宁惜卿撕碎。   宁惜卿安抚地抱紧程曦,长袖一挥遮住了程曦忍着不让泪掉下来的双眼。:“饮浊酒,满口涩,再吟唱。心头肉腐矣,糙指寸节僵。无奈弓覆霜,白头尽颓唐。俟时怨可安?孤坟断山岗。”清澈的声线娓娓唱起,萧缘抽搐的身子如同被施了定魂咒,渐渐地静了下来。   萧缘狰狞狂躁的面色淡去,似乎方才疯了的人并非是她,她面色平静,眼中却是满满的乞求:“你,是谁?你,叫什么?”   宁惜卿将程曦交予宋洵,转身走去扶住萧缘瘦弱的身子,怕惊了萧缘轻声道:“我名唤宁惜卿,夫人可知道我是谁?”   “卿儿?卿儿?卿儿!”萧缘蓦地一僵,连连唤了三声,便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念芙怎么了?你不是懂医术吗?为何不看看她!为何不救她!”程启煌见萧缘晕了过去,冲过去推开宁惜卿,抱着萧缘,厉声喝道。   宁惜卿垂着头,眸色晦暗浑浊:“方才抚着夫人的时候我便探过她的脉了,心死之相,将死之相,最多活不过三月。”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评论好咩 ☆、无由之喜   67.无由之喜   听完宁惜卿的回答,程启煌搂着萧缘极轻极轻地放到床上,可那双手却显然是用了十分大的劲才冒着青筋,挣扎着收了回来。   再回身时,程启煌当着一众人撩袍对着宁惜卿跪了下去:“四公主,程某罪孽深重,你要如何处置我都可以。可是我求你,若有办法……可否为念芙续命,可否不要带她走,免她受颠簸之苦。程某在此谢过了。”   宁惜卿的面色不比程启煌好到哪里去。宁家唯独所剩的两个人,一个宁家老夫人,年岁已高却孤家寡人在异乡受尽流离之苦。另一个宁耿君之妻,为了复仇拼尽所有,最后疯了。   而她想报恩,如今又到哪里去报呢?宁老夫人年事已高尚不知能活上几年,不为苟且偷生,只为在世之时能看到宁家满门冤屈得报;萧缘疯癫成狂,说是活着,还不如死了,又何苦为她续命让她多受那一时一刻的苦痛折磨?   这所有悲剧业障的的始作俑者如今恐怕还在皇宫里过着不明昼夜,时时饮酒笙歌的日子吧?宁惜卿的双眼胶在萧缘的脸上,那哪里是一个人?若是褪了这层枯黄的皮,里面兴许是一具一点血都没有的白骨罢。   宁惜卿咬紧牙,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面对程启煌的跪拜,宁惜卿应道:“我答应你。”   宁惜卿与宋洵暂且定在程府中住一段时日。宋洵一开始对萧缘与程曦尚带着怜悯同情之心,可一段不长不短的日子后,宋洵怨念丛生,只差没有抓条帕子放嘴里叼着解怨气。   天可怜见,他的阿玖,前段时间与自己可谓是如胶似漆的阿玖,自从住进程府之后,他就再也见不着阿玖的身影。   等宋洵摸透了宁惜卿一天的生活规律后,宋洵在心里暗暗地抹了一把辛酸泪。   天刚亮,阿玖便要去萧缘的房中为萧缘诊脉,因为萧缘只认阿玖一个人,所以除了阿玖说的话萧缘肯听之外,其余人等只要出现在萧缘眼中都是利牙伺候。如此这般,一个早上的时间,阿玖便都呆在萧缘房里。   等阿玖从萧缘房里出来后,程曦那小子就如一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阿玖,大雪天的要放纸鸢,要种花,要游湖……这也就算了,他竟然连阿玖上茅房也要跟!若要问宋洵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他也一起跟过去了嘛。   头几个晚上,阿玖还有回来同宋洵一起睡,后来,阿玖就被程曦霸占走了。若是阿玖不陪着程曦睡觉,那小家伙就演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阿玖明知道那傻小子是装的,偏偏又吃他那一套!   数数日子,阿玖有多久没和自己讲过话了?七日!整整七日!   此时此刻,当日在启国百姓眼中睿智过人,深不可测,清冷自傲,又体恤百姓的丞相大人正坐在西院门口的石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手里的糕点,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像一棵蔫巴的花草,落魄的像一只被赶出门的丧家犬。   宋洵本无甚精神,见不着宁惜卿更是没什么胃口,若不是宁惜卿进屋前塞给他一碟糕点凶神恶煞地嘱咐着一定要吃完,宋洵这已经是第三日没吃东西了。阿玖还在萧缘房里,整整三个时辰,宋洵坐在石阶上味同嚼蜡地对着这一碟糕点,也有三个时辰了。   宋洵盯着手上的糕点,长吁短叹,怎么都不想放进嘴里。阿玖怎么还不出来?快出来了吧?   像是感应到宋洵无声的呼唤,宁惜卿竟轻手轻脚地开门而出,瞧见宋洵还在门口等她,宁惜卿愣上一愣。   宋洵一见宁惜卿,满腹委屈怨怼似找到了发泄之处,放下手中的糕点拍拍手,又放在衣服上擦了擦,确定手上一点儿糕点屑都没有,这才鼓起酸溜溜的腮帮子就要张手扑上宁惜卿。   宁惜卿任宋洵一把熊抱住,牵着宋洵的手一起坐在石阶上:“宋洵,你是傻的吗?你不会先到房中等我?”   “阿玖,这是你七日来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宋洵埋头在宁惜卿身上嗅来嗅去,入鼻的虽是一股苦涩的草药味,但他却满足地眯上了眼。   听宋洵这么一说,宁惜卿摸了摸鼻子也有些惭愧,遂一手揽住宋洵的腰,一手捻了一片糕点递到宋洵嘴边:“你这傻木头,说你傻你还真傻,我们住在一个府中,就算说不上话,不也是天天见面的吗?何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不吃饭?”   宋洵张嘴叼住宁惜卿手里的糕点细细嚼着,吞下后,委屈更甚:“你成日陪着程曦吃饭,可曾陪着我吃了?你不在,我又去哪里找胃口?”   宁惜卿无言以对,只得一片糕点一片糕点的喂宋洵吃完。   宋洵吃完咂咂嘴,视线锁着宁惜卿的唇瓣渐渐红了脸,又红了耳根,一副有求于人又欲言又止的模样。   宁惜卿呵呵一笑,撩起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双眼闭起,下巴微抬,清丽秀美的脸上写着“任君采撷”四个大字。   宋洵紧张地抿了抿唇,眼看近在咫尺的吻便要压下,一颗圆滚滚的脑袋以闪电之势向宋洵撞来。   “哈!”   “啊!”   前一声乃程曦勇猛吼声,吼一声乃宋洵捂鼻痛声长啸。   宁惜卿见程曦捂着头蹲下身子呜咽着瞪着水汪汪的大眼,宋洵皱眉捂着鼻子指缝间分明留下了一段红绸子,当下也不知安慰哪一个,却是程曦先反应过来,捂着头不管不顾地扑进宁惜卿怀里。   “啊啊!”程曦悲催地叫嚷着。   宁惜卿又好气又好笑,捂住程曦头上的肿包,又拿出一条帕子让宋洵止血。   “砰!”房门被人重重地踹开,萧缘瞪着恍惚的眸子在宋洵与程曦身上游离着,直看得两人僵住身子。   “夫人,怎不去床上休息?”宁惜卿淡定相问。   萧缘的面色在见到宁惜卿云淡风轻的笑容时顿时消散了,平日疯癫的状态现下一点也看不出来。   “卿儿,近日这男子总是跟着你。”萧缘说道,意指宋洵。   宁惜卿点头,也不知萧缘为何注意起宋洵来。   “卿儿,我记得你已是桃李年华了。”   宁惜卿继续点头,饶是聪明如宁惜卿,也猜不透萧缘的意思。   “卿儿,你该嫁人了。”   此话一出,于是乎,宁惜卿惊呆了,宋洵乐傻了,连带着趴在宁惜卿怀中的程曦也懵懵懂懂地探出头来。   因为萧缘莫名的一句话,死气沉沉的程府竟突然办起喜事来,而做喜事中的两个主儿一个心思重重,一个成天傻乐。 作者有话要说:  想再虐小宋一回 嘿嘿,老婆不是那么好娶的 给我评论么么 ☆、悲喜难言   68.悲喜难言   精心布置的新房中,某个身穿喜服的呆子正面色红润地盯着眼前摇曳的红烛,而他身旁,是盖着红盖头等得颇为不耐烦的宁惜卿。   呆子宋洵伸出手摸到宁惜卿袖中的手,十指交握,掌心相贴之时,宋洵已觉得此生无憾了。而被握着手的宁惜卿心中腹诽,若她再不出一点动静,恐怕这一夜都要这么握着手过去了。   “宋洵,宋洵,宋洵!”连连叫了三声,宋洵才恍惚地对上宁惜卿,惊觉此时还未摘下宁惜卿的盖头,也未喝过合卺酒,这才慌张又小心地为宁惜卿取下红盖头。盖头一揭下,大喜之日本就显得格外痴傻的宋洵,更如丢了魂魄般,三魂七魄都系在了宁惜卿身上。   青黛弯弯,漆黑的大眼在烛火相印之下似燃烧的琉璃,浓淡相宜的妆容褪去了宁惜卿平日里的清雅,覆上了一层红尘雍容。独那唇画得太红,似染了一片丹粟,只等有缘人衔去那一分半分,吻淡那一点半点。   宋洵恍然想起陆婆说过,阿玖是徘徊在山岚间的一阵清风,若是她不想停,任谁也留不住,抓不住,只能站在高山之上才能寻到她一丝半点的踪迹。   可如今,阿玖在如此良夜下与他拜堂成亲,合卺酒喝过,从此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携手一生,不离不弃了。   阿玖她,还是为他驻足了,且一停,便是一生。   “你到底喝不喝合卺酒?”难得宁惜卿还会有娇嗔的腔调,她斜睨了宋洵一眼,宋洵回过神来,自己敲了自己脑壳一下,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酒喝罢,宋洵晕眩地靠着宁惜卿,直到听清宁惜卿方才所说的话,宋洵正起身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阿玖,你说什么?”   “宋洵,你别急,我方才说要去一趟誉国见我皇兄,只是去见一面,并非要一直在宫里待着。”宁惜卿扶住宋洵的肩。   可惜宋洵的酒量差得可以,一杯就醉,只瞧他原本只是双颊上一点点的微醺,转眼就烧红了整张脸,一片火云滚入他的喉头转瞬烧热五脏六腑,脑子不清醒的宋洵放开宁惜卿,屁股一点一点向床尾挪去,双手一捂耳朵,摆明甩脸再高举四个大字“我听不见。”   “宋木头,呆子,宋洵……”见宋洵不理自己,宁惜卿也不急,宋洵一沾酒就醉,一醉酒就不是呆子了,而是个絮絮叨叨的傻子。   宁惜卿唤宋洵一句,就伸出指头在宋洵身上戳一下,直戳得宋洵扭来扭去,最后自己把自己蹭得衣襟大开,腰带半解。   “阿玖!”终是宋洵受不了了,张开爪子捧住宁惜卿的头:“我不想听!其实在程府这几日,我早有预感你有事瞒我,若你肯带我一同去,你便不会要到这个时候才与我说。你去那个曾弃你于不顾的皇宫,见那些伤你杀你的人是为了什么?阿玖,说是我私心也未尝不可,我不想让你去,我不想!”   宁惜卿同样用手捧住宋洵的脸:“呆子,你话说得这么快唾沫星子都要敷我一脸了。”   宋洵一怔,他如此正经说话却让宁惜卿一句话给戳得没了下文。   宁惜卿抓住宋洵欲给自己擦脸的袖子,甚为讨好的亲了亲躲在袖子里别扭成拳头的手:“宋洵,你别担心,你以为我要去誉国报仇?”   宋洵不答,面上满满默认之意。   “非也。宋洵,当年宁将军临死前曾嘱咐过我,天涯海角都能是我的容身之所,唯独那皇宫是万万回不得的。当初我心中恨极,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有能力报复皇家恶人,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现如今,我不作此想。启国放出风声说誉国四公主尚活着,当初害我与宁将军的歹人必定有所动作,我即使不予纠缠,可他们必定不会罢休。”宁惜卿边说边看宋洵脸色,宋洵脸色缓下来一些,用手环着宁惜卿的身子心疼地拍了拍。   宁惜卿轻笑又道:“况且说到底,我身上流着是皇家的血,那莫珂是我的亲兄长,他其实早就认出我来,必定会再来找我,如今他的处境也不好,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他不是?”   在宁惜卿的循循善诱之下,宋洵艰难地点头,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早被宁惜卿用诸多情义两全的理由给套了进去。   “那阿玖去誉国准备如何做?莫说我低估了你……毕竟誉国再如何外强中干,光凭揽云阁,切不可硬碰硬。”宋洵仍旧心有顾虑。   宁惜卿出手点了点宋洵脑袋:“果真是喝酒喝傻了。你何时见过我在能用脑子阴人的时候动手的?”   宋洵总觉得宁惜卿说了这么多,明面上是要与过去做个了断,助兄长一臂之力,实则暗里依旧是赤/裸/裸的报复,只是听宁惜卿的话说得在情在理,不好反驳,只好任宁惜卿去了。   “阿玖,我总是说不过你。你要做的事,我总是依你的。”宋洵抱紧宁惜卿,吻了吻宁惜卿的额头:“我也总是等着你的。莫要不回来就成。”   两人只是相互拥抱着温存了一会儿,新房的门却被猛地撞开,只见程启煌一脸悲痛歉疚地对宁惜卿央求道:“四公主,念芙她,她说想去看看当时宁将军被葬在何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宁惜卿像是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僵,拉着宋洵就往外走,门外赫然是穿着一身红衣的萧缘。   此时的萧缘精神气色尚可,面色竟带上了一点红润!宁惜卿心急从房内拿来银针欲为萧缘施针,却看萧缘摇了摇头,笑容温和宁静:“卿儿,带我去见见耿君吧。”   宁惜卿的一腔酸楚自胸膛胸上喉头,咸湿的泪漫上眼眶又跟着酸楚一并被压下,她收了银针,仿佛一切皆如平常:“好,夫人,我带你去,不远的。”   昙花之一现后,尚可待有朝一日再绽放。人之昙花一现,就是大限将至,此后,便是死不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太阳给我的留言。爱你爱你(づ ̄3 ̄)づ╭?~ 爱我的给我评论吧。 给大家分享一件事。 七夕节那天,我和我同桌去看了《新娘大作战》。 一坐下看着屏幕,我说:“我怎么觉得我眼瞎了?” 同桌:“我也是。” 我:“要不是知道是angelababy和倪妮演得,谁看得出来这屏幕上的人是谁。” 同桌:“我也是。” 我:“早知道去万达看不在旧电影院看了。” 同桌:“我也是。” 于是在滚滚吐糟旧电影院和眼瞎中看完了电影,心里还自我安慰了一下,还好做活动,只要九块钱,门口还可以凭电影票领香肠。 最后出来,发现大家纷纷在交眼镜。 我隐隐察觉了不妥,还是拿出手机,妹的妹的,3D电影有没有!3D的3D的!!!!谁知道你是3D的! ☆、生死缘灭   69.生死缘灭   当年宁惜卿将宁耿君的头颅葬在凌国雪山山脚的石洞内,那雪山山脚离程府并不远。   待一行人到了那石洞,萧缘推搡着程启煌的怀抱,急急落下地,细致地整理自己的衣着,从衣领到腰间缠绕的丝带,从耳饰到头上摇曳的步摇,那副模样,宛如是奔赴情人之约的豆蔻少女。然萧缘脚下才踏一步,又似近乡情怯地收了回来,回首求助地看向宁惜卿,宁惜卿扶着萧缘入了石洞。   “耿君在哪里?在哪里?”一入洞,萧缘便一下子扑在了地上,羸弱瘦小的身子失去了脊梁般趴着,伏在地上用无力的手掌,苍白的手指一寸一寸地在地上摸着,很快,石砾割破她的指尖,在深灰的地上留下一道道深红。   “念芙,你别急,宁姑娘既然能带我们来,必定能带我们找到宁将军的,你先冷静一下。”程启煌尽量用听上去不那么发颤的声音安慰着萧缘,自地上搂起萧缘已经越来越乏力,却还强撑着动作的身子。   宁惜卿行至石洞一处,赤手便挖。宋洵紧跟而上,见宁惜卿的动作便明白了几分,宋洵心中虽极为心疼宁惜卿,可也知道宁耿君对宁惜卿究竟是何等的重要,便不作阻止,而是蹲下身,跟着宁惜卿一起挖。   等二人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白生生的头骨从土中捧起又放下时,被程启煌抱在怀里渐渐连抬手的余力都没有的萧缘却像是插上了翅膀,挣扎着飞也似地冲出程启煌的怀抱,只几步之遥而已,她走得跌跌撞撞,义无反顾。   那白色的头骨终于被萧缘揽进怀中,萧缘笑了,眼角肆虐涌出泪,由心而发的感情,浓烈的爱浓烈的恨:“耿君,你……我终于见着你了……”听着萧缘似梦呓的话,程启煌握了握拳。   想笑,笑自己明知念芙纵使在自己面前疯癫半生也要在临死前对着宁耿君的头骨前保留一丝清明,却忍不住心生万般失落怨怼;他亦想哭,念芙死了怕是连尸骨都要与宁耿君葬在一处吧?可他该死的就是想留住她,生的死的,疯的傻的,他都想留住。   可是,念芙岂会愿意呢?   没了念芙,他的后生便是荆棘地狱,他不能随念芙而去,念芙她好不容易才能去见宁耿君,若是扰了她,她岂不得怨上他生生世世?   忍着诸多苦痛情绪,程启煌先宁惜卿一步将萧缘连带头骨一并护进自己怀中,面上没什么异动,然宁惜卿却知,大悲无泪,莫过如是。   “启煌,启煌……”   程启煌以为自己许是太过悲恸,耳边这才出现了念芙在叫自己的幻觉,念芙这么叫自己的名字是多久之前了?   程启煌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怀中的人儿那么宝贝地抱着一个了无生气的头骨,一如他抱着无甚生机的她一般。待惊觉真的是萧缘在叫自己,程启煌双目不可置信地睁大,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起来。   “嗯,念芙,我在,你想说什么?”   萧缘的眼至始至终都注视着头骨,没有分神施舍程启煌一星半点余光,可嘴里的话却是对程启煌说的:“启煌,这些年我这么折磨你,你心中也是怨的吧?”   程启煌没说话,兀自将萧缘抱得更紧。   “其实,说真的,启煌你有什么错呢?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而已。可你却摊上我这么个不明是非的,拖得你一生都不得安宁。”萧缘的声音比这雪夜里的风更加凉薄,若不仔细听着,那一个两个字都要弥散在空气中。   “念芙,别说了。”程启煌望着萧缘的乌发,她从来予他背影,但是:“我不悔,我甘之如饴。”   萧缘并不接程启煌的话,而是一手护着怀中的头骨,一手拉住半跪在自己面前,泪落红衣的宁惜卿:“卿儿,今日明明是你的大喜日子,却让你为我难过了。”   宁惜卿摇头。   又听萧缘念叨:“卿儿,你可知耿君为什么要做这个将军?那首歌中壮志未酬,被迫解甲归田的老将就是耿君的爹,老头子遗愿未了,死前逼着自己的儿子答应自己穿起盔甲报效朝廷,永不背叛君命。”   萧缘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瞅着怀中的头骨呵呵笑了一下:“卿儿,你可不知道呢,耿君以前的愿望是做个伐木的木匠,很没出息,是不是?”   三人在洞中听萧缘忆起过往之事,从还能坚持着一连说出几句话,到后来断断续续也凑不出几个能让人听得清楚的字眼,三人皆知,时候到了,可谁也不愿明晰生死,只想再多听一点萧缘的声音,多听一点,再多一点。   一直盯着怀中头骨的萧缘极其缓慢又艰难地转过头,在程启煌沉痛又惊愕的目光中最后抽出一丝力气,伸长脖子用唇去够程启煌的唇。程启煌低下头,覆上了那张从来只会撕咬自己,辱骂自己,却让自己少有浅尝机会的红唇上。   两唇分离后,萧缘张张嘴,在程启煌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惶恐,这个男人是多怕自己再出口对他喊出耿君二字啊?   “下……下辈子……莫再碰上……碰上我了,我,我生来……便是,便是,克……克你的。”如此听上去有情又附着绝情的嘱咐落地后,萧缘怀中的头骨也跟着落了地。   萧缘闭上了眼,生生断了程启煌的心念:“念芙,若是有下辈子,我若能比宁耿君早遇上你就好了。若是又晚了一步,我就逼着宁耿君去当木匠,不让他再做唯君是从的将军了,你说好不好?”   宁惜卿将宁耿君的头骨埋回了原处,远远地看着程启煌抱着萧缘的尸体一步一步羽化在苍茫白雪之中。   生时爱恨别离,酸甜苦辣,一并似幻非幻,似真非真,待死后缘尽,那些斑驳得浓淡难分的纠葛可否有一处得以安息?   宁惜卿再回头看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抚平砂砾的宋洵,暗下决心,她与宋洵绝不要在过去的纠葛中痛失彼此,最后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是够懒了,现在才更,原谅我还要写论文神马的。 前几天我在重温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魔卡少女樱》,结果发现这部动画片的主题不是收集魔卡神马的,而是主角BG,配角各种耽美百合……想当年我怎么那么纯洁地以为收集魔卡很帅? 后来我妈骂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看樱桃小丸子?白养你这么大了!” 我嗤之以鼻:“童心未泯你有没有听说过?再说这是百变小樱,不是樱桃小丸子!” 我弟指控我:“你这么不要脸,还看小学生早恋,你想早恋不成!” 我邪魅一笑:“姐要早恋都来不及了,你还年轻,多读书啊,乖~” ☆、故交相见   70.故交相见   冬雪逢春融,说的便是自凌国到启国之间的变化。   一架并不起眼的寻常马车自凌国而出,车轱辘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又长又细的痕迹,细腻多情,忧郁惆怅,直至车轱辘滚在了青草之上,驶于春暖之怀,这才变得欢悦起来。   彼时,启国城门处站着一个手上摇着纸扇的俊朗男儿,此人星目中闪着戏谑之意,唇下一点黑痣在纸扇的一摇一摆下一隐一现。明明是那已登明堂的久违故人,却偏生脱不下那难登大雅之堂的纨绔之气与市井痞气。   马车慢慢停下,那人也不向车中的人出声,直到马车上的人下来,才一收手中的纸扇,没好气地对其中两人以扇一敲:“好啊,你们这一对奸诈小人,一个是我挚友,一个是我知己,溜去凌国了却一点风声都不留给我,现下回来了还要我这堂堂的皇帝去接你们,当真是长面子长大发了!”   宁惜卿撇撇嘴,自知理亏,难得没有反驳回去。   宋洵却不然,见心爱的阿玖被孟炀晔手中的凶器“摧残”了一下,正经着一张脸道:“皇上,你若当我是你的挚友,怎可动手欺负我家阿玖,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   孟炀晔被噎得差点没一翻白眼直接给宋洵跪了,还没想好怎么应宋洵,手上传来一下刺痛,原是一个白白嫩嫩的男童从宁惜卿身后钻出来咬了他一口,见他眼中惊愕的眼神,又弱弱地缩了回去。   “你……你们!原来你们□□已久,孩子都这么大了!枉费我将你们当作重要之人,真是笑话,笑话!”孟炀晔耍宝上了瘾,佯装痛苦的模样将脸掩在纸扇之后,纸扇抖动着,似述说着此人之无助伤心。   这副模样成功引起程曦的怜悯之心,他才刚刚从宁惜卿身后露出头和肩膀,就被孟炀晔一把逮住抱进怀里,一个劲地□□程曦那张婴儿肥小脸蛋,笑得那叫一个邪佞。   “孟炀晔,你这么主动来迎我与宋洵,意欲何为,讲清楚。”宁惜卿看不下去,抢过程曦在怀里细心安慰着。   一脸讪笑的孟炀晔成功收获了宋洵眼中放射出的两道怨念之光。   “我知道你回此处想做什么。宁老夫人我已经让莫珂接走了。”孟炀晔收敛了放肆的动作,笑了笑。   宁惜卿眉头越堆越高,闭着眼平复胸前那股想要将孟炀晔这个作死的人揍一顿的冲动,回道:“你想做什么?”   孟炀晔垂下眼帘,不复方才玩笑般的语气:“惜卿,若你真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就随我进宫一趟吧。就我和你。”   宁惜卿看了一眼并不发表意见却满脸写着不愿的宋洵,安抚地亲了亲宋洵的嘴角,在宋洵乍然欣喜的那一刻,对着孟炀晔点了点头:“我随你去便是。”   宋洵一愣,欣喜若流沙消逝,眼中的落寞之情真真是让看者心生不忍。   宁惜卿将像牛皮糖一样黏在自己身上的程曦撕了下来交给宋洵,便示意孟炀晔可以走了。   孟炀晔口哨一吹,两匹黑亮骏马飞奔而来,又带着两人扬长而去。   皇宫后宫唯一住人的琳琅轩中,碧湖雅亭之处,一素裙女子烹茶抚琴,自得其乐,安心舒适之景,好不快意。   孟炀晔带着宁惜卿入了这亭子,那素裙女子一惊,忙起身就要施礼,惊慌之间,素手掀翻茶杯,眼看热水就要烫到那女子,孟炀晔眉间一紧,手中纸扇一舞,茶杯连着沸水一同滚落在地发出破碎脆响。   那女子只僵硬了一下身子,又很快掩下眼中的惊惶与懊恼,极符合规矩地施礼:“妾身未及时迎接皇上,还请皇上恕罪。”女子一丝一毫的娇柔做作都没有,一看就是温柔贤惠识大体之人。   “起来吧。”孟炀晔似不知用何种态度面对女子,只随意吩咐一声,便转身对宁惜卿道:“这是我的皇后,名为琳琅。”   宁惜卿听孟炀晔如此解释不免有些讶然,能让孟炀晔不用花花公子的痞态对待的人这世间还真没有几个。   “妾身见过宁姑娘。看来皇上是有要事与宁姑娘相商,妾身这就不打扰了。若宁姑娘不嫌弃,相谈之时,可品一杯妾身泡的茶。”琳琅又俯身对宁惜卿施了一礼,便不待孟炀晔的允许,急匆匆地溜了。   “说吧,你想做什么?”宁惜卿不客气地坐下,手中捧了一杯茶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   孟炀晔在宁惜卿对面坐下:“你,我……惜卿,我想问你一句,你可对我有真心相待过?”微风拂在了茶面上,拂去了杯上的热气,也将宁惜卿倒映在茶水上的脸一点一点漾得模糊不清。   “有真心又怎样,没有真心又怎样?如今你是皇上,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金山银山与天下,又何必在乎我是否有一点真心?”宁惜卿颇为嫌弃地睨了孟炀晔一眼。   孟炀晔哑然失笑:“对了,你说得对,我当初确实是那么说过,只有金山银山才能让人活得好好的。我也为了得到这皇帝之位糊弄利用过很多人。”   “怎么?现在有心思忏悔了吗?”宁惜卿调侃道。   孟炀晔受不了地摆摆手:“你也别损我了,我们二人之间,是真心是假意我们二人都心知肚明,我对你的那点心思你也不会不知晓。你存心找我茬不是因为我利用了你,而是因为我与我娘一同利用了宋洵吧?”   宁惜卿无言喝茶,表示默认。   孟炀晔叹了口气,遇上宁惜卿,若要比谁耗得过谁,他可从来不是宁惜卿的对手。   “那日宫变,我也算体会到宋洵的苦楚,也因过去所缚而受到了些教训。莫说我脸皮厚,我知你的心从来不在我这里,但我心里依旧拿你当我的知己。”孟炀晔说道。   宁惜卿放下杯子,方才爱答不理的态度也变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惜卿,我被爹娘的期望所缚,被夺嫡之争所累,又因生活迫我如此,我心如此,才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过去”这个东西,实在是害人。你也是时候该与过去的誉国四公主莫珏做个了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开学了…… 话说,看文的同志们请留下评论呗 ☆、前生该了   71.前生该了   宁惜卿的指尖不自觉地开始摩挲起杯沿,目光放远。   誉国之逐,宁耿君之死,与宋洵相遇,继而又被逐。   揽云阁的多年栽培,手刃无辜之人热血,当上阁主,寻恩人,又遇宋洵。   重逢孟炀晔,成岚暗算,启国的一切,接受宋洵。   寻萧缘,威胁程启煌,萧缘之死……   这许多事情,不过转眼数年,陌上花又开,人变心变,国变物变,未尝变化的,只有那从没有怨言的宋洵时时相伴。   宁惜卿以为,这诸多事情已过,兴许头上该长出几缕华发了吧,却原来才值桃李之年,只不过年少沧桑。   “惜卿,如今你已找到萧缘,萧缘却死了。我知道你定会好好待萧缘的儿子,好好侍奉宁老夫人,可宁将军之死你当真会因此了结了吗?莫说你愿意不计较以往种种,那誉国之人又岂会放了你?况且,我不信,在你皇兄进退两难之际,你会袖手旁观。”孟炀晔见宁惜卿有所松动,便继续相劝。   宁惜卿不咸不淡道:“若我当真就是什么都不过问,带着宋洵和程曦隐入山林避世而居了呢?你又怎么能说不了断不是一种好选择?”   孟炀晔一脸欠揍的笑:“若你真的想回避,今日你也不会出现在此处了。以前你被宋夫人逐走,入主揽云阁成了揽云阁的继承人,凡是阁中命令,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才当上了阁主。现下你又怎会甘愿在暗处等着受宰割呢?就算你愿意受宰割,你又怎么舍得宋洵那家伙被卷入其中?而且,我已将宁老夫人送与莫珂那里让其好生照料,并将你与他的身世好好的给他交代清楚了,你以为,他还会乖乖地听皇后的话,做个孝义两全的太子吗?”   “孟炀晔,你可知贱字怎么写?”宁惜卿心里恨得牙痒痒,若是此时她手上有剑,不管舞出什么花样,都要在这人面禽兽的身上留下一个大大的贱字!   孟炀晔还嫌不够,努嘴打着哈哈:“还有,我派人给莫珂送了信,若是他还不将莫琰拉下皇位,便会出兵攻打誉国。反正现在誉国被莫琰那昏君糟蹋得外强中干,民不聊生,我可不介意趁人之危,在这上头多加一把火。我启国绝不会顾虑多誉国那一片领土的,启国打得起战,也吞得了地。”   宁惜卿勾起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她本来对这些事另有打算,现在倒好,这孟炀晔把她逼得不得不去找莫珂,不得不面对欺她辱她逐她的皇宫。   孟炀晔自觉情况不妙,脸上嘻嘻赔笑,手中的纸扇早已握稳,挑衅宁惜卿绝对不是个明智之举,可他怎么就那么爱看成日老神在在,只戏弄别人坑得别人满头包的宁惜卿露出懊恼的神色呢?   果不其然,宁惜卿慢慢站起,周遭腾起一阵凉透人心坎的风,此风若鞭,似能剐在人的脸上,剌肉砭骨。   宁惜卿以亭外落英为器,轻袖一转一收,红花残瓣似剑刃若飞镖,聚破风之势,行似数条骤然飞逝的红线,穿过孟炀晔的纸扇,划破孟炀晔华丽风骚的衣服。   待一击停下,花瓣柔柔,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挂在孟炀晔身上的破布条上,就连来不及反应的孟炀晔嘴上,都衔了两片红得亮眼的花瓣。   “孟炀晔,你可真是贱得别出心裁啊。”宁惜卿上下打量着孟炀晔的狼狈模样,勾唇一笑,还要做些什么,一个声音打破了孟炀晔的窘境,也让宁惜卿的动作停了下来。   “阿玖,你,你……你来了。”白发罗裙的陆映霜手里端了一碗燕窝,刚进琳琅轩,看到了宁惜卿便停下了脚步,双脚似被热铁焊在了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宁惜卿收回还要折磨孟炀晔的手,没注意孟炀晔一时的失落与突变的冷淡神情,只对着孟炀晔用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这么做是为我好,我知道。以前你做的缺德事我就不计较了。宋洵还在宫外等我,我先走了。我……还当你是知己,宋洵亦是。旁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与宋洵并不介意。”   说罢,宁惜卿转身要走。与陆映霜擦肩而过时,陆映霜不顾手上的燕窝打翻,一把拉住了宁惜卿:“阿玖,你还安好吗?可有受伤什么的?炀晔,你看阿玖不是好好的吗?你就原谅娘吧。”   若说陆映霜前面那句话给了宁惜卿什么波动的话,后一句话只让宁惜卿心如死水,对陆映霜不再有什么话想说了。   宁惜卿毫不费力地拉开陆映霜本就失措无力的手,一句话都不对朝自己泪眼相凝的陆映霜说,只回头看了一眼在亭内衣裳破烂的孟炀晔。   只见孟炀晔低着头,像是个羞愧的孩子。   在宁惜卿的注视下,孟炀晔抬起头,双手放在两颊朝宁惜卿大喊:“臭酒鬼,到时候记得平安回来,不然你可就没福分尝我家琳琅亲手酿的桃花酒了!还有,你跟宋洵那个木呆子说,本皇帝命他回朝继续当丞相,不然,就坑死他娘子!”   此刻,孟炀晔没有世故复杂的心思,没有故作潇洒的笑容,他只是一个跟友人玩笑之后,又用惹人嫌的语气约友人再度相会的少年郎罢了。   宁惜卿一笑,阴雾散尽,暖融融的春意全都灌在宁惜卿颊上那醉人的酒窝处:“纨绔子,花蝴蝶,你给我等着,下回再见,可不是把你身上的衣服划烂那么简单了。”   孟炀晔目送宁惜卿出了琳琅轩,也不顾站在原地失魂落魄的陆映霜。   当初他确实对宁惜卿倾心,可他却在倾心与利益之间选择利益,利用宁惜卿转移孟衍之的视线,从而让宁惜卿与宋洵同时面临险境。   幸而宁惜卿不嫌他,还愿意做他的知己。   韶华易谢,岁月难留,这世间能得宁惜卿与宋洵这两个知己,应是够了。   至于其他的……孟炀晔听着陆映霜在身后的不断呼喊,闭了闭眼,他不再求了。   宫门外,宋洵抱着程曦坐在皇宫朱门的石阶上,任侍卫怎么哀求都不肯动一动,冷然地对着前来说好话的每一个人,只有偶尔对上程曦好奇的眼神,才勉强一笑,好不凄苦。   “丞相大人,算是小的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小的,起来吧。若是这副模样被皇上看见了,皇上治我等一个怠慢之罪,我等当真是担待不起啊!更何况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妻妾要养活……”一个侍卫被宋洵这幅样子折腾得没法,跪在宋洵面前喊苦叫屈,也亏宋洵竟然能视而不见,将那侍卫当作空气许久。   宁惜卿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出声来。宋洵耳朵一动,扔下程曦奔向宁惜卿一把将其抱住,蹭之:“阿玖,你怎么去这么久?孟炀晔那臭小子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志同道合的同学相约晚上去操场上吹笛子和口琴 目的就是惊扰那些在操场上接吻的情侣之后撒腿就跑 嘿嘿,让你丫的虐单身狗!!! ☆、别离忧心   72.别离忧心   宁惜卿回搂了一下宋洵,弯腰抱起对自己伸出双手拼命眨巴着水亮眼睛的程曦,回头对皱着眉对程曦表示严重不满的宋洵道:“不是叫你不要跟来的吗?怎的还是跟来了?跟来了还带着程曦坐在这石阶上,也不怕带着程曦着凉了。”   宋洵一听,心里的小人早就抬起巴掌对着程曦的屁股抽了百八十遍了,面上却仍是一脸委屈老实:“阿玖,你跟我说说,孟炀晔都和你说了什么?”   宁惜卿正经的思忖了一会儿,道:“他方才与我说让你回去继续当启国的丞相。我听他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如今你我已是夫妻,你身为男子,理应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我想来想去,也觉得当官最为适合你。你留在启国继续当丞相,如何?”   宋洵面上的表情一滞,半晌,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阿玖,你别拿我玩笑了,我不问便是了,我们走吧。”说着,就要转身向前走。   “呆子,你给我站住!”宁惜卿无奈一呼,宋洵乖乖站住,可周身却弥散着生人勿近的冷冽之气,离宋洵近些的侍卫身子一颤,僵着身子一丝不苟地继续守卫。   “宋洵,你听我与你说……”   “阿玖!”宋洵猛然转身,抱紧宁惜卿,程曦在宋洵与宁惜卿之间被夹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却像会识眼色似的蜷缩在宁惜卿胸前,不说一句话。   宁惜卿直视宋洵,原本毫不退让的神色在见着宋洵眼里的悲愤时竟一点点柔和了下来。   此时的宋洵白衣如画,玉面带怆,素来温和的眼里盛满了不安与忧戚:“阿玖,你要离开我,总有千般无奈万般理由,当初是因我娘逐你,后来又是怕我被连累受伤,现在又说为了要了断过去种种,以绝后患。上回你与我说你要去誉国,我答应你让你去,也说会在原地等你。可来启国的这几日途中,我每每都想起你一走就是七年便忍不住心悸,后怕。阿玖,我爱你啊,可你知不知,被留下来的那个人,在等待的岁月里都是在虚妄中载沉载浮,一面守着希望等待相见那一日,一面担惊受怕,生怕哪一日被这红尘浮华淹没,从此人海茫茫?”   宁惜卿被宋洵抱在怀中,安安静静地听宋洵多日里的不安与惶恐。   见宁惜卿并不出言回应,宋洵平复着上下起伏的胸膛,哑着嗓子道:“阿玖,我信你对我所言句句不虚,你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对吗?这次我答应你,可是,再也没有下次了。”   宁惜卿依旧不言语。   宋洵有些慌张,方才“妙语连珠”又“字字珠玑”式的数落才说了一回便没了影:“阿玖,就算……就算你气了,我也还是一句话,没有下次了!你我是夫妻,当共进退不是吗?”   “宋洵,你怨过我吗?”宁惜卿避开宋洵想要低头探视的动作,一边用手按低程曦的头,一边抬嘴在宋洵有些泛青的下巴上密密吻着。   宋洵忍着被宫门侍卫打趣的笑的窘劲,红着脸认真地思索罢,道:“说实话,我气过你,气你的不辞而别,气你沾花惹草,气你总是不信我。可我真正怨过的,是我自己。炀晔一直认为我怨我娘,你刚走时,我确实怨过,可最后思来想去,若不是那日我什么都不说就上山伐木,你也不会为救我而被逐,追根究底,该怨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纸包不住火,就算没有那一日,也总有一日会被宋夫人知道,你无须放在心上。”宁惜卿听罢,笑言,心里直叹宋洵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呆子,爱她爱到心坎里,连怨都不舍得怨她,只知道在暗地里自己与自己生气,最后累的,还不是他自己?   待宁惜卿眼眶里差点跌落出来的热泪消散之后,宁惜卿嘴一挑,不怀好意地问道:“要不是临走,我还不能从你口中说出这么多新鲜的罪状呢。听你方才的一番正气凛然之言,似乎是在说我借口多多,独自享乐,并且滥情无心,水性杨花,是吗?”最后的“吗”字轻轻柔柔地在宁惜卿的舌尖来了个华丽妩媚的小转音。   宋洵忍不住缩了缩头,耳边听宫门侍卫互相交头接耳隐隐笑言宋丞相原来是个妻管严,怕娘子。   “阿玖,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糊弄我了。”宋洵低声求道。   宁惜卿呵呵笑道:“那方才是谁说我沾花惹草来着?”   宋洵大言不惭地对两人怀中的程曦一指:“是他。”   宫门侍卫又在讨论原来素来冷清正经的宋丞相还深谙睁眼说瞎话的技巧,且脸皮厚实耐磨。   连宁惜卿都不由地抽了抽嘴角,盯着怀中俨然状况外的程曦,又道:“宋洵,我与你自重逢以来,似乎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宋洵点头,表示洗耳恭听,然宁惜卿的话让宋洵直想将自己的一双耳朵给拔下来。   阿玖说了什么?   “宋洵,其实你我成亲并不符合礼义。”宁惜卿着重与礼义二字的发音:“你我二人虽在程府成亲了,但一没去过官府,做不得数。二,你我并无夫妻之实,更做不得数。三,我在揽云阁时祖父定下我与表兄云琉之间的婚约,你我……委实做不得数啊。”   什么该死的礼义,滚一边去吧!   “阿玖,你又戏弄我?你何时与夫子之间有婚约?你们二人乃表兄妹,为何会有婚约?方才我说的话让你不高兴的话,你怎么打我都成,就是别拿这话来骗我。”宋洵急急看向宁惜卿似笑非笑的眼,便以为宁惜卿真的在戏弄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卿儿说的没错,我与卿儿之间确实有婚约。”   宋洵一惊,转头看向来人,云琉……云夫子。   宁惜卿早就听见云琉操着轻功向宫门而来的声音,让因贪恋多看看宋洵慌张的神色,一时也不愿提醒宋洵。 作者有话要说:  纳新什么鬼的,迎新什么鬼的,当副部长什么鬼的 真是让人忙得屁滚尿流的…… ☆、骤然风雨   73.骤然风雨   “卿儿,当日你说不日便会回揽云阁掌管一切事物。我在阁中等了你多日,却不见你踪影,你是否欠我一个解释?”云琉上前一步,眉间尽是憔悴之色。   宋洵抱着宁惜卿向后退了退,没有仇恨,没有怨怼,有的只是忐忑防备。   宁惜卿拉开宋洵环抱着自己的手,对宋洵安抚一笑,转眸看向云琉:“表兄,你我相处多年,你应是知晓,我志不在揽云阁,况且以我的性子,揽云阁在我手中只衰不胜。”   “就算如此,身为云氏后人,也应当给揽云阁众人一个交代不是吗?”   “表兄,我这不是早就知道你会跟来,这才放心的什么也不说不是吗?卿儿知道,表兄来寻我,只会来助我,断不会硬拖着我接手揽云阁,对吗?”宁惜卿深深地看进云琉的眼眸,深挚万分,让云琉刚刚升起的一点怒气也变成了无奈好笑。   “你都算好了,我又能说什么,助你就是。”云琉转身,余光扫过宋洵,语气幽幽:“宋洵,我给你一个机会报杀父之仇,我背身于你,你要如何做都随你,我绝不还手。”   宋洵防备的目光渐渐消散,沉思片刻,回道:“夫子,我可否以一个要求换这报仇的机会?”   云琉思虑片刻:“你先说与我听听。”   宋洵盯着宁惜卿的笑容看了又看,没来由地有些气闷,臭阿玖,还说不沾花惹草,才跟他成亲了几日,就来了个身有婚约!   “夫子与阿玖的婚约可否作罢?”   :“哎呦,你这呆子怎么这么傻气啊?”宋洵的话一落,宁惜卿就抱着肚子笑开了花:“你莫不是以为我嫁了你,还能嫁别人?再说那作古的老头子自己瞎掰的一桩婚事还能奈何得了我?傻气傻气,真是傻气。”宁惜卿一边说一边捧着宋洵的玉面左搓右揉,直弄得宋洵红着脸敢怒不敢言。   宁惜卿松开宋洵的脸蛋,把程曦送到宋洵怀中让宋洵好生抱着,这才步步走向云琉。   宋洵呆了呆,方才意识到宁惜卿这是要跟云琉走了,不禁开口唤道:“阿玖!”   宁惜卿没有回头,与云琉同施轻功,很快便消失在宋洵的视线之中。   阿玖,你定要平安归来啊!如若不然,我,我……   宋洵远远地想要捕捉一片宁惜卿的衣袂,然面前除了远山的一片茫茫墨色之外,佳人无踪。   宁惜卿云琉二人驾马而行数日,终入了誉国,时至深夜,二人不及稍作歇息,便匆匆赶去太子府。   怪的是,太子府在这深夜之中尽是灯火通明之像,似是早就料到宁惜卿与云琉会来访一般。   大门一开,恭顺的仆从侧立两旁弯腰行礼,一个年岁较大的仆人躬身伸手为宁惜卿与云琉指引:“贵客请随我来,殿下早已在厅堂等候贵客许久。”   宁惜卿向里看去,错落相交的格局,小桥小苑,假山绿水,红墙石路……   云琉拍了拍晃神的宁惜卿,宁惜卿这才自失神中醒来,便不再踌躇,紧跟云琉而上。   一入厅堂,所有的仆从奴婢一瞬间皆没了影,唯神色焦灼的莫珂坐在木椅上。   莫珂乍见宁惜卿,猛地从木椅上弹了起来,飞奔向宁惜卿一把将其拥入怀中,大呼道:“珏儿,我的好珏儿,你受苦了……”   两行热泪印透宁惜卿的衣襟,宁惜卿想装作不知都难,她的一双手欲回拥又放下,最后,还是万分小心地拥住了许是这世上唯一记挂着自己的血亲:“太子近来可好?”   “珏儿还是不愿意认皇兄吗?”莫珂察觉宁惜卿的回拥,颤抖的大手抖了抖,覆上了宁惜卿淡漠的脸颊,这眉眼,这面孔,他第一次见时就不会认错,这是他的皇妹莫珏,,是他受尽苦难,半生流离的皇妹莫珏啊。   “兄长,我此生姓宁,再与皇家无半分瓜葛,还请兄长原谅。”宁惜卿不甚自在地避开莫珂泛泪的目光,只怕看着看着自己一个鼻酸也跟着掉下泪来。   “好,珏儿说什么就是什么,珏儿说无关便无关。”莫珂拉着宁惜卿到木椅坐下,一会儿嘘寒问暖,一会儿问及病痛,权当站在厅堂上身泛冷气的云琉为无物。   见莫珂还是没有理自己的想法,云琉只得开口道:“太子殿下,我与惜卿来此并非只为与你叙旧而已。”   莫珂像是才发现厅堂上有云琉这人一般,看了云琉一眼,转头问宁惜卿:“珏儿怎么把当日冒充自己兄长之人带到府上了?我太子府的茶水不伺候外人。”前一句对宁惜卿说,后一句摆明针对云琉。   未想莫珂竟如此小心眼,当初启国夜游一事如今还耿耿于怀,果真是恋妹成痴。   云琉呵呵一笑,也不等莫珂同意就坐在宁惜卿另一侧的木椅上:“殿下莫要说错话了,我是外人?殿下,若你与卿儿当真是亲兄妹的话,你唤我一声表兄必是逃不掉的。”   宁惜卿对上莫珂既疑惑又有些愤怒的目光,浅笑盈盈:“兄长,此人名唤云琉,是我们娘亲的侄儿,当是你我的表兄。”   莫珂默然,轻咳了一声转开话题:“珏儿,启国新皇的密信我已收到,那孟炀晔甚是嚣张,信中说若我不将父皇拉下皇位,他便要出兵攻打誉国。”   宁惜卿点点头,见莫珂面上露出挣扎犹豫又显迟疑的神色,问道:“兄长可是下不去手吗?莫怪我直言,如今的誉国再不复当年鼎盛,老百姓勒着衣带缴税给那些贪官污吏寻欢作乐,身为皇帝的莫琰不但不求改善,反而乐见百姓死的死,伤的伤。若我近日得到的消息不错的话,莫琰这几日便会借个缘由杀了左相一家。”   “珏儿,你,你是如何得知?”莫珂一惊,但思及孟炀晔对自己所说之事,也隐约明了其间晦涩缘由,目带隐痛:“珏儿,父皇他再怎么不是,还是父皇。我,我如何下得了手?”   “当真是妇人之仁!你将莫琰当作是父皇,那莫琰可有一丝一毫将你和卿儿当作孩子?若是卿儿的这幅皮相长在你的脸上,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做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云琉皱眉怒斥:“莫不是孟炀晔没将卿儿所受的苦一一与你说了?若是你受了其苦之一二,怕是就说不出父皇毕竟还是父皇这等子的混账话了!”   “表兄莫急!”瞧见莫珂低头深深自责,宁惜卿终是不忍,拦住云琉还要出口的伤人之语,又对莫珂道:“兄长,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我今次来,一是为了真正了断皇家纠缠,二是替你下手。我与莫琰唐韵舒之间的仇恨尚不算,宁家几十口人的性命,我是决计要讨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吃月饼就会长痘痘 于是乎,我的中秋节一块月饼都没吃 ☆、魂兮归来      74.魂兮归来   却说宁惜卿与莫珂相认,莫珂举棋不定之下终究还是同意带宁惜卿进宫,而云琉则守在皇宫之外以便援手。   宁惜卿以为自己早已忘了这誉国皇宫中的景象,却不曾想,目之所及,一花一木一石一瓦皆与记忆重叠,终是刻进了骨髓中的噩梦之地,岂能说忘便忘。   莫珂领着宁惜卿穿过几道清池雅亭,几座灯火黯淡的高阁,几方白玉为砌的梯台,一路走走停停,左顾右望,终是到了一座遮天蔽日的宫殿之外。   宫殿外有太监侍卫护着,却见那些太监侍卫面上皆是一脸木然无神,而以金粉相裹,雕龙刻凤的殿门透着缝隙晕出了一片淫靡秽乱,醉生梦死。   “珏儿,父皇……就在殿内。”莫珂艰难开口,竟觉得在宁惜卿面前羞耻得难以抬头,明明莫琰是他们二人的父皇,宁惜卿却云淡风轻似是无知无觉,而莫珂却像是脸颊上被火辣辣地摔了两巴掌一般又羞又愧。   “嗯,我知道。”宁惜卿淡然地看着殿门,似能穿过殿门看透其内一切,无悲无喜地像一尊入定的高僧。   莫珂上前欲叩殿门,一老太监上前,颇带为难之意道:“太子殿下,皇上说了,今夜他要饮酒笙歌,谁也不见。”   莫珂轻蔑一笑:“何止今夜?父皇他夜夜作乐,可见谁敢上前耽搁了?本太子便在殿外说几句,难不成还要向你禀告?”   老太监讪讪退下,嘴里接连说了几个不敢不敢,暗里却在给旁边的几个小太监和侍卫使眼色,大抵是怀疑宁惜卿之意。   莫珂对着大殿撩袍一跪,引起宁惜卿的眉头深深一皱,他大声对殿内喊道:“儿臣求父皇莫杀左相一家!”   殿内的乐声娇笑声只微微一顿,便听一声怒喝,乐声娇声皆颤了颤,又重新响了起来。   “父皇,左相是朝中难得贤臣,虽说左相平素说话不中听,惹得父皇生气,可左相实乃忠言逆耳,并非有意拂父皇的逆鳞,还请父皇于处置左相一事上三思,左相实在是朝中少有的真心为国者啊!”莫珂并不放弃,再三劝道。   殿内的人许是发了脾气,一阵瓷杯碎裂,酒水洒地之声。   “给朕滚!莫以为朕封了你太子之位你便可以左右朕的决断!若朕再听见你的叫嚣之声,朕就让你陪左相一家到地府里为国效忠!”   殿内的谩骂嘶吼声是宁惜卿所不熟悉的,狂怒中掺杂着阴戾的黯哑,单从声音便可知此人易怒易狂,暴虐无道,他的声音一出,方才娇弱如黄莺的嗔笑全都变成刺破黑夜的尖叫。   莫珂的脸白了白,跪行几步,还要开口,身子莫名一轻,原是宁惜卿上前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珏儿,你……”莫珂乍见宁惜卿脸上的莫名笑意,喉头一紧,平白无故生出了一股敬畏。   “对着如此皇帝,兄长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宁惜卿笑笑,对着殿门一抬脚,砰地一声,殿门上的金粉一震,幽幽倒地,殿内一派酒池肉林,衣裳不整之景便轻易入了眼帘。   左右太监侍卫还来不及提刀喊人,宁惜卿只轻袖一舞,太监侍卫便摇晃着倒下,人事不知了。   莫珂一惊,拉住宁惜卿的衣袖急道:“珏儿,你这是……”   宁惜卿不以为意地打断莫珂的话:“如此守卫,连一点迷香都抵不过……哼,莫要说与启国打仗了,拱手白送都是亏了启国的粮食!”   没料到宁惜卿竟会如此直白言誉国之弊,莫珂沉默,心中不是不痛,身为皇宫内侍不战即败,更莫论自宁家将门不复之后所剩下的那些残兵老将要如何护国?   宁惜卿不理莫珂在原地的暗自神伤,径直进了宫殿。   水晶镶嵌琉璃作灯,暖玉铺坐一片为地,两方凹池中皆是上好佳酿,而几个袒胸露乳的美艳女子湿了全身,游弋于美酒内,酒香美人香相得益彰,一飘千里。   宁惜卿嫌恶地看着那些在酒池里慌乱掩住身体惊声尖叫的美人嫔妃,那些白生生的肉体在宁惜卿眼里就像一只只任人宰杀的母猪,又或是早已污了清白却还要立贞洁牌坊的下贱□□。   宁惜卿冷冽的目光在眼前华丽萎靡的景象一扫而过,最终落在了大殿上方坐在黄金宝座上目露凶光的男人身上。   这便是他的亲生父亲,呵,宁惜卿想,若是她开口唤此人一声爹,她就自尽当场给自己留个清白。   莫琰被几个受到惊吓的女人抱着颇为不耐,心下狠厉照旧,一出手就拗断了几只攀附在自己身上的玉手,只听又是几声哀嚎,地上就多了几个抱着手臂泪流不止的美人。   莫琰从宝座上站起,踢开挡道的美人,看向宁惜卿前早已做好了要灭对方九族的准备,然,看到宁惜卿后,莫琰只觉得一阵不可置信。   那人柔软的青丝飘逸于额间,眉似远黛,一双似哀似怨的杏眼盛满了看不清的迷雾,若是拨开云雾,那眼中将是一片波澜壮阔还是一片死水无波?那是他思了多久的容颜,念了多久的人呐,求着喊着若能在梦中见一面就算折寿十年又何妨?可伊人终是无影无踪,而今见着了,恍如隔世。   “澜儿……”莫琰下台阶时一个踉跄,险些栽进了酒池之中,他稳了稳身形,抬手,一步步靠近宁惜卿,就要抚上那让他日日成痴成疯的脸庞。   宁惜卿如移魂一般远去了一步,目中的轻鄙嫌恶刺得莫琰一顿,两片乌青之上的瑞凤眼瞳晃了晃,小声道:“澜儿,你怨我了是吗?这些女人,我不爱这些女人!你不是最厌恶后宫的女人吗?我这是在帮你折磨她们啊!你莫气,你莫走!我现在就让这些女人消失!你等等,莫走,莫走!”   莫琰一面向宝座后退不知在寻什么,一面紧盯着宁惜卿,犹恐宁惜卿在眨眼间就化作云烟,消失不见。   只见莫琰从宝座后面拿出了一把利剑,宁惜卿手间轻动,只待莫琰上前就取了他性命。   跟在宁惜卿身后的莫珂到底还是顾念着血缘之情,轻轻地拉了一下宁惜卿的衣袖,目中满是伤痛乞求,   莫琰手中利剑挥舞,却不是挥向宁惜卿,而是将殿内所有嫔妃一律斩杀在刃下。   血飞溅,酒作陪,一滩滩殷红粘稠地散尽酒池中,酒香美人香,还有,如何也挥不散的咸腥味道。   “父皇!”莫珂想要上前阻止已是来不及,那莫琰提着淌血的利剑转身,似是地中恶鬼,人间疯魔,他对着宁惜卿小心微笑,轻轻喃语:“澜儿,这样你就不气了吧?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真的只有你一个。”   宁惜卿面不改色地杀过许多人,肠穿肚烂,拔舌抽筋,如何折磨人的法子她都试过,有时她会惊异自己为何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就让一个人死在自己手中,而且死法相当难看,如今知晓了,若她有这样一个父亲,又如何不会有一个像索命鬼一样的宁惜卿呢?   “尊敬的誉国皇上,想必此刻你已疯魔,不过我仍要告诉你,我不是云澜。我是宁惜卿。”宁惜卿笑了笑,从袖中抽出了几根银针在指尖上闪烁。   莫琰脸色一沉,却又不信道:“宁?”   “对啊,皇上,你可有想过,灭门的宁家鬼魂会来找你报仇?若你灭了左相一家,那左相一家的鬼魂说不定就在地府里等着拉你下油锅呢!”宁惜卿愉悦笑道。   “你骗我!你分明就是澜儿!澜儿,你听话,我答应你后宫永远只有你一个,那些女人我都杀了,都杀了,你回来吧。”莫琰扔掉了手中利剑,巴巴望着宁惜卿,向宁惜卿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我去献血了,生平第一次献血O(∩_∩)O~ 回家把献血证给老娘大人一看,老娘大人一个白眼,凉飕飕地说:“你是吃饱没事干撑着吗?” 我战战兢兢地收了证,不敢说实话,我确实是吃太饱没事做才去的啊=_= ☆、十四以报   75.十四以报   “皇上,你当真分不清我是谁吗?”宁惜卿嗤笑一声。   莫琰依旧执拗伸手,眉目坚定道:“澜儿,我知道是你的魂魄回来了。你留下吧,求你了!若是你不愿留下,那带我走也是好的。”   宁惜卿与莫珂皆一愣,许是宁惜卿和莫珂都未曾想过莫琰会对云澜用情如此之深,到现在,莫琰还是不愿相信眼前人是另外一个人,而非云澜虚无缥缈的魂魄。   然而这并非是宁惜卿放过莫琰的理由,若今次放过莫琰,往后誉国百姓水深火热的生活不说,单单她与宋洵所希冀的平淡生活将会被打破,且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宋洵再不是可以抛下不管之人,他是她的夫,她心尖的人。   宁惜卿想到此,手上的银针不动,启唇道:“皇上,你不但连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连自己爱妃的孩子也保不住,这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天下无双啊。”   莫琰身形一震,伸出的手在空中抖了抖,双眼贪婪地在宁惜卿的脸上描摹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宁惜卿的眉眼间找到了几丝自己的神韵,一时间如遭雷击,身子像破落在暴风骤雨中危房,几欲坍塌。   “你是澜儿。”心中的答案分明就要呼之欲出,然莫琰依旧自欺欺人。他收回手,定定地看着宁惜卿,仿佛只要他如此认为,眼前人就真的是云澜。   “皇上,在我名唤宁惜卿之前,我还有一个名字,名曰莫珏。只是怕皇上早已没了印象。”虽是对莫珏之名百般不愿承认,但事已至此,以她引以为辱的名字身份破莫琰心底惶然惊恐捧着的一个美梦,宁惜卿觉得值了。   “莫珏?莫珏……莫珏。”莫琰嘴边喃喃念着,脑中似有什么东西闪过,一直不敢去想的事,犹恐一想就看到答案的事终于揭开了面纱。   “皇上,恕微臣直言,微臣觉得,四公主莫珏与云贵妃长得极其相似。如今四公主生死不明,皇上是否要派人去寻上一寻?”几年前,将要告老还乡的太傅如是说道。   莫珏啊,那个被他利用了生命的四公主,那不是唐韵舒的孩子吗?莫琰当时只顾着寻思罪名扣在不顺眼的臣子头上,如何顾忌得上这些个有的没的?   如今想来,有谁会那么爽快地将自己的孩子献出来送死呢?但凡是个为人母的女人都不会这么做,哈,他当时怎么会以为是唐韵舒爱他爱惨了爱疯了才不惜卖女求荣?   “当年后宫之事我如今皆知晓了。我娘云澜乃凌国揽云阁阁主独女,看着是江湖美人一个,性情却十分善妒狠辣。云澜与皇上相识相知,甘愿弃了故国和揽云阁追随皇上。皇上许了云澜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然则带了云澜进宫之后,云澜虽说是宠冠后宫,但到底还是跟着一群女人伺候一个丈夫。如此也罢,皇上又许云澜今生今世只要她生的孩儿,偏偏她这厢肚子有了动静,皇后那厢也怀上了龙种。”宁惜卿手上的银针不放,娓娓道来一切悲剧源头,语调不高不低,不喜不悲,似佛祖信手拈来红尘中的一丝纠葛,只做旁观,不痛不痒。   “皇上怎么敢许给云澜一个又一个虚空的愿望?让一个骄傲的女人为了如斯愿望欣喜,又为了如斯愿望落空而次次颜面全无,身心俱损?最可笑的是,到如今,你自甘堕落,明明悔不当初,却总是死不悔改,你竟还有脸说,你爱她。”   “云澜又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物?揽云阁阁中人哪个不是手里握着别人身上的血海深仇?你既然不肯遂了她的愿,她便不再求了,自己动手如愿未尝不可。于是,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个骄傲的云澜却在生产后血崩而亡。云澜之子变作皇后之子,而此子偏不巧正是莫珏,担了其母罪过不说,死了还得搭上宁氏一家陪葬。”宁惜卿一边说,一边看着莫琰从呆滞到崩溃,心中一丝愉悦也无,只觉得本该如此,莫琰真该揣着他那份自以为是的爱疯了才好。   莫珂只从孟炀晔那方知晓自己并非皇后亲子,其中诸多内情知道得并不多,方才听了宁惜卿所说,除了惊在原地,再无动作。   “啊!莫珏,我儿!啊!啊!澜儿,我还有何颜面去见你!都是唐韵舒那个贱人,是她,是她,若不是她,我儿绝不会落到如此地步……都是她……”莫琰一手抓着头嘶吼若狂兽,眼珠子疯了似的上下打转几欲翻出白眼,他的眉头凝结成团,却倏然挣了开来,手里宝剑飞出,竟对着半晌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莫珂发难。   “你又是唐韵舒从哪里找来的孽种!都怪你们!珏儿莫怕,为父为你报仇,杀了这对狼狈为奸的母子!我先杀了莫珂,再杀唐韵舒,誓为我儿讨回公道!”莫琰行走如僵尸,偏偏速度快得让莫珂来不及眨眼。   那一剑,刺中的是宁惜卿的肩头,剑下狠力,竟是将宁惜卿的肩头给刺穿了,缠着污血的剑尖与剑身在宁惜卿的肩背后一颤一颤。   啧,真痛,若是被宋洵那家伙见着了她挡了这剑……有得苦头吃。宁惜卿低头看了看肩上的剑,竟还有些闲情逸致想到宋洵。   莫琰感到手下刺中了,欣喜地以为自己已将莫珂一剑毙命,他哭中带笑,笑声若鬼怪,待他抬眼一看,所有的哭笑一并卡在喉头,再难言语,再无表情。   宁惜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莫琰,丝毫不在意肩头正扎着一把剑,只听她的话如鬼魅附体抓人魂魄:“皇上,您贵人多忘事,忘了当初云贵妃生的是对龙凤胎,不巧,太子乃我同胞兄长。”   宁惜卿再说什么,莫琰也听不见了。   宁惜卿回头,对着目中惊痛的莫珂微微一笑:“兄长,你还对你的父皇有所期盼吗?”   莫珂欲上前扶住宁惜卿,一脸焦急地想要唤太医,却听宁惜卿这样说道,于是,满目焦急在宁惜卿的淡然下渐渐平静,莫珂看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莫琰,沉静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宁惜卿早料到如此,手中的银针顿时向莫琰飞发,嗖嗖破空作响,针针刺破大穴,穿透皮肉,附在骨上,待响声了了,莫珂默数罢,潸然泪下,一共十四针。   誉国皇帝莫琰,彻彻底底成了废人一个,疯人一个。   “皇上,皇上!”有女子之声急急忙忙从殿外传来,原是在外欲拜见的皇后唐韵舒见一众侍卫太监倒了一地,遂不顾皇威,冲了进来。   殿内躺了一个接一个的美人尸首,而殿上蜷着身子口吐白沫,面色黑紫的,正是唐韵舒心心念念的莫琰!   唐韵舒看着站在莫琰面前的宁惜卿,心下了然,夜夜找她索命的人终是来了。   唐韵舒几步跑上前,她身后的侍人看到如此场景皆喊叫着夺门而出,一身华服,满头金簪的唐韵舒扑在莫琰身上,一边将莫琰小心地搂在怀中,一边推开了莫琰身边的嫔妃尸首。   “皇上,皇上,妾身这就来陪你,这就来陪你。”唐韵舒抱着莫琰,抬眼看向宁惜卿,目中除了乞求解脱之外,再无其他。   宁惜卿居高临下地看着唐韵舒,这誉国皇后,当初她一心想当作母亲侍奉,却又让她生死不能的女人。   宁惜卿竟想起了萧缘对程启煌讲的话。   “其实,说真的,启煌你有什么错呢?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而已。可你却摊上我这么个不明是非的,拖得你一生都不得安宁。”   其实,说真的,唐韵舒又有什么错呢?身为皇后却对云澜步步退让,任凭云澜宠冠后宫,只为皇帝开心。身为母亲,被云澜毒害流产,终生再不能得一子,余生郁郁寡欢。身为女人,爱着一个永不回头的糊涂男子,伤身伤心,如履薄冰。   谁没错?谁有错?难道死了的云澜就没错吗?   宁惜卿闭了闭眼,再不想去追究所谓对错,依稀记得,在要杀自己之前,唐韵舒的眼神是有过动摇的,在那一枝红梅被糟蹋得面目全非之前,那枝红梅是被小心地插在玉瓶之中的。   可是,那又如何?   宁耿君,宁家将门一族,萧缘,程启煌……那一张张在宁惜卿脑中闪过的脸……   手下又是十四针发出,誉国皇后身废。   “当年养育之恩莫珏以一命报之,皇上予命之恩今以一剑报之,这十四针,是为宁将军讨的。从今往后,皇家与我再无瓜葛。”宁惜卿还是不拔身上的剑,只是慢慢转身对着莫珂又道:“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兄长,往后,莫要来找我寻我了。”   宁惜卿慢慢走出大殿,殿外早有莫珂后来安置好的侍卫守着。那些侍卫想上前扶住宁惜卿皆被宁惜卿一一避开,宁惜卿畅通无阻的出了宫门,接应她的云琉远远地向她飞身而来。   宁惜卿倒在云琉的怀中,在云琉急切的叫喊声中闭上了眼。   宁将军,你可见着了?我如你所言,不怨不恨。   宁夫人,你可见着了?我终是为你讨回了一点公道。   云琉表兄,你可见着了?皇家加诸在我身上的苦痛,揽云阁压在我身上的重担,今日我便一一卸下来了,我不姓莫,也不姓云,我只是宁氏惜卿。   宋洵,当真怕被你见着,看见我伤了你定会闹个昏天黑地,不给我好果子吃,宋洵,我还真怕你见着。   啧,真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抽走了我一身的力气,躺尸中…… ☆、揽云大婚   76.揽云大婚   宋洵于启国等候多日,仍不见宁惜卿给他传一点消息报平安,万分焦急之下,也不等孟炀晔为自己安排,就匆匆挑了一匹骏马日夜不休地赶往誉国。   一路入了誉国,宋洵偶闻有几个嘴碎的市井小民围在茶寮处说东道西,大抵是在谈十几年前枉死的四公主莫珏之魂入了皇宫,为了讨宁家满门血仇,带着皇上皇后之命一同下到那阴曹地府中去了。这誉国不日便会换人做主,太子莫珂实乃贤君,必定不会苛捐杂税,鱼肉百姓,实乃天下之大幸。   宋洵听闻双眼一黑险些从马上摔下来,许久之后他才定神驱马而行。   枉死的四公主之魂带着皇上皇后之命一同下到那阴曹地府中去了……   阿玖,你莫骗我……   自小你就爱捉弄我,这一回,宋洵当真受不住你的捉弄啊!   待宋洵到了誉国太子府寻得了莫珂,莫珂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独独站着衣服都能漏风的男子真是那个青年才俊宋洵?   宋洵哪里管得上莫珂想什么,他赤红着双眼,抓起未来誉国皇帝的领子张口就问:“我家阿玖呢?我家阿玖到哪里去了!”   莫珂尚来不及说上一句,险些喘不上气就这么给宋洵勒死过去。   “宋丞相,你先别急,你看看这个,看这个!”沈熙恬心疼莫珂,连忙捧着一张烫着金印滚着金边的喜帖交给宋洵。   宋洵松开了莫珂一把抢过喜帖,只见他一打开喜帖,原本漂浮在地上的身子像是扎了根,总算安定下来,他以指尖在喜帖之上柔情地抚了又抚,仿若在透着这张喜帖勾画着心上人的眉眼,然这柔情只浮现片刻,又被一副咬牙切齿给取代,宋洵小心翼翼的在喜帖上撕出了一块,心满意足地放进胸前的衣服里,其余的便恶狠狠地丢弃在地上,任其在冷风中横尸。   废弃喜帖在冷风吹拂的一摇一摆间,竟隐隐约约能见到“云琉”二字。   莫珂后怕地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对了,那云琉带珏儿回揽云阁疗伤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   “若宋洵见着此帖悲愤万分,太子便不用带宋洵来揽云阁了,待治好卿儿后,云琉便会把她送回来。若宋洵见此帖火冒三丈,便带宋洵来揽云阁,让他亲自将卿儿接走。”   当时莫珂摸不清头脑,问云琉此举何意,云琉淡笑答:“若宋洵悲愤,我便迟些将卿儿送回去。若他火冒三丈,我便让他入揽云阁好好看我与卿儿大婚。总得让他尝尝我吃的苦头,气气他,不然,我可不甘心。”   果真是老狐狸,便是连一点亏都不想吃。莫珂抬眼看着目光“歹毒”得能将地上的喜帖瞪成灰烬的宋洵,这算是火冒三丈了吧?瞧宋洵额头上若隐若现,浮动震颤的青筋,莫珂相信,如果有心人往那青筋上一戳,绝对会喷出一根血注溅得人面目全非。   莫珂摇摇头,宋洵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想想珏儿当初视宋洵为陌路的模样,宋洵怕是没少受过珏儿的折磨啊。   “宋丞相,我这就带你入揽云阁,见你的阿玖如何?”   揽云阁虽为江湖门派,但揽云阁地盘相比于太子府,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洵却没有心思细细看这个如囚牢困了宁惜卿多年,让宁惜卿深陷泥沼痛苦万分的地方,他一路疾行,穿过铜锣炮竹的喧闹,穿过恭贺声不绝的人潮,穿过明亮灼眼的红烛,终于,于高台之上,两个交拜的新人险些令他肝胆俱裂。   一直跟在宋洵身后的莫珂气喘吁吁地停下,瞅了瞅台上的云琉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又瞅了瞅面色死白的宋洵,刚想开口安慰,便见宋洵若有所思的一眯眼,有几分生气回到了那张病态满满的脸上。   宋洵转身又疾奔了起来。   “宋丞相,你倒是说句话啊,珏儿就在高台之上,你不去寻她,光撒腿跑有什么用?”莫珂未弄明白个所以然,屁颠屁颠地跟在宋洵身后喘着气就要拦。   宋洵的声音宛若乘着清风飞扬而起:“跟夫子对拜的不是阿玖,阿玖的手没那么小,也没那么细,阿玖曾说若有一日自己拜堂成亲,便将夫子当作自己的高堂拜了。阿玖是我的妻,怎会再嫁他人。我信阿玖。”   宋洵还未跑出几步,就有揽云阁的门徒单单指引宋洵去寻宁惜卿。   莫珂只得站在夜色侵袭的冷夜中,左耳听着欢乐不断的喜闹声,右耳听着宋洵对着门徒叽叽喳喳地问些宁惜卿身体如何的聒噪声,心中默哀,这太子做得委实憋屈,这准皇帝做得委实憋屈,这大舅子做得委实憋屈!    ☆、华发共生   77.华发共生   跋山涉水,千里万里,终是走到了这里,这扇门后就是折磨得他宋洵生不如死偏生还甘之如饴的阿玖。   宋洵拍拍脸,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手足无措,急不可耐,他得严肃着脸跟阿玖好好说说,往后的一切,不论是国家大事,皇族秘辛,人情信义,都得排在他后面!宋洵已是阿玖的夫,阿玖就该这么做,合该如此,早该如此,理应如此。   可就算宋洵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踏进房门时不免有些近情情怯:“阿玖!”该是有多么克制才能把天天挂怀于心的名字念得如此的轻,生怕一阵风就能带走这个名字的主人。   唤出了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呼唤慢慢带上埋怨,委屈,甚至有隐隐的哭腔。   宋洵直奔床边,一把拉开床帘,呼吸猛地一滞,露着半边肩头的宁惜卿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听到有人唤自己,宁惜卿方才还闭着的眼睛这才懒懒地打开一条缝:“木头。”   宋洵捂着宁惜卿的嘴,眼中渗出心疼与失望:“你莫要开口讲话,我不想听,你从来就知道骗我!”   宁惜卿眨了眨眼,知道这木头是发脾气了,也就由着宋洵折腾。   宋洵小心翼翼地解开宁惜卿肩头上绑着的白色布条,入眼的是一个有些溃烂的血色窟窿,宋洵的手一颤,咬着牙关眸色惊痛,头一次低着头逼视宁惜卿,身上的柔和一时间只剩下尖锐:“宁惜卿,你就是这样答应我的,这就是你答应的平安归来,是么?你就仗着我好欺负,一次次的骗我伤我……若受伤的是我,若是我被剑刺了个对穿,若是我生死不明……你,又当如何?”   宁惜卿动了动手,提起一丝内力,这才环上宋洵的脖子,迎上宋洵的目光,静默了一会儿,浅浅的笑出声来:“你若身死,我不独活便是。你若失了踪迹,我找便是。傻木头,你莫要害怕,横竖你我生死相依,你总归不是一个人。”   “那活着的时候呢?你就这么折腾我?还要与别人成婚去?”   宁惜卿吻了吻宋洵的唇,笑弯了眉眼:“结束了,宋洵,一切都结束了,世间没有誉国四公主莫珏,也不会再有揽云阁云氏阁主,我如今,真的只是我自己了。”   宋洵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乖顺地像一只被主人驯服了的大狗,他动了动唇,寻着宁惜卿的唇还要讨吻。   一切终结于不识时务的大舅子破门而入,莫珂一见情形不对,惊得倒退好几步又背过身去:“皇妹,咳哼……那个,我备了马车,即刻就能离开此地。”   “你没见阿玖身上还有伤吗?怎么坐马车!”欲求不满兼之恼羞成怒的宋洵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凶了未来的皇帝,表情堪称凶神恶煞。   你把珏儿裹得那么紧,谁能看得见!莫珂狠狠翻了个白眼,若不是宋洵是他妹夫,并且在启国还颇有威望,他早就对宋洵不客气了!有这么不把大舅子放在眼里的妹夫么?   宁惜卿好笑的拍着宋洵的头:“好了木头,我是伤了肩,又不是伤了屁股,哪里会坐不了马车,你乖,别抱得这么紧。”   三人于吵闹之中离去,只剩一房寂寞,赢得窗外凝视之人的半生相思。   启国新帝孟炀晔在位第五年,当朝丞相宋洵以夫人怀孕产子为由,准备撂担子不干。   金碧辉煌的宫殿上,身为皇帝的孟炀晔终于对丞相忍无可忍。   孟炀晔不屑地看了一眼笑得春花般灿烂的宋洵,对宁惜卿说:“我真不知道你看上了这小子哪一点?平日里除了对你摇头摆尾就是对你摇头摆尾,哪里有一点丞相的模样?”   正在宁惜卿的抚摸之下的宋洵突然眼射锐光:“皇上,近日凌国来犯,既然微臣只会摇头摆尾,就不上朝给皇上徒增烦忧了。啊!或许微臣可以去凌国摇头摆尾,如此可让皇上眼不见为净。”   孟炀晔抽了抽嘴角,宋洵,你丫的够狠!   宁惜卿噗嗤一声笑出来,此后人生再无阴霾,再无血雨,只得此一人,度过荏苒时光。此后江山美景,人间烟火,皆于这一人眼中,但愿华发共生,此情长留。 作者有话要说:  多日不写,有点不想承认,确实是烂尾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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